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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消息 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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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詩宛睜開眼時, 已經過了大半時間。越來越多的陽光撲向大地,那些殘存在凹凸不平路面上的水也似冰雪消融一般被快速蒸幹。

她看向自己的枕頭一角微微發楞,她總感覺在她睡著的時候, 身邊好像有人,鼻尖還有淡淡的青竹香。可醒來之後, 卻看到整齊的被褥,又不禁懷疑那些都是在她夢中幻想出來的。

退下了溫度, 那份令她難受的灼熱已然消失,身子清爽許多,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不過發熱過後,手腳依然酸軟, 她半倚著床, 遲緩地摸了摸枕邊。

“小姐。”翠兒推開屋門, 見小姐已經坐起身來, 便上前探了探小姐的溫度。

“退了退了。”翠兒幾分欣喜,小姐的體溫再無反覆, 應該是好了。

“我睡著的時候有人進過屋子嗎?”謝詩宛風寒初愈, 聲音還是弱弱的。

翠兒心知小姐問的是誰,但卻記著公子的吩咐,裝作不知一般回道:“有啊,我們這些丫鬟輪流著進來給小姐擦汗呢。”

“嗯。”謝詩宛虛虛地點點頭, 眼睫垂下。果然是她做的夢罷了,她之前朝阿言生氣,估計他也不願再進來遭她的氣。

翠兒將湯藥還有一袋新的蜜棗放在桌上, 俯身一手扶著小姐的背,一手托著小姐的手臂,幫小姐坐正, 說道:“小姐喝藥吧,最後一碗了。”

“好。”謝詩宛借著翠兒的力,輕輕皺眉,坐直了身子,她剛剛才去了熱,身子還是乏得很,活動起來還是不舒服。

翠兒托著她手臂的位置,她能感受到翠兒的手布滿老繭,比尋常的丫鬟手上的繭更厚。想起上次握住翠兒的手時,摸到她的繭都生在習武之人常有的手心處和食指指節處,便隨口一問:“翠兒,你手上的繭是從哪來的?”

本是無心一問,翠兒卻縮了縮手,有些不自然道:“小姐,翠兒之前幹粗活多,手心上的繭也就比一般人要多許多。”

謝詩宛點點頭,的確也說得過去。畢竟是顧言挑的人,她或許是多心了。

她舉起那碗棕黃的湯藥,那氣味還是那麽熟悉。她一手捏著鼻子,仰起頭一飲而盡。濃苦的藥味刺激著她的味蕾,滑入她的喉間。她眉頭緊鎖,這味道她還是不喜歡。

剛一喝完,她就立刻打開紙袋,將一顆蜜棗放於舌尖,紅棗外面裹的一層蜂蜜化開,甜味沖淡了湯藥的苦澀。輕輕一咬,皮薄而韌,她禁不住又再咬了一口。

就在她咬下第二口時,門突然推開。謝詩宛見到是顧言進來,像被人撞到了她在做什麽壞事一樣,迅速將手中的蜜棗放下,目光錯開,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沒有底氣。

可能得怪自己吃人嘴軟…

顧言沒有註意到桌上放的半個蜜棗,他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訴阿宛。

“宛宛…”他說出口之後又頓了頓,從謝淩的死訊傳來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再說到謝淩,竟覺得有些陌生。

“大公子,就是謝淩,有消息了。”

什麽?謝詩宛被這短短的一句話震得沒緩過來。她費盡辛苦,找了兄長一年多,終於有消息了?

謝詩宛掙紮著跪坐在床上,才剛能抵到顧言的衣口處。她也忘了自己與阿言正鬧著別扭,雙手不自覺地抓向顧言兩邊的袖子,激動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這麽劇烈的動作下,謝詩宛有些氣息不穩,剛問完,雙手還抓著顧言的袖子,頭卻低下重重地咳了幾聲,胸/膛還在劇烈起伏。

“宛宛!”顧言單臂托起小姑娘的背,讓她不這麽費力地抓著他,另一只手拉起滑落的被褥,披在她身上。

見他懷中的小姑娘病未全好,咳得面上漲紅,心疼地蹙起眉,輕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謝詩宛咳了幾聲後,覺得喉間疼痛,但她現在顧不上這些,壓著喉嚨的不適,急急擡起頭,卻看到阿言皺眉的模樣。

阿言這皺眉,難道兄長真的遭了不幸?她辛苦找了一年多只換來兄長真實的死訊?一時間,她腦中飛過無數念頭,她不信兄長的死,只是想與天一賭,明知希望很渺茫,但她還是不想放棄。

可現在,是她要面對現實了。

她渾身感到一陣寒涼,手指死攥著顧言的衣袖,指尖用力到發白。眼淚早已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在眼眶裏打轉了,她帶著哭腔,聲線顫抖,幾分害怕又幾分忐忑地問道:“阿言,你就告訴我,阿兄他到底還在不在這世上。”

面前的小姑娘眼尾通紅,露出些一直壓抑著的脆弱。顧言怕他再遲一點說,阿宛就要撐不下去了,平生第一次那麽急快地說道:“在!在!我們找到他的蹤跡了。”

在他說下“在”這個字的那一刻,謝詩宛的眼淚應聲滑落,她抓著顧言袖子的十指也漸漸松開,全身的力氣卸下,這時才感受到從四肢百骸傳來的酸軟。

她死咬著自己的唇,想逼著自己不要掉眼淚,可眼淚就像止不住一樣往下掉,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他不忍看小姑娘這樣,穩在她後背的手稍稍用力,放縱自己片刻,將阿宛緊緊抱入懷中。那份力道,就像要融入骨血之中。

謝詩宛十指握成拳,錘著他的肩,帶著濃濃鼻音和不經意對親近之人的撒嬌,嗔道:“快嚇死我了,快嚇死我了……”說到最後,卻又笑了出聲。

沒有誰比她更想知道這個消息。

顧言受著她的拳頭,依然不肯放手。一向沈穩的聲音也難得帶了明顯的笑意,應道:“以後不嚇你了。”像沈悶雨季過後的一抹懸於瀑布之上的彩虹,讓人從心底感到愉悅。

她費了這麽多氣力,就連爹娘都認定阿兄已經死了,有很多人都說她執念太深,阿兄往日的戰友都來送喪了,她怎麽還不信呢?

可她就是不信,不見阿兄的屍首,絕不信當年那個教她明事理讀四書的阿兄死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的阿兄真的還活著。

這一刻,兩人都忘記了彼此該有的克制,也忘記了兩人間說不清也道不明的事情。女子衣上的紅梅與男子外裳上的青竹相互碰撞又分開,像是互相纏繞而生一般,難以分開。〔依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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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前,江浙巡撫王齡臉色凝重,看著手中的這封出自謝家的信。信是由謝家長女的夫君顧公子千裏迢迢送來,足以看出這封信的重要。

信是謝家長女謝詩宛所寫的,他對謝淩的這個妹妹印象不是很深,只知道謝淩非常愛護他這個妹妹。

因此收到這封信著實令他意外,他以為好友謝淩去世後,謝家群龍無首,亂作一團。謝家女下嫁護衛之事他也有所耳聞,他原以為謝家從那時起便走向了沒落,卻沒料到這謝詩宛還能撐起謝家。

信中的這個提議也很膽大冒險,先是分析了目前市面上關於藥材生意的利弊和江浙一帶的近況,再是引出了寫信來的目的。

謝詩宛雖是女子,但落筆分析之處似利刃割開遮掩幕布,直指出其中可圖之處,不由得讓王齡稱奇,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郎。

他不難看出,謝家這次是要做個引線人,幫範家與他搭線。範家看上他這個江浙巡撫,一個大原因就是江浙這邊是藥材種植的中心,可市面上的藥材生意都是零散的商人在做,若是官府和商人聯合做藥材生意,中間的利潤可想而知。

官府還能有人一路將藥材護送到他們範家,對這生意的持續又多了一份保障。而官府這邊同樣也能有更充足的銀兩去妥善安置流民,而不是做一個貧窮地方官。

這聽上去是雙方共贏的好方法,可王齡動了心卻沒有沖動下決定。

油燈落下的陰影正遮著信紙上的一角,正好蓋著了四個字——“範家範逸”。

王齡用他有些橫紋的手指點在這幾個字上,眉心攏起。

這事看上去是落了好處,但若這範家不能控制自己的貪欲,利用這機會擡高價位,這將會帶來隱患,禍及百姓。

他為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百姓,若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他不敢輕易冒險。

不過,謝家長女聰明也聰明在這個地方,她雖然用了他與謝淩的交情,但沒有以這交情相逼,整封信讀來並未給人帶來反感,反倒是有一種為他而著想的舒適。

甚至在信的最後,也考慮到他現在所猶豫的事,願為他與範逸再引線,約兩人相見。

信中態度誠懇真摯,他也沒有理由回絕這封信,便喊人備上紙墨回信一封,特叫貼身手下將這封信親手交到謝家女謝詩宛手上。

幾日車馬奔波,謝詩宛收到信時,已是五日之後,她即刻前往鴻運酒樓,留下字條交給範逸。

她算是做完了她該做的事,剩下的就該由範逸和王齡二人相談了,她相信按範逸那狐貍一樣的性格,想必是沒多大問題。

她留下字條的最重要的目的還是提醒範逸他應該做的事。謝家錢莊在大掌櫃的調度和她的幾番演戲下還能勉力支撐,她不希望在兄長回來後看到她把謝家整得一團亂。

謝詩宛留下字條,就從鴻運酒樓折回。在回去的路上,鼻尖突然感到一絲冰涼,她擡起頭,看到天邊落下的漫天雪花,呢喃:“下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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