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扭臉撇嘴，代宛摟著娜塔的肩膀一臉別有深意的笑容，娜塔瞧瞧布魯斯又悄悄黎落，不知所措。而大威則旁若無人地定定註視著黎落，黑眸倒映著她的身影，佇立的身姿靜默而沈穩。

黎落腳步一頓，望著布魯斯隱含期待的茶色眼睛，心中滋味莫名。

布魯斯並非是在故意炫耀他富可敵國的身家，只是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在她的面前來，那虔誠小心的姿態不由讓人想起昔日她卑微地追逐在他身後。

黎落不知道，布魯斯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彌補她的付出，還是想要兩人可以回到過去親密無間相伴的關系。然而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無論哪一種都不重要了。

只是布魯斯還沒明白事過境遷這個道理。

“謝謝。”黎落客氣而疏離地點頭道謝，帶著阿蕾莎和大威上了後排。沒有看到她身後的布魯斯英俊的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眼裏卻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黯然。

來到烤肉店時，布魯斯甚至已經訂好了座位。這是一家極富現代氣息的烤肉店，木紋的墻紙上貼著風景、明星等各種照片，造型奇異的吊燈溫暖而明亮。

幾人路過彌漫著濃濃烤肉香氣的大廳來到靠墻少人的位置，明明是面對面的四人坐，阿蕾莎和大威誰都不願坐到黎落對面去，緊緊依在她左右兩邊，代宛和娜塔坐在外側，剩下布魯斯和伊莫頓坐在黎落對面。

服務員拿上菜單，盡管看不懂日語也不妨礙阿蕾莎興奮地點了一大堆的食物。

“這一頁、還有這一頁，統統給我上6份！！”

黎落：阿蕾莎，你真不是心情不爽趁機宰土豪嗎！

而坐在對面的布魯斯用仿佛看女兒的眼神看著阿蕾莎，那溫柔寵溺的眼神似乎在說，喜歡這裏的食物的話，我把店買下來送給你。

誰稀罕啊！阿蕾莎恨恨地瞪了一眼布魯斯，嘟起嘴挽著黎落胳膊越發討厭這個和自己搶媽咪的老男人了。

幾人閑聊著，在等待服務員上菜的過程中，“咦？”黎落原本正隨意打量墻壁上貼著的繁多的令人眼花繚亂的照片，卻不經意地在角落處看到幾張熟悉的景色。

灰暗陰霾下的狹小天臺，墻皮斑駁脫落，墻面上是各種顏色各種字跡的塗鴉，淩亂地疊疊覆蓋著很多名字，芹澤多摩雄、瀧谷源治……

在象征鈴蘭之巔的墻壁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這些驕傲的少年心懷鬥志。

鈴蘭啊……

唇邊漾起一抹懷念的微笑，忽然，黎落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張照片上，是一張泛黃的舊照片，背景好像是在天臺上，兩個穿著黑色校服的少年青春朝氣，望著鏡頭笑容燦爛，他們的身後是一面被塗鴉的亂七八糟的墻壁。然而，這張照片看上去很詭異，兩個少年中間明明空無一人，卻像是有人立在那裏似的，他們的手臂都搭在半空中，像是正親昵地攬住某人的肩膀。

“客人，你在看那張照片嗎？”身邊傳來溫和有禮的問詢，黎落回頭，一個長相俊秀斯文的年輕男人立在他們的桌邊，唇邊掛著一律懶散不羈的笑。

四目相對，兩人均是微微一怔。

原本模糊的芹澤的面目逐漸清晰，和面前這個陌生男人合為一體。黎落心想，長得這麽像，這是芹澤的兒子還是孫子？

一瞬怔楞過後，有志自來熟地笑道，“很少有人能在一墻壁的照片裏看到這張呢，很特別是不是？”

他指著的，正是黎落身為貞子時和芹澤以及時生的畢業合照。

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又看看他，恍然大悟，“你是照片裏這個男人的後代？”

“我是他的孫子，芹澤有志，也是烏鴉烤肉店第三代傳人，”有志目露懷念，介紹道，“這家烤肉店是我爺爺創立的，這張照片是他身為不良少年的頭頭時拍攝的……很不可思議是吧，一個不良少年最後居然成為了一名成功的企業家。”

“是啊，這是怎麽回事啊？”阿蕾莎托腮，好奇地問。雖然不懂這個陌生人為何要給他們說這麽多，不過反正菜還沒上齊，就聽聽故事當作飯前佐料吧。

有志笑笑，“我爺爺告訴過我，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對他說看到了他的命運，說他開了一家烤肉店……”

“嗯，芹澤你啊，以後開了一家很大的烤肉店呢。”

含笑的男聲和語氣篤定的熟悉女聲在耳畔重合回響，黎落閉了閉眼，想起在慘白的病房裏，最後一次見到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的芹澤時的場景。

“貞子，好久不見咳、咳咳，你還好嗎。”蒼老的面容，嘶啞的嗓音，不覆少年青春英俊的模樣。

“……好久不見，我還好。”她依然容顏未改，黑發及腰。問不出“那你還好嗎”，因為能夠感受到他所剩不多的生命氣息因為她的出現而飛快流逝。

“你說必須要非常重要的事情才能召喚你出來，這麽多年就算是我結婚的時候，也沒有浪費機會叫過你。”

“……我知道。”所以從未預料過，闊別五十年的重逢，竟然是再一次的訣別。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一次叫你出來，也是想最後一次見見你，還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

“呵，放心，明知會被拒絕還告白這種事太遜了，我不會蠢到做第二次的。只是想說--”

“能夠認識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

謝謝你和時生的無所畏懼，給予我的溫暖和歡樂，那些回憶讓我即使孤獨地沈沒在暗無天日的深井裏，也沒有迷失自己。

謝謝你用開烤肉店成就我所說的你的命運這種方式，來記得我。

隔著遙遠的時光，回憶在腦海中逐漸清晰，兩人最後的對話清晰地如同發生在剛才。

黎落垂眸，抿了口清酒，將眼裏一閃而過的思緒藏在劉海之下。

有志並不知道黎落在想些什麽，繼續道，“正中間的原本應該是那個對我爺爺來說很重要的人，只是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爺爺便擺出這樣的姿勢像是她一直他們身邊，於是照片就定格在了這樣一個畫面上，用以作為緬懷。”

“啊，菜上齊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請慢用。”有志笑著朝眾人欠身示意，轉身離開。

見過剛才老板和人搭訕的有志的好友搭上他的肩膀，好奇地問道，“原來那張詭異的照片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你都從沒告訴過我。”

“大概是看那個女生比較合眼緣吧。”有志敷衍地笑笑。

“咦！？被稱為黃金單身漢的有志也心動了嗎！不過看樣子人家的一家人出來旅游的，那個英俊的歐美人是那女生的丈夫吧，他們的女兒看上去很可愛，不過不太像混血。還有她旁邊年輕的帥哥是她的弟弟？好帥啊啊！”

好友在旁邊大呼小叫，有志充耳不聞，靜靜地望著不遠處和睦溫馨的一群人。兩個男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烤熟的肉夾到女生盤子裏，筷子相撞，兩人隔著桌子對視，一人淡定微笑一人面無表情，隔著那麽遠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劍拔弩張的壓迫感。女生視若無睹地笑笑，轉而把肉夾給了身旁可愛的外國女孩，換來女孩開心地獻吻，得意洋洋地炫耀，“媽咪果然最愛我了！”

大威&布魯斯：“……”

有志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和好友說笑開去，心中浮起一絲悵然。

為什麽會忽然沒頭沒腦地對陌生人的客人說那些呢。大概是這個女生給人的感覺和當初在病房裏看到的女鬼很像吧。

還有關於照片的描述他也撒了謊，親眼見過女鬼的他知道，並非為了紀念沒能來照相的人，而是照片中間看不見的那個“人”就是她。

而這張特別的照片，也是按照爺爺的吩咐張貼在墻壁的角落裏的。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在意過。

……以前他不明白爺爺的用意，現在想來，是不是冥冥之中爺爺希望著有朝一日，她能夠有機會來到這家他為了銘記她而創立的烤肉店，重溫昔日三人的友情呢？

不遠處持續傳來熱鬧的喧嘩。

“阿璃，吃。”

“洛莉，你的烤肉不來點蜂蜜？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這樣吃了。”

“劈裏啪啦”—兩束目光在空氣中相觸，頓時似有看不見的火光激烈碰撞。

“媽咪，我要吃那個！”

“好好，要幾分熟？”

母女兩個其樂融融。

“娜塔，來，你喜歡吃肉還是蔬菜？”

“我、我自己來吧，謝謝代宛！”

“和我客氣什麽，張嘴~啊~”

--這是一對不知道該說閨蜜還是情侶的年輕男女。

伊莫頓自烤自吃，時不時抿上一口清酒，一派悠然自得。

“他們感情看上去真好。”好友用胳膊肘撞了撞有志，口吻帶著幾分歆羨。

“嗯、啊。”心不在焉地符合著，有志不由想著，那些人，是她的親人和朋友嗎？的確如好友所說，他們在一起，很融洽溫馨的樣子。

--如果爺爺看見他重要的人過的很幸福，也會覺得開心吧。

在桌子這邊，精選上好的日本肥牛在鐵板上冒著滋滋油氣，煙霧寥寥，香味撲鼻令人垂涎。

一群人大快朵頤間隨意閑聊著，代宛一手托腮，一手用筷子無聊地敲擊著桌沿，“從不良少年變成著名企業家，這家店的創始人還挺厲害的。”

娜塔點頭，“照片也有特別的意義，”遲疑了下，“我能感覺到裏面蘊含著一絲怨力。”

“呵~”代宛瞟了眼黎落，那聲呵笑包涵深意。

這群人真是太天真了，那年輕老板的話結合詭異的照片，黎落沒在裏面扮演某個角色他就算再去變性了都不信！

其他人因為代宛的態度，疑惑地瞅瞅墻壁上很不顯眼的照片，又瞧瞧黎落，眼裏浮起懷疑的神色。

“大家楞著幹嘛，肉都要糊了快點吃！”黎落微笑著給每個人都夾了塊食物，輪到代宛時是一塊邊緣略糊的烤肉，再附帶一個警告威脅的笑容：堵上你的嘴哦。

代宛聳聳肩，嫌棄地把黎落給的有點糊的烤肉撥到一邊，興致勃勃地繼續和娜塔玩起了餵食游戲。

“娜塔，來，張嘴~”

“真的不用了代宛，我、我自己來，唔唔唔。”

幾人的笑鬧回蕩在耳邊，黎落看似專心地替阿蕾莎烤著她喜歡的食物，思緒卻如同裊裊炊煙，靜靜地升起散開。

七夕的時候，兩人窩在家裏看大齡未婚女青年的相親電視劇，少年痞痞的笑容浮現在眼前，仿佛玩笑似的漫不經心地道，“女人真是麻煩。餵，貞子，你若長發及腰，要是還沒人要你的話，我就勉強娶你可好？”

“……去死。”

第124 番外旅行記日本篇2

酒足飯飽,一群精力旺盛永遠不知疲憊的家夥想去日本到處玩玩,便分作了幾波。娜塔被代宛強行拖去了迪斯尼（娜塔：我不想去,我想陪著阿落TAT 。代宛：別當電燈泡！黎落（斜眼）：到底誰才是電燈泡啊。）

伊莫頓對日本神廟產生濃厚興趣，打算去靖國神社大火後的遺址看看，瞻仰瞻仰書上所說的把日本攪的雞犬不寧的第一女鬼的風采。

餘下大威、布魯斯、阿蕾莎，這三個都是堅決不離黎落左右的。於是四個人便在黎落的帶領下,前往東京成田區。

下車後沿著通道步行,兩邊皆是獨門獨院的房屋，掩映在繁花翠木之中。鬧中取靜的這裏是成田區最貴的一片地產,說是寸土寸金也毫不誇張。

來到其中一棟房屋前，黎落停下腳步，原本想摸鑰匙,卻發現古樸典雅的房門敞開著,門牌不再是“鈴木宅”而改為了“鈴木福利院”。

庭院裏的花草保持著當年的模樣，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和室的房屋寬敞清寂，木質地板泛著油亮的光澤，幾位老人坐在廊下，手裏捧著茶杯吃著餅幹，悠閑地聊天曬太陽，旁邊一個年輕的女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正在給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剪頭發，氣氛一派輕松閑適。

“有人來了呢，光子。”其中一個老人註意到了黎落一行人，朝剪發的女人道。

光子放下手裏的活，笑著招呼，“你們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話音未落，“汪”一聲狗叫突兀地響起，只見一只白色的狗慢吞吞地從客廳裏走了出來。它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行動緩慢，原本一身蓬松的白毛也稀疏了，懨懨地貼在身上，此刻看到黎落，它努力地邁著小短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她的腳邊，仰起腦袋，用那雙變得蒼老渾濁的眼睛註視著黎落，眼裏流露出溢於言表的激動和喜悅之情。

麻生……

黎落在心中念出它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彎腰將年邁的老狗用力抱進懷中，而麻生用腦袋親昵地蹭著久違的主人。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老人和光子都很驚訝，光子笑著解釋，“它叫麻生，看上去很喜歡你呢。要知道，我們來到這裏這麽久，它也不肯親近我們的。”

阿蕾莎好奇地伸手想去摸摸麻生的腦袋，果然，她才靠近，麻生就十分不願意別人的接近似的，偏頭躲開，把腦袋一個勁兒地埋到黎落懷裏去了。

阿蕾莎不滿地撇了撇嘴，還是家裏的熙珍可愛，隨便她蹂躪。

（熙珍：QAQ）

旁邊的一位老婆婆接話道，“是啊，這條狗年齡也大了。聽說是原來的屋主，一個名叫鈴木的人養的它，後來送給了她的孫女。她孫女是一個有名的攝影家，前幾年這裏地震，為了保護麻生她不幸被落下來的房梁給砸死了。主人去世後，麻生不吃不喝地爬在這裏好幾天，直到頭七之後才肯吃東西。他們主寵的感情可真深厚呢。”

“可不是嘛。”

“那個孫女也是好人吶，生前就留下遺囑把房子和財產捐給福利院，我們現在才不至於流落街頭孤苦無依，能有一個住的地方。”

“是啊。”

幾位老人紛紛點頭稱讚起原來的屋主，布魯斯看著黎落一言不發地低頭撫摸著麻生，而麻生十分眷戀地縮在她懷裏，布魯斯茶色的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這也一定是她所經歷的某一世吧。可惜那個時候他不能陪著她。

想到這裏，布魯斯心下微微一沈。從重逢時再感覺清楚不過的洛莉的疏離態度浮上心頭。

他只記得那兩世的記憶，而她卻經歷了更多。人們都說，見識的多了，心境就平淡了。

他念念不忘的記憶，對如今歷經千帆的她來說又算什麽？

此刻，鼎鼎大名的蝙蝠俠布魯斯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挫敗感。餘光不經意地瞟到大威身上，頓時心情覆雜。

對於這個名叫大威的男子，布魯斯從專賣黎落的楚人美那裏聽說過，他和黎落兩人間有著非同一般的羈絆。

在黎落身邊或賣萌歡脫、或高深莫測的小夥伴中，大威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很少與其他人說話，除非別人主動詢問。總是靜默沈穩地佇立在洛莉身後，幾乎是寸步不離，而黎落也對他十分親近。

有時甚至不用說話，兩人靠默契的眼神也能交流無礙。

第一次見面憑直覺，布魯斯就知道這人是他最強勁的對手。

現在，布魯斯看著大威眼裏仿佛沒有外物，只專註地凝視著黎落的一言一行，浮躁挫敗的心情卻在不知不覺中平息下來。

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篤定的笑容，茶色的眼睛深邃迷人。

沒關系，他還有時間……為了找一個人他幾乎把全世界都翻過來了，比耐心和毅力，他怎麽可能會輸給別人？！

“啊對了，還沒問你們到這裏來是有什麽事？需要我的幫忙嗎？”話題都被轉移了好一會兒，和老人們聊天的光子才想起黎落他們，歉意地回道。

黎落搖頭，“我們是來日本旅游的，路過這裏的時候看到門敞開著，便過來看看，”她遲疑了下，提出請求，“我……可以參觀下這裏嗎。”

“當然可以，”光子熱情地招呼幾人進來，還拿出鞋子給他們換，“我們這個福利院秉承著捐贈人的宗旨，收留的都是無家可歸的老人。捐贈人沒有要求其他的，但我們還是自覺地保持屋子的原樣，庭院的花草啊、裏面的家具啊，都沒有變動過。我去給婆婆剪頭發了，你們請自便。”

“謝謝。”朝和藹可親的光子點頭道謝，把大威、布魯斯、阿蕾莎留在院子裏，三人對視一眼，“哼”阿蕾莎怨念地扭頭蹲花園去玩了，徒留兩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不約而同地往旁邊走了幾步，空出中間一段老遠的距離，仿佛兩人是陌生人似的，一個渾身散發著拒人以千裏的冷漠氣勢看向左邊，一個臉上帶著溫和儒雅的微笑看向右邊，彼此誰也不搭理誰。

黎落心情悵惘地抱著麻生，獨自一人重新回到了這間闊別已久的房裏。

站在清寂的客廳裏，黎落環顧四周，空氣中沒有了熟悉的淡淡熏香和蛋糕的甜膩香氣，矮小的木桌依然擺放在原來的位置，桌旁的幾個軟墊比起以前破舊了很多，洗的發白。

恍惚中，黎落看到一個溫婉優雅的老太太坐在矮桌前，朝她慈愛地微笑招手，“洋子，還楞著幹嘛，快來嘗嘗我現烤的蜂蜜餡餅，你最喜歡的那種。”

下一秒，場景驀然變幻，穿著黑底紅蓮漂亮浴衣的她坐在鏡子前，而鈴木立在她的身後，橘黃色柔和的燈光下，那雙不再年輕的手細細地將黎落的發絲一縷縷地梳開，從頭到尾，一梳而下。

一下一下的梳，一點一點的暖。她為她別上發髻，替她完成女子最重要的及笄禮。

“鈴木太太……”

一聲輕喚不由自主地從哽咽的喉頭發出，懷中的小狗仿佛也與她感同身受，悲傷地嗚咽著。

“麻生，”黎落低頭撫摸著麻生的腦袋，微笑著眼裏帶上了氤氳霧氣，“你也想她了嗎。”

報覆了母親和妹妹，她和鈴木離開東京，開始了環游世界的旅行。

去冰島泡溫泉、在荷蘭看風車、躺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裏曬太陽……她們一直帶著小狗麻生，每到一處兩人一狗都會合影留念，相冊裏積攢了厚厚的照片，無論背後的風景怎樣變換，每一張裏的主角都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和笑意盈盈的少女，以及一條白色的可愛小狗。

只是沒有多久，鈴木患病，醫治無效在異國他鄉去世。臨終前，她握著黎落的手，言辭懇切地說了很多很多。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其實對於她報覆母親和妹妹的行為，這個睿智慈祥的老人是一直都知道的。

鈴木選擇沈默著保守少女的秘密，並且帶她前往世界各地看風景，想要告訴她，世界很美麗，不要因為怨憎而迷失了自己。

她說，她很欣慰，看到洋子還是那個可愛善良的洋子。她希望她能夠有勇氣回到故地，重新開始。

……

泣不成聲的黎落送走了鈴木，帶著小狗麻生回到了東京。她在這塊原本令她嫌惡憎恨的土地上開始了新的生活，努力學習和工作，直到那場大地震的到來。

也許是因為逆天改命的代價，每一次穿越作為人的時候，她都活不過25歲，總會因為天災*而死去。這一次能夠救下情同親人的麻生，她已經十分滿足了。

“嗚”

懷中的麻生忽然發出有氣無力的嗚咽，黎落連忙低頭，擔憂地輕喚，“麻生？”

小狗伸出舌頭眷戀地舔了舔她的手心，那雙總是溫柔凝望著她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彩，平靜而滿足地慢慢合上。

黎落徒然僵住，她想起麻生陪伴在鈴木身邊五六年，又陪著她好幾年，算起來也是十多歲了，對於狗狗來說已經是高齡。

麻生，就像是神賜予那時身在地獄的她的禮物。它帶領著她認識善良好心的鈴木太太，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歡樂的時光。鈴木去世的時候，是麻生一直陪在悲傷的她身邊，明明是它的主人去世，它卻像是得到了鈴木的臨終囑咐一樣，比黎落更加堅強，溫柔地舔舐著她的手心，給予陪伴和溫暖。

沈重的房梁落下重重地砸在她身上時，懷中護著的麻生瘋狂淒厲的吠叫，仿佛它也要跟著去死一樣。

然而光子說，它在她頭七之後便開始恢覆了進食。是不是冥冥之中身為動物的它有敏銳的直覺，預感到他們還會再見面的。所以它努力地活下來，撐到現在她終於到來，就像送走鈴木一樣，希望她能為它親手送別？

“……”

喉嚨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黎落把臉埋在麻生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上，很久很久沒有擡起頭。

只有那雙緊抱小狗的手微微顫抖，洩露出了主人一絲心緒。

“謝謝你麻生……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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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覆悲傷的心情之後，黎落抱著已然僵冷的小狗走到廊下，光子看到她懷中閉眼仿佛安靜睡去的麻生，並不驚訝，只是感慨地低嘆，“麻生已經去了啊……也是，它已經很老了又帶著病痛，能夠堅持到現在，也算是奇跡了。我會好好安葬它的。”

伸手想要接過小狗，然而黎落不願放開，低低道，“可以將它安葬在花園裏嗎。我想這裏是麻生的家，它也一定願意繼續守護著。”

光子征詢了幾位老人的意見，他們都一致同意了黎落的請求，“我們受到這間屋子的主人恩惠良多，現在她珍愛的寵物去世，理應在家裏下葬才是。”

將麻生下葬在花園中，眾人雙手合掌為它祈福。安葬完畢，黎落看向大威，“大威，開一張”

沒等她吩咐完，一張寫上驚人數字的支票已經由善解人意的布魯斯遞到了福利院院長光子手裏。

光子震驚，不好意思地搓手，“這、這麽多，我們怎麽好意思。”

黎落寬慰道，“沒什麽，這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是好人，我也希望這所福利院能夠越辦越好。”

在生前便留下捐贈的遺囑，並非出於多麽高尚的目的，其實是她想要為鈴木祈福和為自己贖罪。而且他們還把麻生照顧的很好，屋子內的擺設也盡力維持原樣，黎落感激他們讓她得以重溫昔日和鈴木在一起時的光景，所以這些錢並不算什麽。

與福利院的眾人告別，剛踏出院門來到外面，大威就將一張寫著和剛才布魯斯送出去的寫著一模一樣數額的支票遞到他面前，面無表情，“還給你。”

布魯斯不在意地微笑，雙手抱臂並沒有接過，“不用，”眼神深邃而有魅力，話語中帶著暧昧的語氣，“我的就是洛莉的。”

兩人對視，大威黑漆漆的眼裏似有冰冷鋒芒一閃而過，隨即從容不迫地把支票揣回懷裏，轉頭跟上前面的黎落和阿蕾莎兩人。留下一句輕若無聲的低語，語氣冷淡的陳述仿佛自言自語，卻硬是被布魯斯聽出了一絲炫耀示威的味道。

“阿璃的名字在我的戶口簿上。”

布魯斯嘴邊一直維持的氣定神閑的優雅笑容徒然一僵。

他頓了頓，神情難辨地盯著前方並肩而行仿佛一家人的三人。他調查過黎落的身份，自然知道這個世界的她才滿十八歲，更不可能結婚了。

大威這樣說，難道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兩人……？

眼神黯了黯，布魯斯握緊拳頭又很快放開，快步追了上去。

幾人漸行漸遠，繁花掩映的走廊裏，傳來女孩軟糯好奇的詢問。

“媽咪，我們為什麽要特意到這裏來？”

“這裏啊，曾經居住著一位非常善良的老人和一條可愛的小狗，老人做的蜂蜜餅幹很好吃……”

含著深深懷念的感慨飄散在拂面而過的暖風裏，拐彎時不經意地回眸，似乎還能望見一個和藹的老太太依然佇立在門口，目光慈愛，微笑註視著她遠去。

“本來想把我最重要的寶貝送給你的，可是卻一下子忘記放在哪兒了。你明天放學後過來吃飯，我到時候拿給你。”

每一天自嘲地笑著說自己老了記憶不好，始終都沒有找到珍貴的寶物，直到最後將一柄古色古香的鑰匙慎重地交到她手裏。

“其實並沒有什麽珍貴的東西。那是我撒的謊，僅僅是一個為了能再見到你的借口。對不起。”

……沒關系呢，屬於明天的約定，這是獨屬於我的，最珍貴無比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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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昔日的鈴木宅、今天的鈴木福利院後，四人來到一所小學前，現在正是暑假，學校大門緊閉，空無一人。

“媽咪，這裏是你曾經就讀過的學校？” 聰慧早熟的阿蕾莎察覺到了黎落所謂“旅行”背後的真實想法，再加上之前的所見，毫不懷疑這裏又是一處充滿溫馨的往事、讓黎落紀念的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她的猜測與現實有著巨大的出入。

--並不是懷念，而是黎落秉持著“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的習慣，來和花子作一個徹底的了斷。

黎落神情難辨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校舍，忽然掀起嘴角嘲諷地笑了笑，“真是刻骨銘心的熟悉呢……你們找個地方喝茶吧，我去去就來。”

雖然很想跟隨黎落，了解她更多的往事，但大威和布魯斯沒有出聲表示反對，反而阿蕾莎不幹了，抱著黎落的胳膊撒嬌抱怨，“不要嘛媽咪~剛才在福利院你就丟下我了，我一個人在外面好無聊啊~”

黎落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看著她裝出的一副委屈樣好笑道，“你哪裏是一個人，不是還有布魯斯和大威嗎，讓他們陪你玩。”

“不要！”阿蕾莎一口回絕，嫌棄地瞥了眼縈繞著冷漠氣息的冰山男和無時無刻不在散發成熟男人魅力的英俊大叔，她才不想和兩個感覺隨時會打起來的醋缸子站一起呢。沒見兩人眼神相

撞都會擦出犀利的火花嗎。

不想被丟下的阿蕾莎使出了十二萬分的纏功，黎落無奈拜倒在她可憐兮兮的眼神下，帶著阿蕾莎和其餘兩個大男人偷偷摸摸從學校後門溜了進去—沒錯，見黎落態度松動答應了阿蕾莎，布魯斯立馬語氣一變要求也帶上他，大威雖不發一言，但在黎落身後一路跟隨，表明了堅決不離左右的態度。

“你們確定要跟來？”

一人點頭、一人含笑。

“那好吧，別後悔。”不聽女人言，吃虧在眼前。

就這樣，四人進了空無一人的學校。黎落目不斜視，上樓再一路拐過走廊，來到四樓。

然後腳步不停地進了女廁所。目標之明確，行動之迅速，讓人嘆為觀止。

大威&布魯斯：“……”

一樓就有女廁，要是黎落想要方便的話，沒必要特意跑到四樓來。兩人瞬間明白她來這裏應該是有別的目的，可不管周圍有沒有人，兩人受到的教養都讓他們做不出進入女廁的事情來，於是只能在門口幹站著。

“嘻嘻”

被黎落牽著的阿蕾莎回頭朝兩人狡黠地吐了吐舌頭，十分開心媽咪對兩人的無視。

走廊一片安靜，大威和布魯斯兩人對視一眼，布魯斯想起之前他堅持要跟隨黎落時她說的“別後悔”，頓時哭笑不得，低頭從西服口袋裏摸出包香煙來，看著另一邊站得筆直的大威難得產生點同病相憐的心情，拿出一支遞給他，“來一支？”

“不用。”大威看也沒看那煙一眼，拒絕了布魯斯的好意。

被毫不客氣地拒絕布魯斯也不覺得難堪，大度地笑了笑把煙叼進嘴裏，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威面無表情地接著道，“阿璃不喜歡抽煙的男人。”一板一眼的語氣，就像是之前那句“不用”的補充。

嘴角叼著的煙一抖，布魯斯一噎，他不是不知道洛莉不喜歡抽煙的男人，他平時也很少抽，只是現在心情有點不爽才抽一支想散散心。結果大威話裏話外透露的對黎落的熟稔和那忠犬的態度讓他不由心口堵的很。

“大威，我一直想問，在你的那個世界裏，你和洛莉到底是什麽關系？”在垃圾桶上扼滅沒抽幾口的香煙，布魯斯嘴角含笑，眼神銳利地盯著大威。

原本以為大威不會理他，沒想到出乎意料的是，大威竟然回答了。

直到這個時候，大威才把沒有情感起伏的漠然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字一字清楚地道，“在一個戶口簿上的關系。”學過殺人手法，也學過拷問學的大威避重就輕，用了這種暧昧含糊的說法。

但與窮兇極惡的歹徒鬥智鬥勇的蝙蝠俠布魯斯也不是吃素的，他神情未變，輕輕一笑，“聽你之前那樣說，我還真以為你們結婚了。不過你現在的話，讓我反而可以肯定，你們頂多就是兄妹關系而已。”

大威：“……”

不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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