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讓郭嘉感覺不舒服的五月就要到來了，郭嘉的臉和天空一樣陰沈。

病好得很慢，郭嘉憂心如焚。五月的天氣不會是初春和煦而渴望的溫暖，悶熱初見端倪，郭嘉覺得自己又在出虛汗，“精力好像也隨著汗水流到體外，整個人像個到處都漏洞的水壺，隨時都有幹涸的危險。”郭嘉以前在讀小說時看到這一段，還笑話過作者，現在她笑不出來了。

如果是平常沒有生病的時候，比如兩年前跟曹操言笑晏晏的那個狀態，郭嘉根本不會把自己的身體狀態當一回事。不好受不要緊，不難受就行了。不過就是喜歡出汗，偶爾心悸嘛，不要緊的，死不了人。

可是現在在生病，郭嘉就開始害怕了。一害怕就開始胡思亂想，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看過的歷史上所記載的那個“天生鬼才”的死亡時間。她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自己和那個郭奉孝的存在關系。

最壞的情況就是，郭嘉心裏說，我還有不到8年時間。

所以現在的生病虛弱都是為了那個時間預演嗎？

看看，看看，再樂天的人，一生病都會多愁善感的，郭祭酒現在就從2b直接轉文藝了。

郭嘉安慰自己說不會那麽糟糕的，醫官每次來覆診都說無礙，只是需要休養，郭嘉直截了當的問我是不是沒幾年好活了，醫官無比震驚的看著郭嘉說：郭祭酒怎麽會這麽想？

所以我到底該相信自己還是相信歷史……郭嘉糾結了。

更糾結的是戰場態勢。

“戰爭是什麽呢？大家可以把它想象成你們電腦裏365自帶的殺毒程序，它會全方位的檢測你電腦的綜合狀況，病毒、木馬、緩存狀態、軟件更新……戰爭也一樣，它是地球自帶的殺毒程序，一旦啟動，它會全方位檢測國家、民族、內部、外部的經濟政治歷史文化狀態……”郭嘉聽過一個年輕老師的選修課，名字叫“戰爭與世界”，上面那段話就是這位老師無比牛叉的開篇語。

所以現在戰爭這東西正在瘋狂的檢測著……除了經濟和軍力這些看得見的東西，還有人心。郭嘉想著，靠在司空府書齋的門上。她覺得留在這裏太累了，還不如去前線呢，起碼不用和許都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事打交道，所以啊，荀文若，你是怎麽堅持著把這麽無聊且瑣碎的工作做下來的啊？

司馬懿送來緊急公文，郭嘉顧不上文藝了，這兩封都是密信，一封是從宮裏的眼線處來的，一封是從軍前送回來的。

郭嘉先拆了軍前來信：白馬延津戰役因為荀攸的聲東擊西計策大獲成功，但是這兩處距離曹操的傳統勢力範圍都還嫌太遠了些，補給跟不上，所以曹操削弱敵人的有生力量之後就幹脆的放棄了這兩處地方，退守官渡。

然後郭嘉拆了宮裏來的那封信，內容很簡單：承反。

本來就曾經拒絕曹操迎奉天子的董承果然還是下定決心決裂了，郭嘉倒不意外，曹操自從迎奉天子之後就靠著兵力不斷架空董承，董承又不是董昭，他和曹操一開始就有過節，所以這個時候打算趁著曹操忙著官渡的事情發動政變也是可以想象的。

政治生活是大事兒，郭嘉馬上給曹操寫信。

建安五年五月，曹操突然回到許都，收董承三族，皆誅。吳子蘭王子服等人亦以謀反伏誅。

整個搜捕、審判執行的過程效率之高，令人咋舌。這些郭嘉都知道，但是郭嘉沒參與。郭嘉仍然不能親眼看到個體的死亡過程赤裸裸的展現在眼前，但是她又覺得做出這個死亡過程的決定至少對於曹操來說是必要的。大戰在即，必須內外一心，抗日戰爭的時候國共還知道統一戰線呢，誰能容忍自己在外打拼的時候窩裏反啊。

外面鬧得天翻地覆，即使是夜晚，即使在司空府，也能聽見外面士兵列隊跑步和口號的聲音。春韭秋葵還沒見過這種陣仗，常常嚇得發抖，眼帶驚恐。郭嘉沒安慰她們，覺得她們遲早要適應這種事情。所以郭嘉就只顧自己，往後堂一躲，輕易不見外人。

然而有一天司馬懿帶來了董貴人被縊死的消息，郭嘉正在寫公文的手一抖，然後寫不下去了。

雖然郭嘉早就知道董貴人作為董承的女兒會被牽連，但是她覺得頂多也就是廢為庶人之類。在她的印象裏，夷三族是不包括出嫁的女兒的，出嫁的女兒是夫家的人，跟父母就沒有關系了。

“這個說法明確寫進律令是晉代的事情了，是一個族滅前趕著嫁女兒的案例引發的修改，晉之前女兒是不分出嫁與否一律算作三族的。當初中國通史這門課考過，師姐怎麽忘了？”司馬懿覺得不可思議。

“那皇帝也被牽進來了，這裏的賬怎麽算？”

司馬懿沒說話。

郭嘉突然明白了：“交換？”

司馬懿點了點頭。

這就是曹操和天子相互間留點面子所做的一點妥協和交換：無論天子是被迫的還是主動的他一定是對董承反曹操的事情知情，那麽細追究起來曹操廢了他也不是不可以，老劉家能當皇帝的人一大堆，不缺他一個。天子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默許了犧牲自己的貴人。而曹操不到萬不得已並不想換一個皇帝，這個皇帝控制的挺順手的，換起來遭天下非議不說，新換上來的人也不能保證聽自己的，說不定政局動蕩的更厲害。官渡的事兒沒解決，內部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了。

於是董貴人被順理成章的犧牲，跟她有無過錯沒有關系。

郭嘉不可能完全不感到難過，在每個月必來的那些日子以外她難得的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是個女人，而她就這麽看著另一個女人無罪被殺，帶著一個宮人們口中傳說似有似無的未出生的孩子。

郭嘉的表情感染了司馬懿，她喃喃地說：“如果是我，也許會留她一命。”

郭嘉突然想起來了：是的，我怎麽忘了，晉代。

七月，還沒有積攢夠逃跑和換東家的經驗的劉備奉袁紹的命令又來找曹操的麻煩，曹操帶兵征討，再次不意外的擊敗劉備，劉備果斷把依附袁紹改成了投奔袁紹。

七月，曹操擊敗劉備之後就在官渡和袁紹正面交戰了，曹操的戰法是防守反擊。

七月，小麥成熟了，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都已經籌集不到軍糧。

餓殍遍地，哀鴻遍野。

為了籌糧的事情，郭嘉愁得頭發都要白了。但是沒有吃的就是沒有吃的，這東西憑空造不出來。樹皮磨的粉都摻進了軍糧中。為了避免嘩變軍隊總是吃的要好一些的，所以那些普通百姓恐怕連樹皮都沒有了。朝中人心浮動，每天都有人來勸郭嘉寫信給曹操說服曹操撤兵，郭嘉當面答應的好好的，扭頭就扔到腦後。

陳群再一次彈劾了郭嘉，這一次曹操不在許都，沒有人在輿論上給予郭嘉保護，郭嘉的情況一下子變得很不樂觀。

郭嘉置若罔聞，或者說表面上裝的置若罔聞，依然堅持籌糧，依然堅持處理公務，依然不勸曹操撤兵。

但是郭嘉還是受到了影響，三公在朝會上羞辱郭嘉已經是保留節目了，內外交困的處境讓郭嘉明顯的衰弱下去，她的病又加重了。這讓一直隨身侍奉的女辛感到極大的不安，她覺得目前這種境況對郭嘉的損耗大概比軍前的奔波之苦更甚，那還不如讓郭嘉去軍前。但是當她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郭嘉一口駁回了：我去前線這裏的事情交給誰？重新安排人事是會影響到曹公的精力的，現在的形勢註定了曹公已經經不起任何一點額外的折騰了。

這個時候司馬懿給女辛指了一條明路：直接跟荀彧聯系，讓荀彧想辦法。

七月中旬，荀彧回到了許都，隨身帶著一道曹操手令和一張圖。

手令是要求郭嘉即刻交割許都事宜，趕赴軍前效力。

郭嘉沈默不語，半晌才說：“我走了，這個爛攤子就交給你了，糧食籌不上來，人心浮動，本來針對我的非難，現在就全落在你身上了，可能還要加倍，那還不如讓我一個人撐下來損失小點。”

“奉孝，五十四斬中違期不至，動改師律謂慢軍，犯者斬之。我是來傳達主公命令的，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一會兒還要在司空府議事，召集來的工匠等著看圖。”

“圖？什麽圖？”郭嘉覺得奇怪，什麽圖要專門會到許都請工匠看啊。

“如今主公與袁紹兩軍已成相據之勢，主公命深溝高壘堅守。誰料袁紹命人築起高樓，弓箭手於樓上放箭，折損營壘中不少兵士不說，還將軍營中動靜看得十分清楚，主公為此十分憂慮，百思不得破解之策。前幾日，劉子揚部下獲一神色可疑之人，疑為奸細，誰料其半路脫逃，但留下一圖，此圖名為‘霹靂車’，註明可碎高樓，但軍營之中無人能懂此圖，主公命我將此圖帶回，在許都召集工匠解之。”

“什麽圖我能看麽？”郭嘉有某種預感。

荀彧取出來給郭嘉，郭嘉展開圖看了看。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郭嘉擡起頭看荀彧：“文若，這圖我知道。”

郭嘉和荀彧迅速交割了手頭的事務，然後郭嘉帶著那張圖，身邊陪著女辛以及春韭秋葵，前往官渡。本來春韭秋葵不用去的，但是女辛堅持認為郭嘉身體沒痊愈，多幾個人細心照料總沒錯，郭嘉再要拒絕，女辛就翻臉：“人是我買來的，我說了算！”

趕到官渡之後，曹操顧不上感嘆“奉孝你瘦了”這種話，就先忙著說那圖的事兒。

誰都不認識那圖，但是郭嘉認識，不僅認識，還知道作者。

當然其他人不認識不知道很正常，因為這圖不是用古人習慣的尺規表示的，這是明白無誤的現、代、三、視、圖。工科機械專業學生制圖必修技。郭嘉當初在五人小組沒少跟著看諸葛亮趙雲畫這玩意兒。而且郭嘉還發現諸葛亮有個習慣，她畫的圖在標題欄“制圖人”那個格裏寫的並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瘦金體“止戈”兩個字。

現在這兩個字兒就明目張膽的躺在圖上的制圖人一欄裏。

郭嘉知道自己又多了個老鄉，但是她現在沒空去想太多，她的首要任務是把圖翻譯成那些工匠能聽得懂的話。

諸葛亮的工科底子夠厚，霹靂車解決了曹操的大問題，逼著袁紹放棄居高臨下的優勢改挖地道，這個好對付多了，曹操直接命人挖深溝就行了。

於是這場對峙一直持續到八月，還沒有結束。

糧草已經是最緊迫的問題了，雖然郭嘉是個病人又備受曹操關註每天兩頓一飯一菜還有保證，但是女辛和春韭秋葵就明顯的面有菜色了。最後這個問題緊迫到曹操都動搖了，他召集謀臣大將問是不是該撤兵？

如果這時候有投票的話，那結果就是郭嘉、荀攸投了反對票，賈詡程昱棄權票，其他人讚成票。

民主制度說咱們別打了回家吧。

可惜郭嘉是個支持專制獨裁的，她拉仇恨一般堅決反對撤兵，曹操猶疑了，這時賈詡建議問問荀彧。又過了一段時間，荀彧的回信和新籌集的糧草一起到了。

運糧車到的時候，大家的心態就像過年一樣。

但這一次夥房的人接收的時候多少有點奇怪，因為和以往糧食越緊張則肉食越少不同，這一次肉糜的比例比哪一次都多。

運糧車到的時候，郭嘉正在營帳中休息，不怎麽費心人事，在軍中她的狀態比在許都好多了，女辛在旁邊伺候，春韭秋葵兩個小丫頭禁不住誘惑要跑出去看運糧車，回來的時候高高興興的帶回來一個封得很好的布袋。

“這是什麽？”郭嘉看到她們手裏的東西就問。

“肉脯！我們去運糧車那裏，押糧官看見就問我們是不是跟著祭酒的，我們說是，他就給了我們這個東西！說是荀令君專門給祭酒準備的肉脯，除了曹公那裏有比這大一點的一袋子以外，就只有祭酒有這個了！荀令君特別命人交代的，說單給祭酒吃，煮湯熬粥補養身體，對了，裏面還有給祭酒的信！”

女辛聽了很高興：“先生，荀令君很記掛您啊。”

可是郭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伸手接過那個布袋，讓女辛去拿刀子把布袋的封口挑開，然後她把裏面的信拿出來，看也沒看就放到了一邊，直接抓出一把肉幹來。

是肉脯，而且是豬肉脯，五花的紋理很清楚，而且還摻著好認的蹄尖。

郭嘉嘆了口氣，荀文若畫蛇添足般非要證明這是豬肉脯並不意味著他欲蓋彌彰，他只是堅信自己一定會理解這一片良苦用心。

是，郭嘉想，我理解，但不接受。她拎起袋子徑直走了出去，去找運糧車，女辛看出她神色不對，趕快跟上去。

郭嘉走到糧車前，運糧官正在指揮人們搬卸糧草，郭嘉見過他幾面，但是不記得名字了。

這人看到了郭嘉，連忙滿面賠笑的行禮：“郭祭酒。”

郭嘉點點頭：“文若以肉脯遺我？”

“是。”

“好。”郭嘉說著，伸手把袋子口朝下往糧車上那未封口的肉脯袋子裏一倒，嘩啦啦的就看見肉脯混在了一起，郭嘉好像還不滿意似的，伸手攪了攪，讓肉脯混合得更均勻些。

運糧官傻了：“祭酒，這……”

“你回去告訴文若，”郭嘉慢條斯理的說著，手裏沒閑著的把那個袋子折起來放到袖袋裏：“我感激他一片好意，但是我不能和司空一個待遇，我也用不著他特別優待我。我既然想好了跟著司空，就沒打著過舒心日子。所有該吃的苦，該遭的罪，都是我應得的，我不後悔，我樂意。”

扭頭郭嘉對女辛說：“告訴夥房，以後司空的夥食要斟酌著來，我這裏一切照舊，軍士吃什麽我也照樣吃什麽，不許他們搞特殊！有司空的命令也不行！”

晚膳吃肉羹。女辛端來肉和麥飯的混合物放在郭嘉面前的小幾上，當然其中還有作為麥粒的替代產品的草籽麩皮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郭嘉拿起筷子撥了撥肉，從中檢出什麽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笑笑，又看了肉羹好一會兒，這才平靜的吃起來。

有這個工夫，春韭秋葵也端著女辛和自己的飯進來了，如今是特殊時期，禮數之類講不起，她們一直跟著郭嘉吃飯，晚上就睡在郭嘉寢帳的西邊，郭嘉榻前是女辛打的地鋪，這麽安排是為了方便夜裏隨時照顧郭嘉。

春韭端起碗來，和秋葵謔笑了一句什麽，正要吃，好像突然發現碗裏有什麽不妥，她細細的用筷子翻過來之後，便驚叫一聲，碗也摔在了地上，裏面的肉羹潑出來不少。春韭指著地上的東西，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那是……那有……”

秋葵被這變故弄得大吃一驚，擡頭看著失態的春韭。郭嘉神色平靜的擡頭看了一眼，繼續吃自己的。女辛臉色一變，放下碗筷走到春韭面前，不由分說劈手就是一個耳光，手掌打在臉上的聲音聽起來清脆悅耳，伴隨著女辛的呵斥：“賊婢子！汙了飯食！”

春韭被這一耳光打得突然清醒了一般，她嚎啕大哭起來：“指甲……肉上有指甲……是……是……肉……”

秋葵聽了這話，也白了一張臉。再看看自己碗裏的肉羹，就有要吐的架勢。

女辛生氣了：“亂說什麽！我就看見你潑灑肉羹！這是什麽時候，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敢挑來揀去！不許浪費了糧食，都撿起來給我吃下去！”

春韭依然大哭：“辛姊！是……是人肉！不能吃啊！”

女辛大怒，一把扭住春韭梳得好好的雙丫髻，就勢把她的頭往地下按去：“吃不吃！都給我吃下去！不許剩！”

“夠了，女辛。”郭嘉放下吃了一半的飯碗，制止了寢帳內雞飛狗跳的架勢，擺手示意女辛退下。

女辛松手，躬身退到一邊，郭嘉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春韭旁邊，看著小丫頭淚珠晶瑩的臉，知道她確實嚇壞了。

郭嘉蹲下，平視著春韭，聲音柔和的說：“把飯撥到碗裏，吃下去，別剩了。”

春韭止住了哭聲，一抽一抽的說：“祭……祭酒，人……人肉……怎麽……怎麽吃啊……”

“我知道是人肉。我來之前在許都籌糧就已經收不上什麽糧食了，那個時候我也想過這個辦法，但是我下不了手。這次換了荀令君籌糧，糧車一到，聽說肉比以往多，我就知道了。”郭嘉聲音依然柔和，不緊不慢，“所以我把荀令君的一片好心退了回去。我們要活下去就都要吃人肉，沒權利受到優待，我是這樣，你們也是。如今世道很亂，所有人都沒什麽選擇，要麽活要麽死。現在吃就活，不吃就餓死，你們自己選，我不攔著。不過如果你們選擇餓死，那也不會浪費，你們也會繼續成為肉脯，等著其他人來選，明白嗎？很簡單的選擇題，要麽做碗裏那個被人吃，要麽做碗外的那個吃人，現在，告訴我，你打算好做哪個了嗎？”

郭嘉的話音量不高，對兩個小丫頭卻有極強的震懾能力，春韭秋葵哆嗦著重新捧起了碗，猶豫著終於下了嘴，然後就嘔吐起來，郭嘉轉過去不看她們，只是簡潔而近乎殘忍的下了命令：“既然吃，那就都吃完，不準剩。”

作者有話要說：

“止戈”為武……諸葛亮這個習慣大有深意存焉。

荀彧給曹操籌集的糧草裏曾經有人肉，這個是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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