劉備去世的消息震動天下，曹丕高興的很，這時候肯定是蜀漢最虛弱的時候，不利用這個機會太可惜了。

“仲達，你有什麽建議？”

“臣沒有建議。”司馬懿說的頗有些諷刺。

“仲達你生氣了？朕是說到做到的，雖然朕立郭貴嬪為皇後沒跟你商量，但陰美人和那個……那個誰誰誰還有誰誰誰已經生了三個兒子了！朕今年湊夠數了！”

這談話真是沒法繼續。

“您再這麽說臣就回家。”出兵之類的建議在朝會上說絕對比在寢宮說靠譜！

皇帝一旦中二了實在太可怕，連帶著大臣都得中二。

“仲達，朕是誠心誠意的向你求計。”

你就算不誠心誠意也沒關系，誰讓你是皇帝。

但曹丕大有“你不說朕就把這個話題無限繼續下去”的架勢。

“可兵分五路，陛下不是已經封孫權為吳王麽？讓孫權發一路兵；南蠻一直覬覦蜀地，讓他們發一路兵；西涼發一路兵；陛下任命曹仁曹真將軍率兩路兵，在這三路之後出發，聲勢浩大，可以取蜀。”

曹丕把錦被往上拉了拉：“仲達，你在敷衍。”

司馬懿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陛下，不吊喪而伐國，不是正路。昔日秦借晉文公國喪趁機征伐，殽之戰大敗而歸，便是榜樣。”

“朕沒說完呢，你敷衍的挺好，朕想試試。”

趙雲得到消息，說有五路人馬滅蜀而來。

這很正常，趙雲想著，聯合陳到向寵等人抓緊練兵，諸葛亮大概很快就會召集他們這些將領安排迎戰，馬超不出意外會回成都奔喪，見面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但是沒有。

趙雲等了好幾天，諸葛亮自回到成都就把自己關在靈堂裏，誰也不見。

趙雲心想好的不學，壞的倒學的挺快啊，陛下那不肯見人的毛病諸葛也學會了是麽？

眾武將甚至太子都來求趙雲，知道她和諸葛亮關系匪淺，想請她去看看究竟。

但是趙雲進不了靈堂就被人客氣的攔住：丞相說了，誰也不見。

趙雲只能郁悶的回府，剛生了兒子，兒子被趙雲以“飛將軍李廣是蓋世英雄”為由取名趙廣的齊寶快步迎出來：“將軍今日回來的早。”

“嗯，夫人。”

齊寶雖然是小家出身，沒見過大場面，卻精明賢淑。婚後她盡心盡力的打理家務，培養兩個兒子，趙雲覺得確實省心。

但是王統至今別扭，見了趙雲不肯改口，只說“趙將軍”，這讓齊寶很不安。趙雲偶爾安排王統習武讀書，王統也很抵觸，一旦犯了錯，趙雲說兩句，王統就覺得趙雲是欺負自己沒有親爹。

今天齊寶的神色有異，趙雲看出來了：“夫人有事？”

齊寶欲言又止，硬拉著趙雲進內室，然後把婢女們都趕出去了。

“夫人到底有什麽事？”趙雲有點莫名其妙的坐下。

齊寶對面坐好：“將軍最近見過丞相嗎？”

“沒有，怎麽了？”

“其他人見過丞相嗎？”

“沒聽說。夫人到底有什麽事？”

齊寶站起來了，神色有異，在原地轉了兩圈：“如此……事恐有變！”

“夫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趙雲被齊寶弄得莫名其妙。

齊寶重新坐好，又想了想，這才謹慎的開口：“將軍，妾今日見到無數大車往宮中去，覺得奇怪，因為未聽將軍說起朝會，於是妾遣人打聽，回報說眾臣都是奉皇後懿旨去往宮中商議大行皇帝喪儀的。”

趙雲覺得齊寶有點小題大做了：“這很正常，漢家規矩就是如此，皇後處置陛下身後事，召文武百官議事，恰如其分。”

“那為何不請將軍？”

“我一個武官，再說隨時有戍守的任務，皇後不想請就不請唄，在成都的文官估計都去了。”

“問題就在這裏：妾差人打聽，皇後並未請丞相議事！”

齊寶最後一句話讓趙雲楞住了。

不請趙雲的確不算什麽大事，可是皇帝大行，連輔政的丞相都不請，這絕對有問題。

“那麽多人都請了，獨不請丞相，絕不可能是皇後一時疏忽……妾恐其中有什麽陰謀……但事涉母後，妾無十分把握，又不敢亂言，只能等將軍回來再做商議。”

吳皇後不是個省油的燈，諸葛亮跟趙雲說起過，當年許多不利於諸葛亮的傳言多出自宮中，劉禪也明確表示過對這位母後的不信任，掛名吳皇後所出的劉理至今都不敢交給她撫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不過三刻。”

趙雲點點頭：“我馬上去見丞相！”

諸葛亮身著斬缞，靠著屋內的墻角坐著，努力把自己縮得小一點。

劉備的梓宮就在後面停著，上好的壽材。

諸葛亮曾經想打開梓宮，再看看劉備，但是工匠們的手藝很好，把棺蓋釘死了，拿撬棍都不一定打得開。

於是諸葛亮就混沌的在屋子裏待著，寄希望於什麽時候睡過去了在夢裏會見到劉備，倘若真的如此，就永遠不醒來了也不是件壞事。

好幾天了，諸葛亮誰也不見，她不是沒聽到外面大臣的苦諫，什麽曹魏發兵了陛下的事情該辦了，諸葛亮左耳進右耳出就當沒聽見。大臣們礙於她是劉備欽命的輔政大臣，說的話幾乎等於劉備遺旨，不敢深勸。

今天又是渾渾噩噩的一天，諸葛亮出神的看著眼前的光線裏塵土飛揚舞蹈，下意識的用羽扇輕輕的撲著漂浮的塵粒，外面則十分安靜。

不過安靜很快就被打破了，先是腳步聲傳來，然後是守門人阻攔：“趙將軍！您不能進去！”再然後某人推開了兩個守衛，直接咣當一聲推開了門。

趙雲站在門口。

“你擋住光了。”諸葛亮動也不動，說得事不關己。

趙雲幾步走上前來，一把揪住了諸葛亮的領子：“外面都快翻天了，你還躲在這裏！”

“外面翻天，關我什麽事。”

“曹魏發五路大軍來取成都！”

“隨便他們。”

“你瘋了！陛下崩逝，你就頹廢了？”趙雲松開手，諸葛亮從墻角滑落地上。

“實話告訴你吧，自從他死，我就恨不得跟了他去了……”

“你……”諸葛亮半死不活的態度讓趙雲想打人又掄不出拳頭，她只能再次把諸葛亮揪起來，“小豬你聽我說，事情還沒結束。總有人會死，活著的人還得過日子！他死前不是托孤於你，那是托國，托國你明白嗎？！他把這一個國家幾十萬人全交給你了！因為他信任你！他知道你會做好的，你會實現他的願望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敗掉他好容易攢起來的家底兒！你現在的樣子如果被他知道，你想想他會多傷心！”

“別鼓勵我了……”諸葛亮不為所動，“這麽小的國家，我自己都沒信心治理，誰接手都是個雞肋，沒意思……”

“你覺得是雞肋！別人可不這麽想！暗懷心事的人多了！比如吳皇後！她已經召集文武百官議事了，但是沒找你！如果你再這麽頹廢下去，她下一步就是除掉你！你死了或許不要緊，但是太子一定會和她有一番爭鬥，就算沒有曹魏五路大軍，這個國家也會死於內鬥！你忍心看著他留給你的國家就這麽完了？你不是總說害怕對不起他，你禍害了他留下的國家去了地下見到他就對得起他了？他了解你，他相信你治國的理想，所以他才托國於你；他怎麽不托國於皇後？皇後若是掌了權，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還有劉理，還有劉永，你想想他們，在吳皇後手裏，他們能過的好嗎？”

“吳皇後！”諸葛亮的眼神突然清明了，她突然抓住趙雲的手，“你說吳皇後怎麽了？”

“她要架空你，甚至有可能發動政變。”

諸葛亮站起來了：“就憑她？”

“你不出來領頭，自然有別人要領頭，到時候，國家說不定就失控了！”

“不會的！”諸葛亮打斷趙雲，她理了理身上的孝服，再擡起頭的時候，臉上又重新有了光彩，“陛下留下的江山，也是她能夠肖想的？來人！”

守衛進來了。

“安排車仗，我要立刻去見太子！”

宮女們回稟，百官已經在正殿集結完畢，就等皇後了。

吳氏心裏從來沒覺得這麽痛快過。

自己是皇後，馬上就會是太後，諸葛亮算什麽，劉備算什麽！橫亙在心中的這一口惡氣，總算是能出了。

想到此，吳氏掩飾不住心中的得意，命宮女撩開內室的竹簾，好戲就要開場，服飾什麽的不能有錯，一定要用最理想的狀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是剛進去，吳氏就傻了。

“諸葛亮！”

諸葛亮坐在案前，神色平靜。

吳氏吃驚地手足無措：“你……你怎麽會在這兒……不，不對，你不應該在這兒！放肆！你一外臣，竟敢私闖內宮！”

“皇後言重了，”諸葛亮揚起手上的東西，“臣有太子鈞旨，可自由出入內廷。”

“你來此何幹？吾不曾傳召。”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吳氏很快就恢覆了正常。

“聽聞皇後邀請文武商議陛下大行，為何臣對此一無所知？”

“吾不想請你，自然就不請你。”吳氏冷笑。

“陛下大行，按律丞相有份參與。皇後如今所為，有違常典。”

吳氏的冷笑擴大了：“丞相？也可以不是的。”

隨著吳氏一聲令下，沖出十幾名武士，吳氏指著諸葛亮，頗為恨恨的說：“諸葛亮以下犯上，速速拿下明正典刑！”

但出乎吳氏意料的是，十幾名武士都站著沒動。

“是太子為表孝心，早年送給皇後的人吧。”諸葛亮揚了揚鈞旨，“那正好。太子有令，皇後吳氏老邁，著立刻遷居長樂宮，不得參與朝政，非奉詔不得出！”

看著武士們轉向自己，吳氏慌了：“放肆！吾乃皇後！太子即位，便是太後！汝等敢對母後無禮！”

武士們聽了也不敢亂動。

諸葛亮嘆了口氣：“皇後？也可以不是的。”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喧嘩，太子劉禪闖了進來，吳氏連忙喊道：“阿鬥，快來救母後！諸葛亮有不臣之心！”

阿鬥看了看吳氏，卻轉而向諸葛亮行禮：“相父無恙否？”

“臣一切都好。”

聽諸葛亮這麽回答，劉禪轉向了武士們：“相父所言即孤鈞旨，還不速送皇後至長樂宮！”

吳氏打死也想不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她還以為劉禪會因為諸葛亮權力過大而站在她這一邊，武士們拖著她下去的時候，她瘋狂的大喊：“放手！吾皇後也！汝等怎敢！放手！你們……”

劉禪在後面勸道：“母後，父皇已崩逝，您就好生頤養天年吧！”

諸葛亮冷眼看著這一場鬧劇結束，吳皇後在朝中沒有根基，後宮中也沒有多少施展的餘地，這場政變，一開始就是先天不足的，所以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真不知道這女人哪來的勇氣學人家搞政變。

或者，看她說起諸葛亮時候解恨的樣子，她也不過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劉禪走上來恭敬的對諸葛亮施禮：“相父，請至正殿，主持父皇大行之事。”

正殿此時早就聚了很多人，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討論著劉備的身後事。

一聲“太子到”讓眾人立時屏息以待，雖然有少數人覺得沒喊“皇後到”有點奇怪。

“相父，您慢點。”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稱得上讓文武百官瞠目結舌了：劉禪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丞相諸葛亮來到本該屬於皇後的位子上，諸葛亮也沒推辭，她坐好了，劉禪才在旁邊側座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一時鴉雀無聲。

“今日請眾位前來，是為商議陛下喪儀之典。”諸葛亮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丞相，此事按律應有皇後處置……不知皇後現在何處？”楊洪第一個發言。

不用諸葛亮開口，劉禪接過來回答：“母後因父皇崩殂，傷心過度，不能理事，已經遷居長樂宮，此事，全權交丞相處置。”

“季休還有什麽意見嗎？”諸葛亮客氣的問。

楊洪坦然坐回去了：“沒有。”

“丞相，商議此事之前，還是先處理緊急軍情吧，曹魏五路大軍如何退之？總不能我們傾力辦著陛下的身後事，完全不理會外敵，任憑他們來取成都吧？”

諸葛亮看了看魏延：“文長說的不錯，所以，依亮愚見，當務之急，是請太子即位，政令通行，內政無憂。則外敵可自退。”

“請丞相明言。”

“曹魏五路大軍是湊出來的，真正出於魏國的軍隊只有曹仁曹真兩路，而且這兩路遲遲不發，明顯是要先看其他三路表現。其他三路來源松散，各懷心事，也不會心甘情願替曹魏賣命，其中東吳一支，由於陛下在時已經建立盟約，必不會真正出兵，其餘兩路覺得自己勢單力薄，也不會奮力向前，曹魏見其他三路不能取勝，也自然會退去，所以，這五路大軍，不必憂慮。只要季漢內政修明，君臣同心，外敵見我無隙可乘，不戰而退矣。魏將軍，請你速回漢中，把守住咽喉要道，勿令外敵有機可乘，葭萌關處，亮會修書與馬超將軍，請他多加謹慎，料也無妨。”

“是！”一聽有領兵帶隊的事情，魏延總是很高興的。

“現在，可以討論陛下大行之事了麽？”

劉禪順利繼位，給父親上謚號“昭烈”，起廟建惠陵，甘夫人被追封為皇後配享。

曹丕的五路大軍果然連季漢的邊兒都沒摸著，就不了了之了。

益州漢中等地恢覆了正常，諸葛亮重新開始處理政務，劉禪下旨讓她開府，蔣琬做了丞相府東曹椽，馬謖遷參軍，整個季漢從悲痛中逐漸恢覆，開始休養生息。猇亭一場大火，折損了幾萬人馬，諸葛亮努力發展生產，補充軍源，計劃在五年內恢覆猇亭之前的國力。

至於曹丕這裏……那就不是很痛快了。

曹丕為了出兵的事，在大殿上痛斥群臣。

司馬懿覺得真是無理取鬧，這個主意是她出的，曹丕總是找別人的麻煩幹什麽？

至於她這個主意，一開始也就沒打算靠譜，明知道不成，就是用來敷衍曹丕的，曹丕自己不信邪非要用，跟別人有什麽關系？

曹丕罵夠了，讓眾人接著想辦法，反正不能讓蜀漢好過。

王朗出列提議：如今諸葛亮是蜀漢政權實質上的負責人，先太祖皇帝在時，就曾招降諸葛亮，那時劉備還在。如今劉備不在了，諸葛亮失去了依靠，一定惶惶不可終日，陛下可以再寫封信招降他。

司馬懿在下面想，這比我那五路發兵的主意還不靠譜。

但是曹丕居然同意了，不僅同意了，他還給這個主意來個了升級版：建議所有大臣都寫信給諸葛亮！

司馬懿站出來想阻止這種近乎發瘋一般的行為，但還沒等她開口，曹丕就說了：“仲達，你就不用寫了，朕明年打算再征東吳，你去幫朕做做準備吧。”

馬謖看著地下一筐信，偷眼又看看諸葛亮，覺得無比頭疼。

是，沒錯，一筐信。

“都是寫給我的？”諸葛亮話裏有隱隱的怒氣。

“呃……”馬謖小心的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匣子，“許司徒亡故前便屢屢收到故舊曹魏司空王朗的書信，使其降魏，司徒未理會，至司徒亡故，信不斷，家人不知如何處置，將所收信函收於匣內，轉呈丞相處。”

“把匣子燒掉！回信給王朗，告訴他司徒已逝有事燒紙！小事招魂大事挖墳！”

“先生息怒……還有地下這筐子裏的信，也燒掉麽？”

諸葛亮想說“也燒掉”，但轉念一想，看看他們說什麽也好，沒準他們言語中就透露出一些軍政機密呢。

“拿來我看看吧。”

諸葛亮一連看了四封，分別是魏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尚書令陳群，太史令許芝寫來的，越看越生氣。

“魏代漢乃天命，天命不可違，公何逆天而動耶？”

“漢祚已終，備徒力相搏，可為一笑，公又欲繼備而為，更落下乘。”

“舉國來降，猶可稱藩，不然，天兵一至，蜀地為齏粉矣！”

“公蘊大才，入朝則為公卿，如此富貴，不可不為子孫計！”

真是看不下去了，諸葛亮氣得手抖，一腳踢翻筐子：“幼常！”

馬謖連忙走上前來，他從沒見諸葛亮這麽生氣過。

“我不看了，你拿去燒掉，統統燒掉！”

“是……”馬謖一面答應著，一面把信都收攏到筐子裏，準備拖出去燒掉。

但是有一封信，上面的內容突然跳入了馬謖的眼簾：“先生，這裏……這封好像是魏主曹丕寫來的……您還看看麽……”

“曹丕寫來的？”

那就看看吧。

事實證明，還不如不看。

曹丕說：玄德死，卿獨立。煢煢觀影，長夜寂寥，何以樂？不若攜蜀來歸，卿覆有君，朕有臣，互通有無。魏蜀軍民，無不欣喜……

諸葛亮沒等看完，直接就把信撕了。

這tm不是招降，這tm是赤裸裸的調戲！

白絹嘶啦一聲從當中分成兩半，諸葛亮還不解恨，抖著手要繼續撕，白絹被扭曲的不成樣子。

“先生……先生不要動怒……”

“畜生！”諸葛亮怒不可遏，“曹魏都是一群畜生！這是明欺蜀中無人！”

“先生，動怒傷身，依謖之見，可回以書信，以正辭駁之。”

諸葛亮慢慢冷靜下來：“你說的對，我這就寫。”

於是《正議》就成為少見的諸葛亮義正辭嚴，尖銳犀利的文稿。

“昔在項羽，起不由德，雖處華夏，秉帝者之勢，卒就湯鑊，為後永戒。魏不審，今次之矣；免身為幸，刑在子孫。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齒，承偽指而進書，有若崇、竦稱莽之功，亦將逼於元禍茍免者耶！……子桓淫逸，繼之以纂。縱使二三子多逞蘇、張詭靡之說，奉進驩兜滔天之辭，欲以誣毀唐帝，諷解禹、稷，所謂徒喪文藻煩勞翰墨者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為也……”

幾乎是把曹丕，連帶著曹魏一幹人等罵了個狗血淋頭。尤其是“免身為幸，刑在子孫”近乎於詛咒，當然，也可以說是預言。

“幼常，派人把這封信送回洛陽。”

“是。”馬謖接過來，剛要走。

“等等。”諸葛亮覺得還不解恨，她想了想，把曹丕的信裝到錦囊裏，“這個，派專人送到司馬府上，交給司馬懿司馬侍中。”

不必說諸葛亮的《正議》到了洛陽，朝堂怎樣大嘩，也不必說司馬懿拿著諸葛亮寄來的信怎麽跟曹丕說的：“陛下，您後宮又缺美人了是麽，您這次都把主意打到蜀漢去了？”反正那是曹魏自己的事，對於諸葛亮來說，越亂越好。

自己家安定就行了。

諸葛亮正這麽想著呢，突然有人來報，是黃月英派來的，說諸葛今突然病倒，病勢沈重。

諸葛亮心裏咯噔一下。

劉禪即位之後，百官曾經商議過立後之事，但是按例新君要為先帝守孝，這時候結婚顯然不太合適，又沒有一定要結婚的理由，於是諸葛今的婚事就被繼續延後了。

國家甫定，事情太多，諸葛亮連續幾個月不回家，吃住都在辦公地，夜以繼日的處理政務，家中的事就完全交給了黃月英，諸葛亮自己是一點也顧不上了。

也正因為如此，倘若不是特別緊急的事情，黃月英自己就處理了，是絕對不會來煩她的，現在特意遣人稟告，諸葛今看來是真病的不輕。

“女公子是先帝選定的太子妃，先生還是回去看看吧。”

馬謖善解人意，諸葛亮丟下手裏的工作就趕回家。

到家之後，黃月英都沒迎接，仆役說夫人守著女公子，寸步不離。

諸葛亮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內室，一開門，就看見諸葛今躺在榻上，大熱的天，還蓋著厚厚的棉被，旁邊黃月英正在哭，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顯然哭的時間不短了。

“月英！阿今怎麽了？”

“孔明！”黃月英一見諸葛亮，眼淚更是控制不住，她撲到諸葛亮懷裏大哭，“怪我！都怪我！阿今一月前就神色不對，我問她，她只說略有些恍惚，不礙的，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前幾日……前幾日她突然對我說頭暈，然後就昏倒在地，人事不知！這幾日連著高熱不退！尋醫問藥，始終不見好轉……”

諸葛亮聽黃月英這麽說，連忙來到榻前，只見諸葛今面色潮紅，嘴唇燒得脫皮，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昏睡幾日了？”

“三日了……”

諸葛亮坐到榻邊，握住諸葛今的手，感覺手溫度也是很高的：“阿今？阿今？醒醒，阿今？爹來看你了，你跟爹說句話，感覺怎麽樣？”

諸葛亮一連呼喚了好幾聲，諸葛今才勉強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出了眼前的人：“爹……”

“阿今，爹在這兒……怎麽樣了，跟爹說說。”

諸葛今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爹……我夢見一個人……一個女人，頭發長長短短的，看不清臉……她叫我，她說，我是她的女兒……我害怕……”

“阿今，夢都是假的，是反的，你不想，就不會做夢了。”諸葛亮輕聲安慰。

“恩……”

“還想睡麽？”

“想……”

“再睡一會兒吧。”

諸葛亮把諸葛今的手放回被子裏，黃月英上來把被子重新蓋好：“阿今之前也跟我說過，連續好幾個晚上都做這個夢，難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別說了。”諸葛亮制止黃月英，“我去請求陛下，派太醫令來。”

劉禪對此極為重視，派出了太醫令和兩個太醫，輪番診治。

眼看就到五月端午節，但諸葛今病情始終不見好轉，一家人都沒了過節的心情。

五月初五這天，諸葛亮早早起身，看過了諸葛今，正要去朝賀，突然有人回報，說門外有一位先生求見，自稱是故人。

“故人？姓字名誰？”

“沒說，只說是為女公子之病而來，送上一封手書與丞相看。”

從人遞過木牘，諸葛亮打開了，裏面是四句七言詩，這年頭不怎麽常見的文體：

“端方秀蘊體自香，

“午時莫忘薦雄黃。

“驅除魍魎虧艾草，

“邪穢不侵紅額妝。”

諸葛亮猶豫了一下，命人有請。

來的這位先生生得其貌不揚，眉眼普通，塌鼻子，中人之姿，穿的很邋遢，近乎於乞丐的一身破布片，倒是很懂禮數，見到諸葛亮，先揚手行禮：“山野之人有禮。”

“先生免禮。此番投書於我，是試探之意？這一首藏頭詩表面說的是美人，實際說的是粽子，還是包著紅棗的粽子，是也不是？”

來人哈哈大笑：“丞相所言不錯！不過字面來看說美人也不假，丞相府中，不就有一位美人？深受邪祟之困？”

諸葛亮吃了一驚。

“時至夏日，正是五毒泛濫，魑魅魍魎為禍人間之時，先人傳下艾葉香草雄黃酒，正有驅邪之意。蜀中地理潮濕，毒蟲甚多，猶受此害，不可不查呀。”

“聽先生之意，可為小女驅邪？”

“非也。女公子之病，雖起於邪祟，然此邪非惡，乃洛陽有冤死貴女子魂魄掛念世間，有所寄托耳，早晚必自去。只是其雖不造惡，終日糾纏女公子，必使女公子身弱，疾病方可乘虛而入，如今邪祟已不足道，疾病才是大患。”

諸葛亮想起諸葛今說的“女人”，對面前之人的話半信半疑：“既如此，先生能救否？”

“我非行醫之人，如何救得？不過，願為丞相指一條明路，可以救女公子。”

“先生請言。”聽來人說諸葛今有救，諸葛亮什麽也顧不上了。

“女公子病發時，身上時冷時熱，普通藥物不能奏效。只有一藥，有特效：有一樹，生於番邦，名曰：‘金吉那’。取皮精煉，所成藥丸，即能救女公子性命。只是此藥難得。世間僅兩處生有此樹，一在南王孟獲處。孟獲不服教化，久欲脫蜀自立，丞相若向其索要，其未必與，縱然與之，也只有樹皮，番人不懂制煉之術，不得精煉之藥，於女公子之病無宜。還有一處，即在許昌。當年名醫華佗親手栽植，取皮煉藥，如今華佗雖死，尚有二徒在洛陽為太醫，收藏華佗所煉之藥，藏於內府，以為至寶。”

聽了這番話，諸葛亮半晌無言。

“依先生之意，小女之病，非曹魏不能救？”

“正是。此病昔日只有醫聖華佗能治，特效藥只能療病，若要身體痊可，還需有精通病竈之人細心調養，除去華佗之徒，天下恐無人能治。”

“聽先生說這麽多，還未請教姓名。”

來人哈哈大笑：“在下姓管名輅。曾為魏太祖武皇帝及今上蔔算吉兇。”

“管輅！”一聽此人來自曹魏，諸葛亮，黃月英，還有屋中仆婢都緊張了。

“汝既來自曹魏，如何敢說與吾夫有舊！”黃月英喝到。

管輅也不慌，重施一禮道：“輅之前確與丞相相見，不過丞相未必看得到就是了……啊，也不能這麽說，準確說是之後與丞相相見，不過按丞相的記憶來說，應該算是之前……這麽說太麻煩了，丞相還記得管仙庭嗎？輅之後輩，多蒙丞相提攜。”

管仙庭。諸葛亮想起來了。

管仙庭說過，她的先祖給皇帝算過命。

“感謝先生指點迷津，請回吧。”

管仙庭的名字突然出現，管輅說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這麽說，要救阿今，只能去求助於曹魏？

管輅飄然而去，剩諸葛亮一個人在屋裏來回轉。

從管輅的描述中，她大概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金吉那”並不算太特殊的東西，諸葛亮從前是聽說過的，不過那時，這東西有另外的名字。

金雞納樹，金雞納霜。

奎寧。

治療瘧疾的特效藥。

黃月英看諸葛亮再猶豫下去就會連端午的朝賀也誤掉，忍不住開口勸道：“孔明……”

“奎寧！奎寧！現代社會一斤才幾百塊！人工合成的遍地都是……在這裏卻找不到！”諸葛亮突然痛哭失聲，推翻了面前的幾案，“阿今……是爹無能……我來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著帶上這種藥……”

黃月英只能陪著諸葛亮哭。

哭聲驚醒了諸葛今，她本來也一半清醒一半糊塗，此時，她伸出手去：“爹……娘……”

“阿今……”諸葛亮和黃月英連忙擦擦眼淚，來到榻邊，“阿今，怎麽了？”

“我沒事……爹你不要去求曹丕……”

“阿今，這件事你不要管，好好休息，啊？爹一定有辦法救你，聽見沒有，不會有事的……”

哄著諸葛今再次昏睡過去，諸葛亮走到案前，鋪開白絹，猶豫再三，寫下了“漢丞相諸葛亮付魏主曹丕拆開”。

黃月英在旁邊看著，不由得驚呼一聲：“你真要給曹丕寫信！”

“不然還能怎麽辦？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阿今……”

“可你剛剛才寫了那樣一封信，痛罵曹丕，現在又有求於人，曹丕能答應嗎？”

“總得試試啊，不試怎麽知道？”

黃月英抓住了諸葛亮的手：“這封信輕易寫不得！曹丕不答應還是小事，你不經過陛下，以丞相之尊與曹魏勾連，有賣國之嫌！縱然陛下開明，不予降罪，你若以卑辭求助，也是自降國格，有辱先帝！再說曹丕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若是記恨你之前罵他，借此事折辱季漢，你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諸葛亮喃喃道：“我也知道啊……所以我也後悔了……當初真不該出於意氣之爭，寫那麽一封信，只圖一時的痛快了，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若是先帝還在，一定會穩妥行事的……現在他不在了，事情都壓在我身上……我也會犯錯的啊！”

正在這時，有人驚惶來報：“丞相，陛下親自過府探望！”

端午的朝賀，等來等去，就是諸葛亮沒到，劉禪估計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壓制了那些不滿情緒後，親自前來探望，趙雲不放心，也跟來了。

劉禪走到院子裏，諸葛亮率闔家大小跪迎：“陛下……”

“相父免禮。”劉禪親自攙扶，“今日朝賀，不見相父，朕實不安，恐相父有隙，故而親至。若府上無事，還請相父與朕同至朝堂，若有事，望相父據實以告。”

諸葛亮長嘆一聲，將諸葛今的事原原本本都說了，尤其說到管輅所言醫藥之事。

劉禪思考了很久，最後下定了決心：“此事就由朕處置，這封信朕來寫給魏主曹丕，相父不必為難。”

“陛下不可！陛下萬金之軀，焉能有求於篡逆賊子？”

“相父言重了。阿今雖未行大禮，也是先帝欽命的太子妃，朕的皇後，朕為皇後求醫，未為過也。”

“斷斷不可！”

看諸葛亮和劉禪推來讓去，後面趙雲急了：“難道除了向曹魏卑躬屈膝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偏不信這個邪！大不了我殺到洛陽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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