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老男人’的打擊實在太大，英斯頓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

他保持著沈默給應明月準備了鬥篷和面具，又沈默帶著她去往互助會的地方，整個過程十分低沈。

應明月也沒興趣和他搭話，要不是看他有錢，這種花花公子有多遠走多遠。

一直到越過了一個大區，接近奧普斯托城邊緣位置，他終於停下腳步，帶著應明月停留在一間看起來十分簡陋的小公寓前。

英斯頓伸手在門上敲了五下，裏面傳來有些沙啞的聲音：“至上永恒。”

他鎮定回覆：“深淵庇佑。”

裏面的人這才打開房門，讓他進去。

門打開之後是一間很小的兩居室，開門人是個鬢角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穿著邊緣被洗滌得發白的長襯衫和一件老舊馬甲，房間內十分簡陋，但男人眉宇分外沈穩。

在看見英斯頓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時，他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英斯頓，這不合規矩。”

特別是應明月全身包裹在鬥篷裏，顯得神秘。

英斯頓顯然考慮過這個問題，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身邊少女略略壓低，有些冷漠的聲音響起。

“讚美深淵。”

應明月首先讚美了一句，然後才冷冰冰道：“我是深淵的眷者，從英斯頓這裏了解到你們的互助會，不得不說，連大魔法師都沒有，你們竟然敢私底下聯絡，在奧普斯托這樣的地方還沒被天空教會清除，真是得深淵庇佑的好運氣。”

穿著老舊馬甲的中年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是什麽人？”

應明月黑色鬥篷底下溢出一聲低低的笑，她伸出手，纖細白皙的手指張開，不算明亮的光線裏，一團黑色霧氣從她掌心氤氳而出。

中年男人和英斯頓都變了臉色。

哪怕是英斯頓也沒想到她竟然真是深淵眷者，他以為應明月所說的‘眷者’只是一個代稱，就好像信仰深淵的人都會說自己被深淵眷顧。

但這團透著黑色光芒的霧氣顯然比任何東西都有說服力。

中年男人立刻垂下頭去，手掌橫在胸前，十分卑謙道：“眷者大人，請原諒我的冒犯。”

神明眷者，在信徒眼裏就是神的右手、地上行者。

英斯頓有些楞楞看著，到底是沒能想到她隨口說的、看起來像騙人的話竟然也是真的。

可......深淵的眷者這麽缺錢嗎？

有些奇怪的想法從他腦海裏一閃而過。

應明月並不知道他在想這麽奇怪的問題，她略顯冷淡‘嗯’了一聲，才開口：“你們有哪些人？”

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氣，讓開身體，讓他們往裏面走，邊走邊說：“我們互助會收納了奧普斯托大部分深淵信徒，但正如您所說，我們之中最高也只有高級魔法師，且只有一位。”

應明月心中一跳，立刻警惕起來。

竟然有高級魔法師，這已經算得上魔法世界的大人物，雖然有神明眷顧，可她也得小心點，萬一陰溝裏翻船就不好了。

應明月表面依然冷靜，跟隨他穿過客廳，往臥室裏走。

狹小的臥室並不大，中年男人隨手將木質的廉價商品床搬開，飛快敲了兩下地板，然後從地板邊緣位置打開了一道有著長長階梯的入口。

他面色恭敬彎下腰。

“眷者大人，您請。”

應明月壓住心中些微緊張，率先走在前面。

長長階梯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應明月走進去之後，階梯盡頭的甬道裏突然浮起幽藍色的光，將甬道映照得有些陰森。

這些日子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下，知道深淵信徒都是這種見鬼的風格，所以沒放在心上。

走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她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說話聲。

甬道盡頭是一扇鋼制大門，門上有做工簡陋的門把手。

應明月腳步一頓，很快拉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和陰森的甬道不同，門內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圓形房間，燈光很亮，周圍還擺著許多書架，大約有十多個人或站或坐，有些人手裏還捧著扉頁精美的書籍，有些人則在低聲交談。

不過他們現在都將目光放在了走進來的應明月身上。

這種註視給了她極大的壓迫感，她鬥篷下的唇角微抿，頓了會兒才腳步鎮定朝這些人走去。

她身後英斯頓跟著進來，面帶微笑道：“諸位，這位是眷者大人。”

“眷者？”

站在書架旁捧著一本書籍觀看的男人有些詫異看了眼被鬥篷包裹起來的應明月，他放下書籍，走了過來。

英斯頓彎腰，依然是帶笑的語氣：“安迪森大人。”

他微微行了一禮，才對應明月說：“這位是我們的引導者，安迪森.克魯大人，是一位高級魔法師。”

應明月輕輕點頭，也不廢話，掌心深淵之力再現。

神明力量就是最好的證明，勝過一切，在她掌心霧氣出現之後，其他人的目光果然變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包括安迪森，他們同時垂下頭表示謙卑：“眷者大人。”

這是對神明的恭敬。

行禮完成，安迪森才微笑道：“這位眷者不是深淵聖殿的人吧？”

應明月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聲音冷漠道：“你在懷疑我？”

“當然不是。”安迪森十指交握，微笑面容帶著幾分書卷氣，一點也不像個信仰深淵的人。

他語調溫和：“眷者大人恐怕不知道，我來自深淵聖殿，受聖殿指引來奧普斯托傳播主的光輝，據我所知，聖殿中並無您這樣的眷者。”

聽聲音很年輕，還是個女人，他確實沒在深淵聖殿聽說過，眷者的數量並不多，每一個都是聖殿中耳熟能詳的大人物。

應明月唇角微顫，回頭看了眼英斯頓。

英斯頓有些無奈聳肩，表示自己先前也不知道安迪森是深淵聖殿的人。

可事已至此，應明月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凹人設，“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大人恐怕沒去過深淵聖殿。”他右手撫胸，語氣添了幾分熱切：“聽您的聲音應該年紀不大，我可以為您聯絡聖殿，您會成為深淵聖殿這一任聖女的候選人。”

房間內響起吸氣聲。

深淵聖殿的聖女，那是僅次於教皇的存在，真正執掌生死的大人物，最重要的是，聖女大人將有機會侍奉神明左右。

應明月心頭一梗，表面上卻不得不露出略帶狂熱的模樣，她快速追問：“真的？”

信徒基本都是狂信徒，更何況在奧普斯托這麽艱苦環境下還信仰深淵的人，作為眷者，她只會比別人更狂熱，否則別人就要懷疑她對深淵的信仰了。

盡管內心叫苦不疊，應明月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因為沒有哪個眷者會不想侍奉神明。

“當然是真的。”

安迪森聽見她迫不及待的語氣，露出一絲理所當然的笑容，“這一任聖女候選人只有兩位，您非常有機會，就算當不了聖女，您也可以成為聖殿的長老。”

而他舉薦了一位聖女候選人，自然也會得到應有的賞賜。

應明月一邊在心裏罵人一邊用滿意的聲音道：“很好，你可以得到我的友誼。”

“我的榮幸。”

安迪森再次彎下腰行禮。

“這件事大概需要兩到三天，我會讓英斯頓聯絡您。”

“嗯。”

應明月淡淡應了一聲，在諸多羨慕目光中找了個位置坐下。

深淵聖女只是個插曲，互助會自然不是為了討論這個。

她坐下之後，靜默了一會兒，在安迪森的帶領下互助會的日常活動逐漸開始。

交流深淵信仰、討論魔法心得、以及交易各種魔法材料，就是互助會的主要活動。

應明月雖然對他們的材料很感興趣，但無奈囊中羞澀，大約也只有英斯頓一個人猜測到這位眷者大人這麽冷淡是因為沒錢。

不過除了材料交易之外，她還聽到了許多隱秘，包括某某貴族又和誰家夫人偷情、某位大人物魔法實驗失敗把自己炸了個半死、天空教會最近掃蕩了哪片區域......以及最重要的，談論末尾有位魔法師用炫耀的語氣說：“我最近準備了一個儀式，可以取悅深淵。”

他目光狂熱，語氣帶著說不出的瘋狂：“我要在莫斯托區舉行儀式，用異教徒的鮮血取悅我主。”

應明月隱在鬥篷下的面孔慢慢變冷，聽他一點一點講述自己的計劃，如何對莫斯托區的普通信徒下手。

說完儀式準備，他還看向應明月，殷切道：“眷者大人，您覺得深淵會恩賜我嗎？”

應明月唇角勾起一點冷漠的笑，語調平穩：“你是？”

“謝裏爾.科斯塔，大人，這是我的名字。”

被應明月問起名字，他顯得很興奮。

應明月微微點頭，語氣稍微緩和了些，“讚美深淵，主會庇佑你。”

見她點頭，謝裏爾忙露出虔誠表情，面向西方，誠摯道：“讚美深淵。”

而應明月已經收回了看他的目光，包括唇角那一點點笑容。

深淵信徒確實比天空信徒要瘋狂許多，但大部分都不會去刻意殺害無辜平民，像謝裏爾這樣的狂信徒很少。

應明月不在乎他信仰誰，可拿普通人的生命去做所謂取悅深淵的儀式，這種人已經瘋了。

真正的深淵信徒或許不會在意他的做法，但她不是真正的深淵信徒。

她的家人也是普通人，如果有一天這種事發生在歌爾讓區呢？

應明月在心中冷笑一聲，已經給他定下了死刑。

明天她就一封舉報信送到天空教會，還想取悅深淵？狗娘養的到地獄裏去取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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