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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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夜晚的寧靜經常被打破，外面不知道哪間病房的門突然重重的被推開了，“咣當”一聲震碎了一整個樓道的夢。
“醫生！快來啊，我媽又吐血了！快來人啊！”淒厲的叫聲響徹整個住院部，緊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和數不清的淩亂哭泣。
舅媽醒了之後安撫好外婆和申珺珺，探出頭去查看情況。
“是昨天打水遇到的那個姑娘，她媽媽好像是胃癌晚期，唉吆，不好，她家裏人回家籌錢去了，這裏只剩她自己了，這可怎麽辦？”舅媽作為一個看官急的直跺腳。
外婆坐起身來：“小琴，你快過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幫一把的，囡囡陪著我就好。”
“好，我這就過去，”舅媽剛邁出去半條腿又不放心縮回來，“媽，你要是上廁所……”
申珺珺忙起身下床：“舅媽你就放心過去吧，這不是還有我嘛，再說有事我會過去叫你的。”
“好，那你記得一定要叫我，不能讓你外婆自己去。”又謹慎的叮囑了一遍，舅媽著急的跑了過去。
申珺珺側耳聽著外面的兵荒馬亂，心裏揪成了一團，她總算明白為什麽有人有病都不願意住院了，這不僅僅是花錢的事，而是昨天還活著的人今天可能就去世的這種感覺實在太考驗抗壓能力了，尤其是同樣重病的人，看著病友逝去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面對死亡，恐懼才是本能。
申珺珺坐到外婆身邊，小心翼翼的握著她的手打量著她的臉色。
外婆替申珺珺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囡囡，害怕了？沒事的，他們一會兒就會把病人送去搶救，很快就不吵了。”
外婆的語氣稀松平常，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或者說看淡了。
申珺珺搖搖頭：“外婆，我不是害怕，我就是……”
她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了：“嗯，我害怕了。”
外婆拍了拍自己的枕頭：“來，外婆抱著你睡。”
申珺珺依言躺下，側身看著外婆皺紋橫生的臉。外婆五指叉開，用手指仔細的把她的劉海往頭頂上攏去，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囡囡，不怕啊，你就當這是打雷，打完雷就下雨，下了雨有彩虹，彩虹頭上有公公，給的糖瓜甜又大。”
申珺珺小的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怕大聲，原因是她親眼看見媽媽把家裏的大鏡子砸碎了，站在鏡子旁的爸爸被飛起的鏡片劃傷了手臂和耳朵，鮮血滴滴答答的濺了一地，所以小小的她記住了這個震耳的巨響和伴著這聲巨響的猙獰傷口以及殷紅血液。這樣撕裂的記憶深深的埋在她的腦海裏，讓她在幼兒園裏聽不得鈴聲聽不得其他孩子尖叫，當然更聽不得響徹天地的電閃雷鳴。
那段如驚弓之鳥的時光裏，每一個有驚雷的夜都是外婆這樣摟著她睡的，外婆把她的碎發攏到頭頂，替她擦去一層一層的汗水和淚水，然後輕聲在她耳邊唱：“打完雷就下雨，下了雨有彩虹，彩虹頭上有公公，給的糖瓜甜又大……”
聽著兒時的催眠曲，申珺珺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個個被噩夢驚醒又被外婆安撫的深夜，只不過現在外婆還是那個視她如珠如寶的外婆，而她已經不是那個動不動就被雷聲嚇哭的小姑娘了。
她早就不會再被雷聲嚇到了。
“外婆，你害怕過什麽嗎？”
“那可多了，小的時候怕打仗，年輕的時候怕沒活幹，後來怕沒飯吃，再後來怕兒女長不大，好不容易兒女長大成家了，又怕他們過不好，人這一輩子要怕的事情多得很。”
“那怎麽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害怕的樣子呢？”
“因為年紀大了就知道藏了，你這種小丫頭當然看不出來。”
“外婆，其實剛才你也害怕的對不對？”
“看來這次沒藏好。”
“那既然害怕了，你就快點好起來吧，咱們就不用再害怕了。”
“好。”
……
申爸爸並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來看望外婆，敲響病房門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請問這裏是陳老太太的病房嗎？”姑娘懷裏抱著鮮花，手裏還拎著一盒營養品。
申珺珺正給外婆讀她帶回來的英語雜志，老太太雖然聽不懂，但就是喜歡申珺珺能像電視上那些人一樣自信慢慢的聲音。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一旁削水果的舅媽擦擦手站起來招呼客人。
姑娘對病床上的老人莞爾一笑：“我是申工的助手，就是您的女婿申志松，您叫我小嚴就行了。”
舅媽滿臉意外，下意識的看了外婆一眼：“哦，是……是姐夫的同事啊，快進來坐吧。”
“不用客氣了，”姑娘把禮品放在小桌子上，把花給舅媽，“我今天來是代表我們公司的同事們來看看您，大家知道您身體不好，怕一起來打擾您休息。”
舅媽倒了杯水給她，笑的有些不自在。外婆和善的看著來訪的姑娘：“謝謝你們，工作那麽忙還掛念我一個老太婆，真是麻煩了。”
“這是應該的，另外，申工也不放心您，他囑咐我看看您這裏還缺什麽，好及時給您補上。”
申珺珺把手裏的雜志卷成了一個直筒，掌紋和紙張摩擦的直響。
姑娘見老太太臉色淡了下來，忙壓低聲音說道：“其實申工是想親自來看您的，只不過……他說考慮到您需要靜養，他還是不來的好，能避免不必要的爭吵，不惹您生氣。”
“他有心了，”外婆和藹的點點頭，“姑娘，麻煩你幫我帶句話給他，說我老太婆記著他的好呢，讓他安心忙工作就行了，不用再操心這邊了。”
姑娘訕笑道：“申工是您的女婿，對您好是盡孝道，他說了讓您老人家只管安心養病，有什麽需要就說。”
申珺珺突然擡起頭：“還有嗎？爸爸還說了其他什麽話嗎？”
姑娘恍然大悟的看著旁邊稚嫩的女孩：“你就是申工的掌上明珠吧，申工經常提起你，說你現在在上大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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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快來啊，我媽又吐血了！快來人啊！”淒厲的叫聲響徹整個住院部，緊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和數不清的淩亂哭泣。
舅媽醒了之後安撫好外婆和申珺珺，探出頭去查看情況。
“是昨天打水遇到的那個姑娘，她媽媽好像是胃癌晚期，唉吆，不好，她家裏人回家籌錢去了，這裏只剩她自己了，這可怎麽辦？”舅媽作為一個看官急的直跺腳。
外婆坐起身來：“小琴，你快過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幫一把的，囡囡陪著我就好。”
“好，我這就過去，”舅媽剛邁出去半條腿又不放心縮回來，“媽，你要是上廁所……”
申珺珺忙起身下床：“舅媽你就放心過去吧，這不是還有我嘛，再說有事我會過去叫你的。”
“好，那你記得一定要叫我，不能讓你外婆自己去。”又謹慎的叮囑了一遍，舅媽著急的跑了過去。
申珺珺側耳聽著外面的兵荒馬亂，心裏揪成了一團，她總算明白為什麽有人有病都不願意住院了，這不僅僅是花錢的事，而是昨天還活著的人今天可能就去世的這種感覺實在太考驗抗壓能力了，尤其是同樣重病的人，看著病友逝去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面對死亡，恐懼才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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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替申珺珺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囡囡，害怕了？沒事的，他們一會兒就會把病人送去搶救，很快就不吵了。”
外婆的語氣稀松平常，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或者說看淡了。
申珺珺搖搖頭：“外婆，我不是害怕，我就是……”
她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了：“嗯，我害怕了。”
外婆拍了拍自己的枕頭：“來，外婆抱著你睡。”
申珺珺依言躺下，側身看著外婆皺紋橫生的臉。外婆五指叉開，用手指仔細的把她的劉海往頭頂上攏去，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囡囡，不怕啊，你就當這是打雷，打完雷就下雨，下了雨有彩虹，彩虹頭上有公公，給的糖瓜甜又大。”
申珺珺小的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怕大聲，原因是她親眼看見媽媽把家裏的大鏡子砸碎了，站在鏡子旁的爸爸被飛起的鏡片劃傷了手臂和耳朵，鮮血滴滴答答的濺了一地，所以小小的她記住了這個震耳的巨響和伴著這聲巨響的猙獰傷口以及殷紅血液。這樣撕裂的記憶深深的埋在她的腦海裏，讓她在幼兒園裏聽不得鈴聲聽不得其他孩子尖叫，當然更聽不得響徹天地的電閃雷鳴。
那段如驚弓之鳥的時光裏，每一個有驚雷的夜都是外婆這樣摟著她睡的，外婆把她的碎發攏到頭頂，替她擦去一層一層的汗水和淚水，然後輕聲在她耳邊唱：“打完雷就下雨，下了雨有彩虹，彩虹頭上有公公，給的糖瓜甜又大……”
聽著兒時的催眠曲，申珺珺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個個被噩夢驚醒又被外婆安撫的深夜，只不過現在外婆還是那個視她如珠如寶的外婆，而她已經不是那個動不動就被雷聲嚇哭的小姑娘了。
她早就不會再被雷聲嚇到了。
“外婆，你害怕過什麽嗎？”
“那可多了，小的時候怕打仗，年輕的時候怕沒活幹，後來怕沒飯吃，再後來怕兒女長不大，好不容易兒女長大成家了，又怕他們過不好，人這一輩子要怕的事情多得很。”
“那怎麽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害怕的樣子呢？”
“因為年紀大了就知道藏了，你這種小丫頭當然看不出來。”
“外婆，其實剛才你也害怕的對不對？”
“看來這次沒藏好。”
“那既然害怕了，你就快點好起來吧，咱們就不用再害怕了。”
“好。”
……
申爸爸並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來看望外婆，敲響病房門的人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請問這裏是陳老太太的病房嗎？”姑娘懷裏抱著鮮花，手裏還拎著一盒營養品。
申珺珺正給外婆讀她帶回來的英語雜志，老太太雖然聽不懂，但就是喜歡申珺珺能像電視上那些人一樣自信慢慢的聲音。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一旁削水果的舅媽擦擦手站起來招呼客人。
姑娘對病床上的老人莞爾一笑：“我是申工的助手，就是您的女婿申志松，您叫我小嚴就行了。”
舅媽滿臉意外，下意識的看了外婆一眼：“哦，是……是姐夫的同事啊，快進來坐吧。”
“不用客氣了，”姑娘把禮品放在小桌子上，把花給舅媽，“我今天來是代表我們公司的同事們來看看您，大家知道您身體不好，怕一起來打擾您休息。”
舅媽倒了杯水給她，笑的有些不自在。外婆和善的看著來訪的姑娘：“謝謝你們，工作那麽忙還掛念我一個老太婆，真是麻煩了。”
“這是應該的，另外，申工也不放心您，他囑咐我看看您這裏還缺什麽，好及時給您補上。”
申珺珺把手裏的雜志卷成了一個直筒，掌紋和紙張摩擦的直響。
姑娘見老太太臉色淡了下來，忙壓低聲音說道：“其實申工是想親自來看您的，只不過……他說考慮到您需要靜養，他還是不來的好，能避免不必要的爭吵，不惹您生氣。”
“他有心了，”外婆和藹的點點頭，“姑娘，麻煩你幫我帶句話給他，說我老太婆記著他的好呢，讓他安心忙工作就行了，不用再操心這邊了。”
姑娘訕笑道：“申工是您的女婿，對您好是盡孝道，他說了讓您老人家只管安心養病，有什麽需要就說。”
申珺珺突然擡起頭：“還有嗎？爸爸還說了其他什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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