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啊。”

“是明星嗎？”

兩個實習生躲在一旁竊竊私語，目光同樣落在不遠處的休閑區。

此時正是工時，休閑區的人屈指可數，大多也臉色灰敗，仿佛是再不休息就要去世一般，只有一人悠悠哉哉地靠著窗邊喝著茶。

濃密而柔順的長卷發，貌若春花的臉，隨性慵懶的氣質，無一不在行事匆匆的人群眾格外突出。

午後的陽光，紅茶烹煮的香氣，貓一般的美人，構成了一副靜謐的油畫，讓人不忍驚破。

“我們公司有簽過這樣的人嗎？”實習生小聲說。

“也許是樓上網紅部的吧。”另一位實習生同樣放輕了聲音，美人總是有這樣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魔力。

“摸魚呢？”幽幽的話語在他倆身後響起。

兩人俱嚇了一跳，回頭一瞧，果然是帶他們的前輩，懷裏抱著厚厚一捆圖紙，挑著加班多天已沒幾根毛的眉毛，審視地盯著兩人。

“不好好改方案，在這裏看美女？”前輩沒好氣地說。

兩人光速滑跪認錯，各自接了一沓圖紙，苦著臉逃離了現場。

前輩舒展了一下筋骨，去飲料機接了杯咖啡，餘光看到那位女士依舊在原地不曾離開。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人已經足足在此等了幾個小時了。

是在等誰？他想著，誰會忍心讓這樣級別的女人等這麽久？

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自己漸漸凸出的肚腩，嘆了口氣，他轉身離開了。

這位美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井尋晝約好要幫他解憂的雲息。

別人以為雲息在作貴婦狀美美喝著茶，其實她在等待游戲中的人應戰。

如果此時有人走到她的身邊，就能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來回顯示著一句話：“您的挑戰邀請已被拒絕。”

自從幾年前雲息瘋狂抓人野外單挑後，江湖境為了預防這種破壞游戲和諧氛圍的事情再度發生，為玩家增添了不可挑戰模式，切換到該模式的玩家不可以被發起挑戰，自然也保住了玩家的游戲體驗和策劃最後一條褲子。

但雲息此刻在玩的，是剛剛移植到手機上的江湖境。為了兼容與資源利用最大化，這個版本閹割了游戲本體的部分功能，其中一項就是這個不可挑戰模式。

雲息安分了許久，早已按捺不住想抓個小朋友欺負一頓的心了，這個手機版正是給她解悶逗趣用的。

可即便如此，今天她已經被足足拒絕了十次挑戰了。

“現在的小朋友都怎麽回事。”她輕輕皺眉，美艷的面孔暈染上了薄薄的怒色，“一點挑戰精神也沒有，無聊。”

正抱怨著，手機頁面蹦出一條備忘錄提醒：你的事項“和白夜晝行談談”還未完成，已經為你再度延後一小時。

“都到了這個點了。”她有點驚訝，環顧四周，空寂如雪，連方才偷看她的那兩個實習生都不見了。

這回她是真的怒了，咬牙切齒道：“都幾點了！怎麽連根貓毛都沒有？”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這句詩高中老師一直拼了命想塞到他的小貓腦袋裏，豈能料到這只臭貓雖然腦子不記事，身體卻誠實地踐行了這句詩的本意。

他此刻正跟著秋尋歡，幾分鐘前秋尋歡邀請他去參觀公司的游戲工作室，游戲外加美人計的雙重攻勢下，井尋晝腦子一下子空空如也，隨後便是洶湧而來的“同意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遠遠看見一個眼熟的影子，仔細一看，果然是你。”秋尋歡笑著說，“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我跟老板吵架。”井尋晝擺了擺手，“相互炒魷魚罷了。”

“你怎麽有權限？”他突然想起來問道，“我跟宸星簽了十年約，這裏有些地方依然對我不開放呢。”

“我之前在這裏工作。”秋尋歡溫聲回答，“現在過來做最後交接，帶你進去也不難。”

“我們居然一直在一家公司！”現在又要一起離開了！

最後半句被他識趣地咽了下去。井尋晝眼神發亮，如果給他一雙貓耳，此刻這雙耳朵必然已尖尖立在頭頂，“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我主要做技術層面的工作。”秋尋歡斟酌片刻，謹慎地說，“就是出了什麽問題就找我的職業。”

“就像街頭那些上門掏糞的廣告？”井尋晝一不註意又開始口嗨。

秋尋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行為模式確實是一樣的。”

在秋尋歡的引路下，以往活動場所只在貓窩、訓練室、財務處三點一線的井尋晝，第一次得以窺見宸星的片貌。

“這裏是一區，負責獨立游戲開發。”秋尋歡介紹著，此刻正是工作的時候，他們兩人經過也沒人行註目禮，而是專心撲在電腦屏幕上。

“我之前直播玩過宸星的《劍述》系列，劇情真的太棒了。”井尋晝說，“就是玩的人太多了，直播過程中彈幕都給我劇透光了。”

“他們也就劇情還行。”秋尋歡淡淡道。

途經二區的時候有人認出來井尋晝，跳起來向他打招呼，順帶熱情地邀請他試玩新作。井尋晝推脫不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秋尋歡。

“二區的手游做得一直不錯。”秋尋歡笑了，“這個demo你可以試試，我沒記錯的話有驚喜。”

井尋晝一點開游戲，就被撲面而來的大頭女鬼嚇得叫不出聲音來，直直就僵在原地。

“《深夜行》上個月剛在氐國拿了獎。”秋尋歡說，“這是赤國的恐怖類手游第一次拿到外國權威獎項。”

“你們加油。”井尋晝為了今晚的精致睡眠，默默放下游戲。

說著說著已經到了盡頭，井尋晝記得這裏在導引平面圖上並沒畫出來，一直藏得很緊，像是什麽秘密基地。

秋尋歡在推門之前提醒他：“你有戴什麽尖銳物品嗎？記得摘下來。”

“我們是要坐過山車嗎？”井尋晝嘴上如此說，但依然好好檢查了一通，才向秋尋歡示意。

“呯——”

甫一開門，一罐不明物體就飛向井尋晝的腦門，被秋尋歡眼疾手快地一把擋下。井尋晝這才看清那是一罐廣告顏料。

“這是在做什……”麽字還沒來得及出口，更大一桶不明物體飛了過來，這回秋尋歡就沒那麽好運了，一下子被淋了個濕透。

“還好這次是水。”秋尋歡撥開被貼在額頭的濕發，轉頭看向身後的井尋晝，“你沒淋到吧？”

“你還是看看你自己吧。”井尋晝驚得目瞪口呆。

他雖自認見識短淺，以為上午所見的對罵場面已是人間至景，卻從未想到正經大公司的做游戲的也如此環境險惡。

這是每天頂著槍林彈雨在上班嗎？井尋晝迷茫了。

“你怎麽把小師妹寫死了！還是出嫁當夜死了！”

扔出危險物品的正是站在中央的高個子，“你瘋了吧！小師妹人設我做了足足一個月，就這麽死了？！”

“你知道鳳冠霞帔要做多少物理嗎！不早點讓她撲街，難道要留著占資源嗎！”一旁的光腦袋毫不客氣。

“嗚嗚嗚，是我的錯，對不起。”劇情策劃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正夾在兩人中間埋頭認錯。

“我服了，這麽踐踏人勞動成果的劇情，到底是誰通過的啊！”高個兒憤憤不平地說。

“是我。”一身是水的秋尋歡冷不丁出現在他身邊，“有什麽問題可以發到我的郵箱。”

接下來高個兒發出來的慘叫，井尋晝自出生以來都沒聽過如此這般聲嘶力竭的聲音，他不明白人為何能發出來這般慘烈的叫聲，但情不自禁地被其中的恐懼嚇得打了個顫。

“老、老大……”高個兒結結巴巴。

“下次別亂扔東西。”秋尋歡只是皺眉，“很危險。”

高個兒連忙點頭，才註意到門邊的井尋晝。

“白夜大神！”他腰板驟然直了起來，不自在地整了整身上的褶皺，“你怎麽來了？”

“你們知道我？”井尋晝才被註意到，但他也不生氣，反而有些好奇。

“我們是做江湖境的七貓工作室啊！老大沒跟你說嗎？”高個兒說到這裏，居然滿臉責怪地看向秋尋歡。

井尋晝習慣性地順著看向秋尋歡，卻發現秋尋歡滿眼興味地看著他，明明渾身濕得不成樣子，井尋晝卻總覺得被水淋透的是自己。

江湖境，七貓，老大，技術員工……腦子中某竅突然被打通，他一時間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你，你，你……”他張口，你了半天，說不出句整話來。

“嗯，我是江湖境的總制作人。”秋尋歡笑瞇瞇地看著井尋晝，“你好呀，白夜晝行。”

轟的一聲，井尋晝只覺得自己腦子要炸掉了。

他在說什麽，我是誰，我在哪？

我只是一只小貓咪，為什麽要承受這些。井尋晝心裏飆淚。

“你相親的時候就知道我是白夜晝行？”他不甘心地追問。

或許是初次見面的時候秋尋歡表現太過自然，亦或是他過於飄飄然以至於看不到太多細節，他居然從來沒懷疑過秋尋歡知曉自己這層搖搖欲墜的馬甲。

冷靜下來的時候雖然也有不確定，真的有現代人能逃過江湖境鋪天蓋地轟炸一般的營銷嗎？

但轉念一想他又開始唾棄自己，井尋晝，你好不要臉，你打游戲厲害了就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嗎？

回想起初次見面他對自己游戲技術的一通吹噓。他的臉更是燙上加燙，如果有皮膚嬌嫩的人的人摸摸他的臉，此刻或許都能被燙傷了。

“抱歉，我以為你不說是不想讓我特殊對你。”秋尋歡美眸略帶歉意，“所以我就保持著平常的狀態與你相處了。”

“這麽想來我也有點不容易呢。”他笑道，“要在偶像面前一直裝作平靜的樣子。”

“偶、偶像。”井尋晝覺得自己要過載了。停下，不要說了！你是什麽嘴甜機器人嗎！他在心裏咆哮著。

一旁，員工已然自覺地退到門外，只派一名偵察兵悄悄打探情況，在眾人間來回傳遞著消息。

“速報，老大在開屏。”偵察如是說。

“他為什麽濕著衣服就開屏了。”高個兒迷惑了。

“你懂什麽戀愛中的男人。”光腦袋用氣聲反駁。

“你找罵？”高個兒握拳。

“你們吵到我磕cp了！”策劃小姑娘沈聲呵斥，兩人一下子閉了嘴。

“來七貓工作室，人在我這裏。秋尋歡”

雲息的游戲進程被打斷，屏幕上蹦出來這麽一條消息。

“不就比你更先發郵件給你心上人嗎，至於這麽記仇嗎？”雲息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收好東西，準備動身。

“嗡嗡——”

“你手機有新信息了！”正想著隨便說點什麽結束尷尬場面的井尋晝敏銳捕捉到震動聲，迅猛出擊轉移話題。

秋尋歡應言掏出手機，只見方方白白的屏幕上攤開一行字，如此控訴強烈以至於讓人懷疑是發信人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發過來的。

“你們情侶都是狗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一定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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