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朗最近在外面跑的時候多，最近總算抽出空來探望父親，他順便告了假，準備多些日子在家侍奉雙親。

但是一說到看父親，司馬孚就先百般拖延阻撓。

司馬朗覺得這很不正常，他不顧司馬孚的阻攔，自己徑直去後面探望父親。

司馬孚覺得自己的冷汗又要掉下來了。

“叔達，讓大哥去。”

司馬懿在後面發了話，司馬孚覺得松了一口氣，司馬朗沒時間和這個“弟弟”說什麽，見到父親是正事。

然後他在司馬防的臥室外停住了腳步——這些武士是怎麽回事？！

司馬朗扭頭看司馬懿，司馬懿不慌不忙的揮揮手，武士們就行禮退下。

“大哥請。”

滿腹狐疑的司馬朗見到了父親——司馬防躺在床上，幹瘦幹瘦的，眼中無神，氣色也不好，見到他，眼中蓄淚，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司馬朗大驚，上一次來看父親還不是這樣。

“父親，大哥來看你了。”

司馬防本來是盡力想要說話的，可是司馬懿在司馬朗後面冷冷的一句，生生又讓他把話咽回了肚子裏。他只能老淚縱橫的看著大兒子，微微搖頭。

“爹！爹你這是怎麽了？”司馬朗走上來，扶著父親，跪在榻邊。

“父親這幾日身體不好，正在養病。”司馬懿在大哥身後，恭恭敬敬的說。

“父親病了？”司馬朗並不相信。

旁邊有婢女端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司馬懿親手端過，走到近前，同樣跪倒在榻前，舀了一匙藥，輕輕吹了吹，遞到司馬防嘴邊：“是。已經吃了幾天藥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

“父親不讓。說怕大哥在外知道了分心。”司馬懿以目視司馬防，“父親，是不是？”

司馬防想要否認，但是看著司馬懿威脅的眼神轉到了司馬朗身上，他只能點了點頭。

“這是什麽藥？”司馬朗覺得氣氛怪異，看司馬防的樣子，也極不情願吃藥。

“是些補藥，醫官開的，說父親年紀大了，略受風寒，也不敢下重藥，總以調養為主。”

看司馬懿說的輕松，司馬朗也無法當面找出問題，他只能轉向司馬防：“父親，兒久不歸家，您有什麽話要叮囑？”

司馬防知道這是大兒子給自己的機會，他想要說，但是想想司馬懿之前說過的話，他最終只聲音嘶啞的吐出這麽幾個字來：“去……看看你娘……”

司馬朗只好告辭出來，去看張夫人。

張夫人和以前似乎並無區別，神智依然不清。司馬朗向母親行禮，卻長時間沒聽到母親的回應，擡起頭，只看見張夫人雙手拄杖，呆呆的看著前方。

“娘，大哥回來看望您了。”司馬懿在張夫人身邊說道。

張夫人茫然的轉頭看司馬懿，好像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

“大哥來看您了。”司馬懿大聲重覆了一遍。張夫人這次總算有了些反應，卻不是讓大兒子起身：“朗兒回來了？懿兒你幫我問他，看見嘉魚麽？”

嘉魚曾是張夫人的貼身婢女，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張夫人會問嘉魚，就證明她的狀況沒有什麽好轉，和這樣的母親沒什麽好說，司馬朗長嘆一聲，告辭退出。

司馬懿跟著送大哥出來，在後面看到司馬朗緊皺的雙眉，安慰道：“大哥不要太擔心……”

“夠了！”司馬朗突然轉身吼道，伸手就揪住了司馬懿的衣服前襟，把她逼到角落裏，“司馬懿，你真把我當傻子，以為我什麽都看不出來？你到底對爹娘做了什麽！”

這種舉動現在已經嚇不倒司馬懿：“大哥說什麽？”

“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看得出來！你軟禁了爹娘！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怎麽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司馬朗逼視司馬懿：“沒有？那好。”他松開手，轉身向外走去。

“大哥是要去魏王面前狀告我麽？”這句話讓司馬朗停下了腳步。

“不要說大哥沒有證據，就算有，大哥覺得自己能救出父親麽？大哥覺得是自己通報魏王的速度快，還是我下令門口的武士動手快？”

“你果然軟禁了父親……”司馬朗咬牙切齒。

“是又如何？我只是軟禁，還沒有虐待父親，大哥不要提醒我啊。”

“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司馬懿整理著衣服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走過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大哥應該很清楚，這是父親應得的。”

“當初的主意都是我出的！你想報覆沖著我來好了！不幹父親的事！”

“大哥說哪裏話，我們是兄弟，什麽報覆不報覆的，我只是，想和大哥做筆交易罷了。”

“什麽交易？”司馬朗並不相信司馬懿。

“聽說大哥請了假。但是魏王眼下要征東吳，很缺人，請大哥多為國事考慮。如果大哥跟著去，家裏的事弟弟我願意肩負起來，絕不出差錯。”

“只是這樣？你只是要我離開許都，你會善待父親？”

“大哥如果不信，可以等出征回來再看。如果那時父親有什麽差錯，大哥徑可以去魏王面前告發我。”

司馬朗想來想去，父親如今捏在司馬懿手裏做人質，還有個曹丕做後盾，告發她確實沒什麽好處。不如暫時聽她的，保父親平安。如果父親真的出事，那就索性拼個魚死網破。

“好，就這麽說定了！”

司馬朗匆匆離開，張春華從張夫人的房內出來了：“你這一手玩的真好，一邊用兒子要挾父親，一邊用父親要挾兒子。”

“這讓我覺得痛快。”

“這提醒我了，以後對你兒子，我也這麽幹。”

“哼，”司馬懿冷笑，回手捏住了張春華的腕子，“我可不是司馬朗，沒那麽多顧慮，你如果不信，可以試試。”

司馬朗果然跟著軍隊出發了，一路都很平安，但是走到居巢的時候，北方人不服南方水土的問題重新出現，瘟疫流行，曹丕於是向曹操建議，讓司馬朗組織醫官和藥材前往救治，曹操采納了這個建議。司馬朗兢兢業業的親自下到軍隊視察，派送醫藥，以致染病，剛好那時醫藥略有短缺，司馬朗最終不治，病逝於居巢。曹丕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悲痛不已，向曹操上表請求降罪於自己，因為是自己建議司馬朗去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司馬朗就不會死。

曹操知道司馬朗和曹丕的關系比較一般，但是曹丕還能為了這麽個人如此動情，曹操覺得曹丕現在很有繼承人的自覺了，至少不是以前那個“幫親不幫理”的不成熟的樣子。

於是建安二十二年十月，曹操出人意料的宣布，立曹丕為魏王世子。

曹操以為兒子成熟了，他當然不知道，曹丕受封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司馬懿慶賀。在司馬懿避而不見之後，他就退而求其次的抱著來向他祝賀的辛毗脖子說：“辛君知道我現在多麽高興嗎！”

卞夫人同時受封為魏王後，作為母親，她總歸比曹操了解兒子一些，婢女們向她道喜的時候，她板著臉駁回了，這倒不是因為她多麽賢明，畢竟她還有個兒子叫曹植。

夜晚，蜀中戰前動員會。

總有人覺得拿下了益州，好歹也休養一下再說嘛，完全看不到鞏固勝利果實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法正說：“漢中之地，益州咽喉也。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

這話說的沒錯，不過，這地方再好，也不用那麽著急吧，原來張魯拿了那麽久，劉璋好像活得好好的啊。

“不行，必須著急。”諸葛亮說話了，“因為漢中現在在曹操手裏，這塊地方對曹操和對我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漢中位於山谷之中，北面是秦嶺，山脈險峻，南面是巴山，與蜀中相通，是關中進入蜀地的重要通道。當年楊昂就曾打算由此引我入蜀，但未能成功。適才軍師所說，漢中之地於曹操於我意義不同，就是因為這兩條山嶺。秦嶺險峻，與關中相連，難以越過，相比而言，巴山則山勢緩和的多。如果漢中在曹操手裏，他隨時可以發兵越過巴山，攻擊蜀地，我們幾乎無險可守，就算組織反擊，也勢必付出極大傷亡；但如果我們拿下漢中，將曹軍趕到秦嶺以北，秦嶺就成了我們的天然屏障，極難越過，蜀中安全就有保障，依憑秦嶺，我們進可攻退可守，漢中還是天然的補給地，到時候曹軍攻來，死傷慘重的就是他們了。而且曹操現在攻打東吳，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到漢中指揮，漢中的主要負責人是陽平關的夏侯淵，此人雖然也是一員大將，但到底不比曹操用兵詭譎，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一鼓作氣，拿下漢中，這是最好的機會！有了漢中，威脅關中，無論是對曹操還是吳主，我們的轉圜餘地也更大了。”

馬超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突然感覺屋子裏太過安靜，他莫名其妙的擡起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他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哎呀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的又多了一個啊。”諸葛亮有點誇張的嘆氣，看向旁邊的趙雲，“孟起最近進步好大，看來學習效果很好嘛，該給你發個畢業證書。”

趙雲一臉的自豪：“你是不是先給我發個教師資格證？”

“好了，孔明。玩笑話就不說了。”劉備制止這倆人繼續說大家聽不懂的黑話，“孟起所言極有道理，漢中一戰，於曹操，不過是輸贏之戰，於我等，是生死之戰！所以，不可懈怠！”

“是！”諸將拱手。

“孝直，”劉備又轉向法正，“你的安排，說一下吧。”

法正的部署是兵分兩路，主力由劉備帶領，法正、黃忠、魏延、趙雲、劉封等進攻夏侯淵據守的漢中要地陽平關，陽平關奪下來，漢中基本就能平定了。另外，張飛馬超帶著吳蘭等人進攻下辯一帶的武都郡，這一路人馬的作用除了切斷夏侯淵援兵和糧道外，也可以保護主力的側翼安全。

“孝直估計，夏侯淵會如何應對？”諸葛亮問法正。

“夏侯淵應當以主力據守陽平關，其他城池有張郃曹洪曹真等，變化不大。”

“還要防備他的機動力量。”

“這些城池若能守得住，機動軍不會太多，活動地點也不會超過馬鳴閣到漢中一帶。”

“恩。”諸葛亮搖著羽扇點點頭，法正都考慮到了，就沒什麽問題了。

“孝直認為此次攻打漢中，勝算幾何？”張飛問道。

“不存在勝算，漢中必須拿下，就算偶有挫折，也不能後退。”法正說的斬釘截鐵。

“法太守以為，我們遇到的最壞的情況會是如何？”魏延問。

“夏侯淵死守陽平關不出，是我們最壞的情況，想辦法把他的軍隊調出陽平關，就好辦了。”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我們的兵士不足了。”黃忠也發表意見。

“這一點黃老將軍盡可放心。”諸葛亮把話接過來，“亮坐守成都，統攝後勤糧草增兵之事。”

該想到的都想到了，這就差不多了，劉備命眾人回去整備兵馬，剛要說散會，還想起來一件事，他回身，握住諸葛亮的手，誠懇的說：“孔明，孤此次帶走不少將士，益州平日政務恐人手不足，你坐鎮成都，若見有能之人，盡可起用，不必事事稟告。孤留州牧印給你，若有需要，只管使用，你的命令就等於孤的命令，荊州若有事，你就用孤的名義全權處理，不必心存顧慮。”

底下眾將謀士還沒走完呢，這些人裏，也有留守益州的，劉備的話明明白白落在大家耳朵裏，是什麽意思，所有人都清楚。

諸葛亮點頭：“多謝主公，亮必竭盡所能。”

所有人都走了，諸葛亮最後一個走出來，外面正有人等著她。

諸葛亮突然覺得這一幕眼熟，當年孫夫人大鬧驛館的時候也有人等著她。

“小豬你什麽意思？”趙雲的語氣不太好。

“什麽什麽意思。”諸葛亮也不示弱。

“法孝直兩路分兵——為什麽不讓孟起去打主力？你們自己也說主力一路最難，陽平關必須拿下，卻寧肯帶著劉封去，也不帶孟起？”

明擺著質問來的。

“你們還是不信任他？”

“這是孝直提出來的，主公批準了，你有不滿，找他們去。”諸葛亮一句話把自己撇清了。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就算是孝直提出來的，也肯定問過你的意見了。”

“趙小雲，孟起大有進步了，你現在怎麽還不如他明白？”諸葛亮不肯正面回答，“還想不通，你去問孟起吧。”

趙雲回到住處，馬超夾著個本子正在屋外等她。

趙雲有點意外：“你怎麽來了？今天不上課，以後都不上了，我會的都教給你了，《鄭伯克段於鄢》《燭之武退秦師》《曹劌論戰》……反正我就會我老師教我的那幾篇，我還記得的內容，已經全都告訴你了。”

馬超看地，醞釀著，顯然有話要說。

“你到底有什麽事？”

“我，我想說，你別去找軍師了。”

“恩？”

“軍師的心意，我明白，換了是我，也會這麽安排的。你不是講過嘛，燭之武雖然退了秦軍，還成功的讓秦國留下子杞等人保護鄭國，迫使晉國不敢打鄭國的主意，可是後來殽之戰，還是子杞等人打算吞滅鄭國。外來的人是靠不住的，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我剛來才多久呢？我手下那些西涼兵也不大懂得軍紀，萬一壞了主公的大事怎麽辦？軍師給我爭取一個立功的機會而不是讓我留在成都，我已經很感激了。”

馬超說的誠懇，趙雲卻有點生氣：“你信她呢！她那點兒打算我還不知道！這次奪取漢中不能有差錯，所有能上的人都要上，所以她才讓你去的！你真以為她多好心呢！”

“我相信軍師！”馬超也略微提高了聲音，“我相信軍師不是那樣的人。”

趙雲平靜下來，靜靜的看著馬超。

“所以，你不要去找軍師了，我們暫時分開，各自努力，要不了多久還會再見的，不如打個賭，看誰先進入漢中怎麽樣？”

趙雲看著馬超，知道他是真心的，趙雲抿了抿唇，伸出右手來：“好，擊掌為誓，我們漢中見。”

漫天星鬥的光輝溫柔的閃耀著。

作者有話要說：

馬超同學進步還是挺明顯的吧……起碼有大局觀了。

雖然沒有寫趙小雲是怎麽給馬超上課的，但是作者腦補了一下：

趙小雲拿著教鞭站在黑板前，馬超一臉虔誠的坐在小課桌後面。

趙小雲：咳咳！今天……今天我們講《莊公克段於鄢》，同學翻開筆記本……（教鞭敲桌子）馬超同學！你的筆記本呢！

馬超：筆記本……筆記本是什麽？

趙小雲：什麽？沒有筆記本你來上什麽課！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知道麽！

好吧，腦補結束，謹以以上這段，獻給作者需要做筆記的無比苦逼的高中時代。作者一個高中同學針對此還有段名言：“上課不帶書和本兒，帶了鋼筆也沒水兒。”

趙雲講的都是她高中學過的課文，高中學的比較好也是她能考上大學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很遺憾的是高中不學古代史……所以她的整個古代史一塌糊塗……

馬超只有對著趙雲會結巴……恩，好吧，作者是故意的……其實人家是大將，也很有風度的說……

這一節是不是很讓人失望：諸葛亮整個漢中之戰都不會上前線了……不過別灰心，照作者這麽蘇的德行怎麽舍得讓諸葛亮毫無建樹呢，她會在後方出謀劃策的，她必須這麽做，她一定得這麽做，不然作者寫什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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