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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居然…現在才認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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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桉之行已經拖了很久,原本最初的日程安排是至少一周,可陸格記掛著家裏的知柚,便讓葉序硬生生把工作壓成了五天之內。

明天就是在郵桉的最後一天,陸格忙了一整天,剛結束了應酬準備返回酒店,以至深夜。

車窗外景物不斷後退,街上不見行人車輛,唯有路過的LED大屏和酒吧的霓虹燈光還在肆虐地叫囂著。

膝蓋上還放著文件,陸格眼神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然而註意力卻時不時地跑到放於身側的手機上。

他托著文件夾,手掌攤開,漂亮清晰的筋骨延至腕處。左側手肘撐在車窗上,指腹按了按眉心,下顎緊繃,氣場淩厲。

沈默了片刻,陸格合上文件夾,拿過手機解鎖。

屏幕上,與知柚的聊天框與方才沒有一絲變化。綠色的消息框顯得孤單,對面依舊沒有回覆。

將近一晚上的杳無音信,是從前從未出現過的狀況。

兩個人的聊天還止在中午的時候,知柚提醒他記得好好吃飯,他應了好。

然而傍晚去應酬前,陸格給她發的消息卻一直沒得到回覆。

從前知柚也有因為畫稿而沒有及時回覆消息的時候,所以陸格也沒有太在意,可是時間一直到應酬快結束,聊天框依舊空空如也。

陸格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又發了一條過去,可到了現在,知柚仍然沒回。

心下隱隱感覺不安,他盯著手機屏幕看了許久,終是播了電話過去。

然而熟悉的接通音並未出現,聽筒裏傳來的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午夜,郵桉延豐路上一輛車突然調轉方向,往機場的方向而去。車子明顯提了速,在空蕩的路上疾馳。

“葉序,再快。”陸格沈聲開口,語調漸漸不穩。壓抑的氣息中,讓人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焦躁。

葉序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註意到陸格此時陰沈至極的臉色,也不敢多問,只默默照做。

剛才掛了電話後,陸格便第一時間看了監控記錄,發現知柚在天剛黑的時候急匆匆地出了門,自此便再沒回來過。

他首先想到她能去的地方便是知家,於是便聯系了知含海,然而知柚卻沒有回去。

緊跟著,他又打電話給謝承允,想從他那裏知道知柚是否和林辛束在一起,可得到的依舊是否定答案。

一次次的撲空讓陸格徹底陷入了極度焦躁和不安之中。

知柚的社恐嚴重,大晚上一個人,她能去哪兒?

與知柚失去聯系的恐懼沒有一刻不焦灼著陸格的心臟,見不到知柚,陸格幾乎無法平靜。他的雙手交握放於膝上,指尖用的力氣極大,指節泛白。

胸口起起伏伏,喘息深重,盡管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陸格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心慌。

必須回去,必須立刻見到她。

光是現在,陸格就覺得自己已經瀕了臨斃命的狀態,像垂死的人奄奄一息,再得不到救愈,便會徹底墮亡。

“再快點。”

短短一句像咬著牙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滲著陰狠,讓人脊背發涼。

駕駛座的葉序不由得一抖,應了聲是便繼續提速。

陸格沒閑著,一邊坐在車內等著前往機場,一邊不斷地給知柚打電話。

盡管每次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他仍是不停歇地反覆撥打著。

終於,聽筒裏傳來的不再是系統冷冰冰的提示音,而是熟悉的撥通聲。那聲音富有節奏且綿長,不過是短短幾聲而已,卻讓陸格覺得漫長。

等待的時間,他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像是怕呼吸聲打亂了耳邊的節奏似的。

終於,提示音斷裂,替代而來的是有人接通的輕微響動。

電話那頭好半天沒人說話,陸格有瞬間覺得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柚柚?”陸格嗓音低啞,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稍大點的聲音讓電話那頭的知柚消失。

再之後,又是沈默。

對面的人好像在調整著自己的氣息,陸格隱隱聽到了知柚輕輕的喘氣聲。

不多時,她開了口,“陸格…”

低而不自覺發顫的聲音讓陸格好不容易稍安的心再一次揪了起來,他沈沈吸了口氣,用盡全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如常,“柚柚,你在哪兒。”

“我…我…”

知柚那邊好像很嘈雜,隔著聽筒卻聽不清聲音。模模糊糊的響動入耳,只覺得人聲熱絡。

陸格此時更是慌亂,車內的安靜異常更顯得對面嘈雜。

他又問了一次,“柚柚,你在哪兒。”

這一回,他的嗓音明顯更沈,壓抑著即將爆發的不理智,尾音都深重到瀕臨失控。

聽筒裏又是一次深呼吸。

明明是讓人放松的動作,卻不由讓人心神緊繃。

緊接著,陸格終於聽到了她的回答。

“我…在郵桉。”

“陸格,我來找你了。”

深夜的郵桉息北機場依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行李箱滾輪摩擦地面的聲音響亮,步履聲來來回回,每個人看起來都行色匆匆。

廣播聲和接打電話的聲音嘈雜,不經意的擦身碰撞,行李箱和手提包發出磕碰的聲音。

偌大的機場每個角落都能看到忙碌的身影,工作人員各司其職,旅客或談笑風生,或疲憊趕路。

機場內的快餐店內擠滿了人,有人一邊啃著漢堡,一邊還在不斷地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擊鍵盤。

密密麻麻的人海裏,知柚的形單影只不會顯得突兀。

她什麽都沒拿,隨著人流從廊橋走出來,哄鬧的人群瞬間將她的感官完全包裹。她低著腦袋前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方才乘飛機時,身上就已經冒了好幾層細汗,胸口像被巨石堵著喘不過氣來。此刻,她雙頰通紅,到了空曠的地方才勉強感覺到呼吸的流通。

然而寬大衣袖下的手已經蜷縮到僵硬,幾乎伸展不開。

息北機場很大,繁雜的喧鬧加持,她雙腿好似生了根,根本不知道往哪邊邁。

指尖一直掐著自己,才勉強有些知覺。

知柚恍恍惚惚地找了個稍微偏僻的地方坐下,雙手按著膝蓋,渾身每個毛孔都顫栗起來。

牙關被她死死咬著,好像這樣就能減輕點她的負擔和懼意。

已經不記得到底有多少年沒來過機場了,久到她在這裏近乎會完全喪失反應和思考的能力。

直到耳邊那道熟悉的聲音刺破喧囂,她才被從昏昏沈沈拉回這個有溫度的世界。

“柚柚!”

隔著熱絡的人群,陸格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藏在角落裏的人。

知柚擡眼望過去的時候,看到陸格的臉上帶著些驚慌又慶幸的神情。他輕喘著氣,一身黑色西裝,寬肩窄腰,長身玉立,在人群中分外顯眼。

慢慢模糊的視野中,那人越過匆匆人潮,朝她奔來。

那一刻,知柚覺得,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無論這一趟對她來說有多難,她還是會登上那班飛機,來到他身邊。

在公寓打開那個黑色長匣之前,知柚還在想,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

那個瞬間她是矛盾的。

既希望當初她偶然幫助的那個少年是陸格,又害怕那人真的是他。

如果是,那麽知柚萬幸能在那個時候為陸格撐過傘。

但,一想到陸格在她不知道的這些年,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不打擾,不靠近,知柚的心臟就像被人用匕首劃過般疼痛。

她的視線凝在來人身上,怎麽都化不開。

從接通電話的那刻起,陸格的心起起落落,在息北機場找知柚的過程,對他來說和淩遲無異。

知道知柚一個人坐飛機來了郵桉,陸格說是震驚也不為過。但同時襲來的,是濃厚的恐懼和擔憂。

那樣嘈雜的陌生環境裏,知柚會怎麽樣,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

陸格不敢想。

他深長地喘了口氣,在知柚身邊單膝蹲下。

手腕覆上涼意,知柚看著陸格,眼淚不動聲色地掉下來。

眼前的人五官分明,眉骨冷硬,一雙黑眸深邃冷淡,睫毛密長,眼尾的淚痣給生冷的輪廓多了分惑人的味道。

比起那年在公交站牌第一次看到他,少年身上浮動的戾氣被經年的成熟所遮掩,但眼底的冷漠仍在。

還沒等陸格開口,知柚翻轉掌心,拉住了他的手指。

溫軟握住他的時候,陸格感覺心臟都酸軟坍塌,變成一片廢墟。

知柚的眼眶紅色泛濫,她看著陸格,開口的時候喉嚨鹹得發痛。

“哥哥…”聲音啞的不像話,知柚哽咽著,“傘壞了就換一把,別一直留著…”

她輕聲說出的那兩個字,讓陸格猛然楞怔在那裏。

他看著知柚,幽深的瞳孔微晃,聲線深沈至極,似是不敢相信,“柚柚,你叫我什麽?”

一如在當年那個公交站牌,小姑娘謹小慎微地叫了聲哥哥,然後把雨傘放在了陸格身邊。

如今在哄鬧喧囂的機場,長大了的小姑娘拉著他的手指,告訴他傘壞了,得換。

忍了太久,從剛才見到陸格起就控制不住的情緒終於爆發,知柚哭出了聲,“對不起…對不起…”

知柚反覆地說著這三個字,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對不起…我居然現在…現在才認出你。”

“我、我明明——”知柚胸口一陣陣發痛,強忍著繼續道:“我明明早就見過那把傘了。”

“不、不對…”知柚搖著頭,“我應該從見到你的那一天,就認出你才行。”

知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我、我把你忘了。”

其實從一開始,陸格就沒想過把從前的事告訴她。

記得,或是不記得,根本沒那麽重要,只要現在知柚在他身邊就好。

可是看著知柚哭得這麽傷心,陸格心如刀絞,突然就有點後悔。

他的小柚子終於想起了他,他怎麽可能不高興。

只是她好難過,每滴眼淚都往陸格心上刺。

陸格為知柚輕拭著眼淚,冰涼的指腹在她眼瞼下擦過,“柚柚,不哭了。”

“忘了就忘了,現在不好好的嗎。”

“什、什麽叫忘了就忘了。”知柚抽抽噎噎地反駁,“我、我怎麽能…怎麽能忘了你呢。”

邊說著,她哭得更加傷心,抓著陸格的手指,淚汪汪地看著他,“那把傘都破成那樣了,你還留著它做什麽。”

陸格溫柔勾唇,輕語道:“柚柚送的,我哪舍得扔。”

聽到他平靜的回答,知柚心臟抽痛得厲害,她嗚咽著,“那、那把傘上的貼紙,是五毛錢隨便買、買來的,掉就掉了,你、你怎麽還要用膠水貼。”

“那可是柚柚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當然得好好保存。”

知柚邊哭邊搖頭。

那哪裏是禮物,不過就是她隨便給的把舊傘,換作旁人早當垃圾扔了,也就只有陸格,會當寶貝一樣保存這麽多年。

陸格見她哭得更兇,有些手忙腳亂地去握她的手,“柚柚,不哭了好不好。”

此刻的眼淚仿若來源於大海,無窮無盡,知柚忍不住。

從那個時候到他們重逢,太久了。

她的十二歲到二十二歲。

陸格的十七歲到二十七歲。

整整十年,陸格都是一個人。

他這些年怎麽過的,經歷了什麽,知柚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知柚現在才真正明白,陸格的溫柔從來都只給她一個人看。

所有不好的,難堪的,陸格藏得比誰都好。

兩個人就這樣,一蹲一坐。

在忙忙碌碌的機場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知柚看著陸格,問他,“這麽久,你怎麽都不來找我?”

“因為我還不夠好。”沈默了片刻,陸格道:“我必須足夠好,才能肆無忌憚地靠近你。”

“可是我都不知道…”知柚看著眼前的人,自責難忍,“對不起,陸格。”

仔細想想,他們之間,好像一直都是陸格在做努力。

從一個休學的高中生,到現在從容地走到知柚身邊,陸格花了十年。

知柚問:“陸格,你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這兩個字,好像還不足以形容。

他要用最短的時間修完學分,就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沒有雙休,沒有節假日,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

最開始進入海外分公司那幾年,那幾個待了幾十年的老頑固沒一個服陸格的。

在他們眼裏,陸格不過就是個仗著老陸總權勢,來這裏虛張聲勢的毛頭小子,來這裏裝模作樣磨練幾年,再以海歸的身份回國,給進總公司一個由頭罷了。

對他們那些三天兩頭的刁難,陸格從沒認過輸。

他加重了握著知柚手的力道,看向知柚時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他說:“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不怕辛苦。”

陸格語氣溫潤,用沈穩的聲線說著安慰的話。

“為了見你,我會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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