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落進來,知柚的眼睫輕晃兩下，朦朧初醒。

昏暗的屋子內，她睜眼看到的就是陸格的睡顏。俊逸分明的輪廓,線條流暢的下顎和鴉羽般細密的眼睫。呼吸深長，看樣子睡得很熟。

知柚心間猛烈一震,昨晚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這下子，睡是睡不著了。

怕吵醒陸格,她沒敢大動作,縮著身子從他懷裏退了出去。

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知柚去客廳的洗手間洗漱後便進了廚房,現在時間還早，想著陸格還要去公司，知柚便準備給他做點早餐。

可一腳剛邁進廚房,她的目光就被櫥櫃角落的垃圾桶吸引了目光。

知柚走了兩步,停在垃圾桶旁邊。裏面都是些食物，看樣子像是完整未動的，知柚從殘骸裏分辨出了酸菜魚和避風塘炒蝦，至於下面還有什麽就不清楚了。

可明明都還沒怎麽動過，卻為什麽都倒掉了。

知柚還沒想出答案，身後便有人叫她。

“柚柚。”

陸格站在廚房門口，身上的家居服未換,可能是清晨剛醒的緣故，整個人散著些慵懶的氣息,是和平常不同的氣質。

昨晚黑著燈,兩個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在黑燈瞎火的情況下。而現在是白日，盡管天亮得晚，到了這個點兒,總是有天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照進來。

兩個人四目相視時，知柚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她率先撇開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問道：“這些怎麽都扔了。”

停頓片刻，陸格笑著按了按眉骨，欲言又止的樣子竟有些局促。他輕嘆一聲，終是淡聲回答，“你不在，我一個人吃也沒什麽意思。”

知柚轉過臉，對他的回答有些疑惑地歪歪頭。驟然想到什麽，她睜大瞳孔，訝異道：“所以你昨天晚上去廚房，是為了把專門把食物倒掉？”

像所有被戳破心事的人一樣，陸格罕見地露出些類似心虛的神情。還沒等知柚再度開口，他突然走了幾步上前將知柚抱了起來。

身子突然騰空，知柚下意識攀住了他的肩膀。

陸格像抱小孩兒似的將她抱進客廳裏，空下的手撈了個靠墊放在沙發椅背上，然後小心地將她放坐在那處。

墊子綿軟，靠上去一點也不硌人。知柚腰間的力道松開，隨後又被陸格拉住了手。一連串的動作，她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柚柚。”陸格捏著知柚的指尖來回揉了揉，低眸問，“你沒生我氣吧。”

聞聲，看著陸格那副隨時準備好認錯說辭的模樣，知柚失笑，“我生什麽氣。”她狀似不悅地擠擠鼻子，“難道我看起來就那麽像隨時隨地會和你發脾氣的人嗎？”

“當然不會。”陸格立馬否認，他伸手將知柚抱在懷裏，“我是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知柚楞了楞神，好像每次都是這樣。無論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或者說小的摩擦，陸格總是會把一切原因攬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得讓知柚心疼。

她不經意地往陸格懷裏蹭了蹭，拉著陸格的食指道：“你哪裏做得不夠好了。”知柚皺眉，眼神毫不回避，“陸格，那天在晚宴上，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說完，她又立刻補了一句，“你先別急著說沒有，我是真的想知道。”

她的眼神清透又明亮，看著陸格時眼睫撲閃，嫩生生的臉靈動得像只小兔子。像是生怕他說謊一樣，她的手指緊抓著陸格，等待的過程力道還慢慢增大。

沈默半晌，陸格點了點頭。

知柚稍稍思忖了下，又問道：“因為許觀鶴嗎？”

每次提到許觀鶴時，知柚都能感覺到陸格的心情會變得非常不好，這次也一樣，陸格的神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

“柚柚，能不能不提這個名字。”

“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不和他說話的。”

“……”

有了這兩句，就算陸格不說，知柚也能明白怎麽一回事了。其實她一直都能感覺到的，陸格控制欲和占有欲背後極為強烈的不安全感。

只是因為兩個人此前的隔閡所以使這層認識模糊不清，而如今一切都挑明了，她還有什麽不懂的。

知柚抿抿唇，不知想到什麽，臉頰驟然變得通紅。

她偷偷瞟了一眼陸格，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用額頭蹭了兩下陸格的下巴。

“不提了，也不說了。”

“陸格，如果我以後讓你不高興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不要自己忍著，我不會生氣的。”

少女的皮膚輕蹭著，陸格只覺得下巴那一處都像被火燙了起來。他的心臟猛烈跳動，從底處蔓延出一股溫熱。

是的，他的柚柚一直都是理解他的。

陸格輕笑一聲，緊緊摟住懷中的溫香軟玉，深吸了口知柚頸間的馨香，壓著聲音道：“好。”

溫存了不多時，知柚推著陸格的肩膀將兩人分開些距離，也沒理陸格那很是不情願的神色，她沒頭沒尾問了句，“等了幾天。”

陸格楞了順，很快明白過來，他把玩著知柚的卷發，半是回答半是調侃，“從那天你走之後，就一直在等。”

那日以後，陸格幾乎連門都不想出。從不遲到早退，甚至連節假日都不給自己放一天假的陸總，把早退變成了這段時間的日常。

原因很簡單，他怕知柚回來找不到自己。

或者說，他沒法及時找到知柚。

葉序每天傍晚都會送文件過來讓他審閱，於是，除非必要外，他的生活除了白天在公司的幾個小時，就是待在書房裏。一邊處理工作，一邊盯著監控。

每到早中晚，他都會做好飯在電腦前等著知柚可能會出現的身影，甚至連早餐都不落下。

昨天晚上也是一樣。

他如願領了知柚進門，卻在得知她已經用過飯後，一個人悶聲倒掉了所有東西。

固執又別扭。

知柚又問，“每天都會這樣浪費？”

她指的自然是那些無辜受害的食物。

陸格但笑不答，知柚錘了一下他的肩膀，力氣極輕，更像是在撓癢癢，“敗家。”

陸格很少看到知柚這樣放松又活潑的模樣，他心尖一熱，俯首去親知柚的臉，親完了又去吻她耳朵。

或許一大早的精力比較旺盛，陸格吻著吻著就又要去含知柚的唇，被她縮著肩膀躲開。

知柚用手抵在陸格肩膀上，面色羞赧，亮晶晶的眼睛此時卻撇到一邊，不知在看什麽，“還沒吃早飯。”

陸格笑，他伸手捏了捏知柚的臉，語氣溫吞，“在這兒等著，我去做。”

知柚窩在沙發角裏，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偷偷往廚房裏瞟。看著陸格有條不紊的背影，知柚恍然有種極為強烈的不真實感。

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知柚摸了摸，突然笑了。只是努力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

吃了早餐，知柚見陸格還是沒有要換衣服去上班的打算，便開口詢問。而陸格只是抱著她坐進沙發裏，然後揉著她的手指說，今天休假，可以一整天都陪著你。

知柚啞然，可今天是工作日啊。

難道在工作日休假，是陸氏的企業文化嗎。

陸格的手臂從後面環住知柚的肩膀，掌心輕按她細瘦的肩胛骨，隔著T恤衫，指腹下的骨頭甚至略微膈人。

他退了些距離，撥開落於知柚頸窩裏的黑發，捧著她的臉，啞聲低喃，“太瘦了。”

從廝磨裏回過神來，知柚的瞳孔尚帶著些朦朧之色。

呼吸是熱的，知柚的臉也是熱的，她疑惑地輕輕啊了一聲。

陸格蹭了蹭知柚的眼睫毛，指尖掃動，像羽毛掠過。他問，“柚柚，你能多吃點嗎。”

冷不丁的一句話，一臉嚴肅。知柚看著陸格眉頭緊鎖，鄭重其事的模樣，突然覺得想笑。她抿著唇點頭，答應得爽快，“好。”

兩人說話時，突然傳來敲門聲。

前一天深夜的時候，陸格便通知了葉序，說自己今天不會去公司，還特意提醒過他，不必送文件過來讓他批閱。

難道忘了不成。

想到這裏，他眉間掠過一絲淡淡得不悅，卻還是柔聲對知柚道：“我去看看，等我一下。”

知柚乖巧點頭。

門打開，卻不是葉序那張燦爛的笑臉，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著藍色工裝衣，戴著頂帽子，手裏還拿著個工具箱。他的皮膚黝黑，略有些粗糙，看到陸格時禮貌地笑了，“陸先生您好，我是物業的。”

“有事嗎。”陸格語氣冷淡，姑且算得上和和氣氣地提問。

男人也不廢話，直接說了來意，“是這樣的，昨晚您隔壁2102的住戶報修電子門鎖，我電話聯系不上她。聽我們經理說，您和這位住戶是夫妻，就想著會不會在您這兒。”

想到什麽，男人摸摸後腦勺，繼續道：“說來也怪，我看報修單上您前幾天已經報過一次，我同事幫您把鎖都拆了——”

“砰——”

陸格猛然關上了門，動作迅速，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剩下的聲音被擋在門外，陸格站在門口，手還扶著門把，卻遲遲沒有轉身。

隱約間，還能聽到維修人員不明所以的疑聲。

“誒陸先生，您怎麽關門了啊，是不滿意咱們物業的服務嗎？”

“聽說上次只是拆卸，您這邊要求自己購鎖，是不是門鎖不夠合適啊？”

“陸先生，咱們物業服務周全，有很多款高質量的密碼鎖，不然你直接在咱這兒挑挑？”

“陸先生？您還在嗎陸先生？”

隔著堅實的門板，屋內寂靜異常。

陸格肩膀微僵，第一次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他轉過身，擡起眼皮看向知柚。

只見知柚坐在沙放上，歪著腦袋看向玄關的方向，見他扭過來了，便迎上他的眼神。烏溜溜的眼睛裏，寫著“震驚”二字。

兩個人隔著些距離相視，誰都沒開口。

知柚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良久，她試探地問出聲，“陸格，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會把我家都拆了吧。”

“沒有。”陸格趕忙否認，語氣沈穩堅定，“只拆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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