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家。

“結婚？”宋易玩味著這兩個字。

“對, 陸之嶼那個大傻逼居然讓我跟他結婚，說只要我和他結婚，就能安撫今盛的那些客戶, 陸家也可以援手投資今科，我也不用擔心工作室後續的資金運轉。我可去他媽的吧——”一頓發洩之後，程菲忽的噤了聲。

她居然爆粗口了？還是這麽粗的……粗口？

可是, 這麽罵完，居然有點爽。

宋易點點頭, 將一聽啤酒遞到程菲手裏, 挨著她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坐下。他自己也拿了一聽, 長腿屈起一條, 修長手指捏著起了薄霧的鋁罐。

“哧——”, 拉環被拉開，啤酒的泡沫瞬間湧上來, 宋易把鋁罐抵在唇邊，吸了下浮在上面的酒液。

程菲還怔怔的坐在一旁, 似乎還在為自己講粗話的事感到不可思議。

“其實他說的也沒有錯。”

程菲：？

她側頭看向宋易，像在看一個叛徒。

“這個時候找一個豪門聯姻, 的確可以穩定人心, 而如果男方願意投資今科，也自然解決了你的麻煩, 甚至可能為工作室吸引來新的戰略投資人。”

宋易理性的陳述著事實，程菲聽完他的話, 卻輕笑出聲。

“淪落到要靠結婚來解決這件事，那我這幾年在這個圈子裏也就白混了。”

是今盛程總該有的自信和氣場。

視線掠過身側的女人，宋易低頭抿了口啤酒，“聯姻只是其中一個方法, 讓你可以輕松一點的方法。”

程菲輕呵，“就算我真的淪落到要靠聯姻來解決這件事，我也不會選陸之嶼這種垃圾。”

“那你想選誰？”

宋易隨口一問，看向程菲。

程菲擡起眼，兩人的視線直直撞上。

男人嘴角牽起一點弧度，眸中沈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程菲怔怔望進去，仿佛入了一潭不見底的深湖。

夜深人靜，鸚鵡站在橫桿上安靜的梳著毛。客廳裏亮著暖黃的燈，背後的沙發上，還坐著只笑瞇瞇的老虎玩偶。

倏地，程菲也彎起唇，“選你，行嗎？”

“行啊。”宋易點頭。

程菲：……？

他長腿屈起，手腕隨意的搭在膝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薄薄的唇吐出的兩個字仿佛就是隨口一說，可捏著鋁罐的手指卻本能收緊。

程菲有些錯愕，她只是胡亂一問，卻沒想到宋易直接給了這麽一個答案。

“我……”程菲低下眼，“開玩笑的。”

“嗯。”宋易應了聲，又抿了一口啤酒，算是接受她的這個解釋。

因為這句玩笑，氣氛陡然變得奇怪。

程菲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小聲開口，“謝謝你陪我喝酒啊，還有……聽我吐槽。”

餘娉婷今早匆匆被老板叫回公司，甘露和鄭筱都不在京市，程菲本來打算想自己慢慢消化情緒的，卻沒想到在停車場遇見了宋易。

“爽嗎？”宋易頓了下，將話補全：“罵人爽嗎？”

“爽。”程菲誠實的點頭。

“那以後就多罵點，不用總裁包袱那麽重，不要總想著別人會怎麽看你，你自己舒服痛快比什麽都重要。”

程菲眨眨眼，似乎找到了她今晚情緒如此外放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好像被宋易影響了，不再有那麽多的束縛和忌諱。

她把那個困在她身體裏很多年的、有點皮有點鬧有點不講道理的小程菲放出來了。

“我……”程菲晃了晃手裏的啤酒罐，“還想再喝一杯。”

若是換做從前，她大概會理性會克制，因為知道自己可能隨時都有事情要處理，但今晚，尤其是剛剛聽了宋易的話，程菲覺得，她只想喝酒。

自己舒服痛快，比什麽都重要。

“喝啊。”宋易勾唇，“反正在自己家，喝醉了也沒人看到你耍酒瘋的樣子。”

“你不算人嗎？”程菲歪著頭問。

宋易：“……”

“而且——”程菲笑笑，“我喝醉了不耍酒瘋。”

幾聽啤酒她還真不至於醉，第二天一早，程菲剛醒，就接到了來自程家老宅的電話，不用想都知道，程憲忠一定是要問她電影投資的事。

程菲到的時候客廳裏只有郁秋苓一個人。

看到程菲，郁秋苓吸了吸鼻子，隱下眼中的難過。

“來了。”她溫溫婉婉開口，“爺爺在書房，有什麽事，你們好好說。”

程菲點頭，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菲菲。”郁秋苓將她喊住。

程菲轉過頭看向立在客廳中的女人。她明明中秋節的時候才來過，怎麽覺得郁秋苓鬢角忽然就有了白頭發呢。

郁秋苓似是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她又彎起笑，“沒事，媽媽就是有點想你了。”

程菲低下眼睫，輕嗯了聲，沒再看郁秋苓，轉身上了樓。

書房。

程憲忠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見程菲來，他放下手邊的茶盞，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吧。”

程菲坐下，卻沒有開口。

程憲忠看著眼前的孫女，想起了早逝的長子，他們父女還真是像，尤其在做事的風格上。但也有通病，過於感情用事。容易心軟，是上位者最大的忌諱。

“說吧，電影投資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程憲忠問。

今盛傳媒是整個今盛集團極為重要的一塊產業，每年為集團貢獻的利潤占比在在三成以上，出了這樣的事，程憲忠不可能不過問。

但這件事說到底，錯不在今盛身上，今盛被牽累也很被動，除了一點點消化這筆虧損，不讓它拖累公司的其他項目，程菲給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

“這個你看一下。”

程憲忠遞來一份文件，程菲接過，便看到了上面清清楚楚的四個字《婚前協議》，程菲倏地擡眼看向程憲忠。

程憲忠喝了一口茶，卻沒看她，“鄭家願意在這個時候，幫你解這燃眉之急。”

“我不需要。”

程菲回絕的很幹脆，程憲忠卻不疾不徐，“不要著急做決定，先把協議帶回去看看，好好想想。”

程憲忠靠在太師椅裏，“菲菲，佑陽我是指望不上了，程家遲早有一天要交到你手上，我希望你做一個果敢睿智的商人，學會審時度勢，不要太……”

程憲忠頓了一下，“感情用事。”

程菲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郁秋苓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見程菲下來，郁秋苓起身，“和爺爺聊得怎麽樣？”

“還行。”程菲沒再郁秋苓面前露出半點沈郁，“公司還有事，我要趕回去，你……照顧好自己。”

“好，媽媽送送你。”

母女兩一前一後走出來，還是和每一次一樣，郁秋苓將程菲送到車邊。

“天氣冷，你快回去吧。”

“菲菲……”郁秋苓開口，眸中的憂色掩都掩不住，“其實……”

“沒什麽，你不用擔心。”程菲打斷郁秋苓的話，“這些事我能應付得來，倒是你，在這兒……”

郁秋苓搖搖頭，“放心，我也應付得來。”

兩人只默默看著對方，半晌郁秋苓彎起笑，眼底帶著濕潤，“你和你爸爸真像。”

程菲也笑了下，“我是我爸的女兒啊。”

“嗯。”郁秋苓點頭，“菲菲，別做讓你爸爸擔心的事。”

程菲看向郁秋苓，郁秋苓沖她微微點了下頭，眸色中盡是安撫。

程菲回到的公司的時候，方迪一直等在停車場的電梯間。

“程總，您總算來了。”

昨晚稀裏糊塗的睡下，程菲的手機在車上就沒電了，她翻了好半天，也沒在車裏找到備用的數據線。

“發生什麽事了？”

“沒，不是公司的事。”方迪連忙搖頭，“是和光的宋總，他已經在辦公室等您半個多小時了。”

宋易？

程菲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就看見宋易正懶洋洋的窩在沙發裏，手裏拿著本最新一期的時尚雜志，在翻上面漂亮女明星的照片。

見程菲進來，宋易合上雜志，好整以暇看著她，“按照今盛的員工守則，你遲到了二十七分鐘。”

程菲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紅唇彎起，“宋總這麽清楚今盛的員工守則，是打算跳槽到今盛來給我打工？”

明明是懟人的一句話，宋易卻不惱，嘴角甚至勾起笑，“那要看程總給我安排個什麽職位了，要是位置合適，也不是不可以。”

程菲：“……”

說得跟真的似的。

程菲隨手拿起昨天一個品牌方送來的狐貍玩偶，丟在了宋易身上。

“有事說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宋易接住玩偶，看著笑瞇瞇的狐貍，沖程菲晃了晃，“謝謝程總的禮物哦。”

程菲：“……”

得了禮物，又見程菲繃起臉，宋易也不鬧了，收了笑，從身側拿出一份文件，“這個你看看。”

有那麽一個瞬間，程菲覺得，宋易好像她爺爺。

甚至在接過文件前，她腦子裏還冒出一個很荒誕的念頭，應該不會也是一份《婚前協議》吧。

文件落在手裏，程菲看到了上面的“項目書”三個字。

“這是一份簡版的項目書，之所以是簡版，是基於商業保密原則。如果程總願意和和光合作，我可以馬上讓關致調整個項目的資料來。”

宋易說這話的時候，程菲已經翻開了項目書，是一個關於國產動畫研發制作的項目，早在和光斥巨資收購AGM的時候，程菲就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當時就有媒體直言，和光想要打造東方迪士尼。

簡版的項目書不過十幾頁，程菲很快翻完，卻不懂宋易的來意，或者說不太敢懂。

“宋總這是什麽意思，能不能直接和我說明？”

“和光想做國產動畫的全產業，但這個項目太大，以和光現在能力想要完全吞下……可能會有一點吃力，剛好程總也有意做電影技術，不如——”宋易擡眼，唇角勾起笑，“我們合作？”

在今盛數億投資即將打水漂的這個風口浪尖上，送來這麽一個項目，這哪裏是合作，根本就是雪中送炭。

沒有人比程菲更清楚這裏面的利益糾葛，如果今盛能和和光在這個時候達成合作，無疑是對外界猜測最好的回應，能最大程度的安撫那些客戶，也順便解了金科工作室的燃眉之急。

但——無利不早起。

程菲合上項目書，直直看向宋易，“理由呢？”

宋易滿不在乎的笑笑，窩進沙發裏，全然沒有談生意的樣子。

“都說了，和光一家做起來費勁。你不是也說過麽……”宋易看著程菲笑，“肥水不留外人田。”

程菲：“……”

“我要真正的理由，不是這些冠冕堂皇用來搪塞的話。”

“真正的理由啊。”宋易看向程菲，漆黑眼底氤氳著笑，視線更是灼灼，“為我的女王陛下——”

宋易微頓，薄唇吐出四個字：“保駕護航。”

更加的冠冕堂皇和不能相信，可有那麽一個瞬間，程菲覺得這就是真正的原因。可這個念頭也不過在腦海中停留了半秒，就被理智驅逐出去。

“你正經一點。”

“我正經了，你不信。”

程菲：“……”

怎麽還怪她？

“宋易。”程菲沈下心氣，“不是我不信，是我真的找不到你這樣做的理由。退一步講，就算和光需要一個合作夥伴，為什麽偏偏是今盛？圈子裏有更多合適這個項目的，論技術論資金論人力可能更優也更強……”

“更優更強有什麽用，我不喜歡啊。”宋易打斷了程菲的話，說得有些孩子氣。

程菲：“……”

“合作講的是緣分，我覺得今盛好，那就是今盛，不會有B選項。”

“……”程菲一時有些接不上話，難怪圈子裏的人都說和光的宋總不好對付。究其根本，是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不講道理。

“那你就不怕我翻臉不認賬，把你賣了？”程菲彎起笑。

宋易嘶了聲。

還是的有點怕呢。

“那怎麽辦呢？”

程菲掠了他一眼，“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

她走到桌邊，邊找數據線邊說：“雖然沒有和光的這個項目，過程會艱難一點，但也只是難一點，需要些時間，今盛在這個圈子裏這麽些年了，哪那麽容易垮。”

宋易看向她，女人的背影纖細單薄。他想起自己的一些表姐堂妹，還有富貴圈子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她們中許多都還花著家裏的錢，整天只知道胡玩胡鬧。

“其實明明有捷徑的，不需要你這麽累。”宋易輕聲道。

捷徑。

捷徑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程菲打開包包，拿手機的同時順便帶出了那份協議——看，這就是代價。

她不想。

協議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吸引了宋易全部的註意力。

白紙黑字——婚前協議。

程菲俯身撿起協議，卻沒有看到她身後，宋易的眸子幾乎瞬間被沈涼浸滿。

“所以，你打算用聯姻來解決這個麻煩？”

男人涼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程菲驀地轉過身，眨了下眼。卻見宋易扯了下唇，緩緩從沙發上起身，“可還真是個好辦法。”

程菲：“……”

宋易走上前，從程菲手中抽出協議，一目十行的掃過去。

不是一份完備的婚前協議，只約定了一些框架條款，重點在財產的分割和雙方的權利義務。

宋易草草翻過，擡眼看向程菲，眼中是明顯的涼薄，涼薄之餘，甚至還有些慍怒。

“所以，你打算和誰簽？”

程菲想說，沒誰，她不簽的。

宋易就這麽直直的盯著她，薄薄的唇抿著。

他是真的生氣，生氣也害怕。

半晌，就在程菲以為宋易會劈頭蓋臉罵她一頓的時候，男人卻將婚前協議和項目書落在一起，“這樣呢，你還會翻臉不認賬把我賣了嗎？”

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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