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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二十四)邊庭流血成海水 人間無驗返魂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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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本來想立時攻城的,但是有人匆匆忙忙的來報告了他一個消息,打亂了他的計劃。

曹操已經騰出手來了,就看鄴城的馬騰一家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正好這個時候夏侯淵報告馬超圍困冀城的消息也送來了,曹操一看,人不作死就不會死,往死了作的就成全他吧。於是下令,誅殺在鄴城的馬騰一家。

馬騰、馬休、馬鐵……馬超的父親兄弟無一幸免,只有一個堂弟幸運的走脫,就是馬岱。

馬超聽到這個消息,憤怒的砍翻了自己面前的幾案。

是的,他並不太傷心,他只是憤怒,曹操竟然殺了他這麽多家人,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

馬超決定報覆。

然後,馬超比平時更兇猛一百倍的攻城,幾度攻上了城頭。

又過了三個月,馬超派人去勸降。

韋康已經動搖了,他知道城守不住,降不降,結果都是一樣的。

楊阜堅決反對,當著來勸降的人,他就說:“馬超言而無信兇殘暴虐,不可與之和!”

但不和又能怎麽樣呢?來勸降的人信誓旦旦的說:如果投降獻城,馬超將軍不會為難城中諸人,畢竟也都是些英雄,馬超將軍也是敬慕英雄的。

韋康決定投降。

楊阜聽到這個決定就哭了:“阜等率父兄子弟以義相勵,有死無二;田單之守,不固於此也。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阜以死守之!”

韋康命人把楊阜帶下去,楊阜用手死死的抓著門框不願離開,大呼閻溫的名字:“刺史寧忘閻公滿門乎!”

但韋康到底還是投降了。

結果不出楊阜所料,馬超一進城就翻了臉,韋康等一票官員全部被抓,包括楊阜和楊阜的堂弟楊岳。然後馬超就立刻開始殺人,當然他也動了個心眼兒,殺韋康等人他都是請來幫忙的楊昂親自動手的。

殺到楊岳的時候,馬岱及時把他攔住了:“大哥,楊岳和楊阜都是天水楊氏,天水的世家不多,不像中原,但是經營西涼幾代,頗有名望,而且世家間彼此勾連,錯綜覆雜,我們殺了楊阜楊岳,就相當於得罪了天水的所有世家,很難在此地立足啊。”

馬超問馬岱:“那依你之見呢?”

馬岱說,楊岳手中有兵權,不能放任他,關起來好了。楊阜不過是個文官,只會吊書袋子的,對我們不構成什麽威脅,我們放了他,還讓他當官,也給其他人做個榜樣。

馬超說那他要不配合呢?

馬岱說那個時候再殺他也不晚,也算師出有名。

馬超真的放了楊阜,並且讓他官覆原職,所有人都以為楊阜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沒想到楊阜居然跪下感謝馬超不殺之恩,而且痛快的走馬上任。

暗地裏冀城的人都看不起楊阜,說這個人怎麽這樣無恥,原來那麽大義凜然的樣子都是裝的,堅守冀城的主意本來就是他出的,可是卻是閻別駕殉城了,那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楊阜是這種人渣。楊阜聽到誰說就惱了,一定會和那人打架,他一個文官經常吃虧,被人拳打腳踢一頓,最後還會被人啐上一口。

馬岱聽說這些事,建議馬超給楊阜撐腰,一方面讓楊阜感恩戴德,另一方面也可以孤立楊阜讓他只能依附馬超。馬超覺得多此一舉,他挺討厭楊阜,看楊阜吃虧他很高興。

沒多久,楊阜跟馬超請假,說自己的妻子姜氏年前去世了,現在局勢穩定了,他要把妻子靈柩送到歷城的祖墳裏去。

馬超不疑有他,馬岱覺得奇怪:“妻子靈柩停在此處已有八月?為何如此之久?”

楊阜從容回答:“彼時時局不穩,只得暫尋一穴,以為權宜之計,如今情勢緩和,正宜改葬。”

馬岱也說不出什麽不對來,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楊阜到了歷城,第一件事並不是料理妻子的後事,他直接就跑到大舅子姜敘家去了。

天水世家都是熟人,楊氏和姜氏不止是互為姻親,楊阜小時候根本就是放在姜敘家養著,和姜敘妹妹的婚姻也是早就定下來了。對楊阜來說,姜敘就像他親哥哥,姜敘母親就像他親娘。所以他直接來見姜敘和姜母,姜敘見了他很高興:“義山來的正好,有一客……”

楊阜根本就不聽姜敘說什麽,一見對方的面,他就開始痛哭。

姜敘楞住了:“何為乃爾?”

楊阜把冀城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尤其說到閻溫一家慘死,涼州刺史和太守也死於非命:“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大夫皆蒙其恥。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書弒君也。超強而無義,多釁易圖耳。”

姜母聽了大吃一驚,她看著姜敘:“竟有此事!老婦不知!汝食君祿,豈可與亂臣賊子為伍!”

姜敘連忙謝罪:“西涼諸城俱從馬超,敘恐害歷城百姓,不得已暫且屈身,伏望母恕之。”

姜母聽了姜敘承認的話,當場大怒,用手旁的拐杖重重敲姜敘的頭:“逆子!逆子!”

楊阜急忙擦了擦眼淚,伸手攔住:“母親勿責大兄,敘為覆城,亦屈身事賊。且說目下之計:超甚驕橫,常輕騎出城,可結連諸人以為外援內應,拒其入城,則事可遂。”

姜母嚴令姜敘從楊阜之計,姜敘唯唯而退。

姜母歸後堂,姜敘這才坐好,把一開始沒說完的話說完:“義山,今日家中有一貴客,汝必一見!”

楊阜很奇怪:“何人?”

姜敘興致很高:“我叫人去帶他前來。此人乃我族中一侄兒,雖然年幼,見識匪淺,其父早年不幸亡故,其母教其知書,年十歲,文武俱能。”

話音未落,有從人引一少年進來,楊阜仔細看去,這少年生的唇紅齒白,眉目清明,穿一件土黃色的蓮紋曲裾,幹凈整齊。

“此是我族兄姜冏之子,名喚姜維,字伯約。伯約,這是冀城楊義山,汝可呼之為叔。”

姜維看了看楊阜:“莫非守冀城拒馬超之楊從事?維今幸得見尊顏!”說完就拜倒行禮。

楊阜看一個十歲的孩子禮數周到,一本正經的像一個成人,也覺得難得。

落座之後,姜敘就說起冀城的事情,並且很認真的問姜維的意見:“伯約以為此計可行否?”

姜維幼小的眉毛絞了絞:“君失計也。前番馬超圍冀城,敵強我弱,依兵法雲: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君既不能離間超以分之,又無匹馬超之勇將以戰之,據守城池不能逃,超來攻不能避,城池之失,亦在算中。”

姜維的分析讓楊阜頓時改容敬重,能分析的頭頭是道,就不能以年齡輕視對方了。

“楊從事所言,裏應外合甚好,然有一事,需再三謹慎:以馬超驍勇,不得進冀城,必尋他處,楊從事要早做準備。”

楊阜心說這似乎沒必要,而且也很難做到,西涼諸城都是支持馬超的,他回不了冀城,能去的地方多了,我做什麽準備呢?再說我只要奪回冀城,為死難者報仇,其他城池,到時候再說吧。

楊阜並不知道姜維顧慮著,只能隱晦表達自己的勸諫之意,說是“他處”,其實真正需要楊阜註意的,只有一城。

九月,姜敘與楊阜起兵討伐馬超,馬超率兵出城,馬岱打算留下守城,馬超覺得他太小心了,沒當回事。馬岱說了幾次,馬超不理,他只好勉強跟著馬超出城。

馬氏兄弟前腳離開冀城,後腳楊阜和姜敘就攻下了冀城,釋放了楊岳。

馬超得報,怒而回兵。

楊阜在城頭上冷冷看著馬超在城下大聲叫罵,心裏想著,馬超你也有今天。

楊阜回頭,命人把馬超的妻子兒女帶上城來。

“楊阜,汝欲何為?”

欲何為?楊阜冷笑著,你不知道麽?

“汝記閻伯檢耶?”一刀劈在馬超大兒子的脖子上,頭和身子分離了,一起掉下高城。

馬超看見大兒子身首異處砸在城墻下,幼嫩的身體幾乎摔碎了。他的眼眶看起來像要瞪裂。

“汝記其妻徐氏耶?”一刀劈在馬超妻子後背上,人也跟著摔下城頭。

馬超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汝記其子耶?”馬超小兒子從上城頭起就一直哭,他的哭聲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他摔在母親和大哥中間。

“汝記刺史、太守,還有城中諸人否!”

馬超府中的人全部被士兵推下城頭,尖叫聲此起彼伏,然後歸於寂靜。

有那麽十幾秒,城上城下只能聽見旗子被風吹動,獵獵的聲響。

然後馬超爆發出一聲大吼,舉起長槍就要沖向城門。

是馬岱還沒喪失理智,他用力牽住馬超的馬韁繩:“大哥!現在我們手下的兵不夠,贏不了的!而且夏侯淵已經出兵了!我們不能再這裏和對方拼消耗!”

馬超還沒從暴怒中恢覆過來,但是他的智商還在:“你有更好的主意?”

“去歷城!”

九月,馬超攻入歷城。

進入歷城第一件事兒,馬超就要屠城。

馬岱跪在馬超面前苦諫:“大哥不可!這個時候我們處境艱難,如果屠戮城郭,激起民變,我們將無立錐之地!夏侯淵大兵目下將至,我們依憑何處存身?”

“楊阜殺我妻兒,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大——哥!”馬岱懇切的求情,“自家冤仇自家解。只尋楊阜等人報仇便是,不相幹的人,放任其自去!”

這對於馬超來說,勉強也能接受。

可是楊阜的家眷並不在歷城。

馬超想起來,和楊阜一起舉兵的,是姜敘。

姜敘和楊阜還是姻親吶。

馬超命人把姜敘母親帶來。

老太太被帶來的時候,馬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勸得馬超壓住了火兒:“大哥,你好言相勸,安撫一下老人,讓她給姜敘寫封勸降信。”

但是姜母一見到馬超就破口大罵:“汝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天地豈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

馬超大怒,順手拔出腰間佩劍,一劍刺死姜母。

馬岱攔之不及,後悔也晚了。

夏侯淵的大兵終於到了(天知道他之前都一直在幹什麽),楊阜和姜敘與之合兵一處,逼近歷城。

楊阜於是有了和馬超當面交戰的機會,這是雙方都紅了眼的短兵相接,楊阜要給冀城那些死去的人報仇,但他不說他之前遷怒馬超妻子幼兒的事;馬超要給自己兩個幼子報仇,完全不覺得之前閻溫一家的死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沒有人意識到這是個悲劇,而且這悲劇和自己有關系。

楊阜最終負傷五處,楊氏宗族在這個過程中損失了七名子弟;但馬超的損失顯然更大,楊昂幫著他,徹底放棄了西涼這個起家的基地,投奔張魯。

沒有人懷疑,如果楊阜還有機會遇到馬超,那一定又是死人的節奏。這是個無解的仇恨之環,大約得殺到有一方徹底斷子絕孫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姜維筒子上線。

關於楊阜和馬超之間的仇恨,作者是根據史實來的,沒有誇張。所以作者從中得出了一個結論:歷史君是非常公平的,天道就是損有餘奉不足。馬超開啟了殺戮,是他的錯,楊阜要為城裏的人報仇,無可厚非,天道本意就是如此。可是誰有仇你找誰啊,楊阜拿著馬超的妻子兒女撒氣,本質上和馬超一樣是濫殺和枉殺,所以他也犯下了罪,天道需要他償還,然後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噩夢了——你殺我我殺你……其實歷史君非常苦口婆心,它屢次提醒人們要註意,要收斂,奈何人們陷在紛繁紅塵之中,就是不聽。馬超和楊阜此時是這樣的,曹氏、司馬一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幸好馬超後來跳出來了——他後期發生了轉變,深切反省了自己當初的責任,痛悔當初的無知,從他給劉備的上表就看得出來,他寫到直接殺害了自己親人的曹操時,稱呼是“孟德”,不是“曹賊”。至於他如何轉變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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