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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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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在京大的操場上,顧寧見到了景安。

其實他只是想來散散心,再加上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碰到了他。

顧寧是真的沒想到。

在這個世界裏,顧家的勢力重心莫名其妙全部轉到了國外,他以為,他爹地會跟他爸爸一起去M國。

沒想到,他就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

上一次見爹地,還是在會所的頂樓,一個背影。

他是被他爹地一手帶大的,從小學到研究生畢業。

因為他很小的時候曾經被人欺負,所以他爹地就一路陪著他上學,從他的小學老師,到他的研究生導師。他是景安一手帶起來的。明明他妹妹才是爹地的女兒,可是沒人覺得景虞像他爹地。

只有他才最像他爹地。

剛剛來到這世界的時候,顧寧真的以為,也許要好久之後才會見到父親,也許到那時候,他父親已經老的認不出他了。

他不敢去想那個場景。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這樣年輕的他。

雖然,哪怕見到了,他也根本不知道,要以什麽理由靠近父親。

親子鑒定前幾天出來了,顯示他和鄭元白確實是親人。

他確實是顧家的兒子。

可是,哪怕他在血緣上是顧三的兒子,跟景安也毫無關系。

他想不出任何靠近他的理由。

哪怕他是他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是他的父親。

“我能問問,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遠處的人竟然走到了眼前。

顧寧楞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他剛剛神游,也壓根沒想到,他爹地竟然走過來找他了,就因為他一直看著他。

這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很了解他爹地,他爹地真的從來不關心有沒有人看自己。

整個京大都知道男神景教授沒事的時候,喜歡在操場上散步。

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這裏,偷偷的看他。

他從沒有去關註過這些。

可是這一次,他走過來了,問他為什麽?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寧看景安跑的滿頭都是汗,下意識的從懷裏拿出一方手帕給他擦了擦汗。

擦到一半,才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他們現在,不是父子啊,這動作也太暧昧了。

但是沒想到,他爹地竟然拿過了他的手絹,很自然的擦了擦額頭的汗。

顧寧有點發楞。

景安對著他笑了笑,說:“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怎麽了嗎?”

大多數時間,景安都像一座冰山,唯有笑的時候,像全球變暖。

看著他熟悉的笑容,顧寧突然很想靠在他肩膀上睡一覺,就像小時候一樣。

可惜現在已經不合時宜了。

哪怕他真的覺得有點累。

顧寧安靜了一會兒,對他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一段感情,讓雙方都覺得很累,你還會繼續嗎?”

景安思考了一會兒,說:“你說雙方都覺得很累,那是你覺得累,還是你覺得對方覺得累?”

顧寧往後一躺,躺在草坪上,說:“我也不知道。”

景安也躺在了草坪上,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其實還是想繼續的吧。”

顧寧頓了頓,說:“他離不開我。”

景安有些詫異,問他:“責任心?”

顧寧沒有應話,當然不是因為責任心,或者是不只是。

景安看著他,說:“愛一個人,很難承認嗎?”

顧寧把草坪上的小草拔下來一棵,放到鼻尖上,就像小時候那樣,吹起來,說:“可是愛不能讓兩個人走下去。”

景安看見他這樣,忽然想到有人說過,當成年人故意做出孩子的舉動,可能是在宣洩壓力。

他沈默了一會兒,掩飾了一下眼神中不經意露出的心疼,反問顧寧:“那什麽能呢?”

顧寧想了想,說:“信任?”

他和岑嘉之間,最缺少的就是信任。當年他不信岑嘉,一夜就給岑嘉定了死罪,如今岑嘉也是一樣。

他們才不到三十歲,如果將來再遇見類似的事,他們還能不能走下去?

景安又笑了一下,說:“也許並不是信任的問題。”

顧寧楞了下,然後換了只胳膊枕在腦袋下面,反問道:“那是什麽?”

景安看著他,說:“是安全感。”

他看著天上的白雲,頭枕著胳膊,說:“人的安全感並不是天生的,有的人在嬰幼兒時期沒有得到足夠的愛,就會多疑,容易多想,其實是因為沒有安全感。這是一輩子都沒辦法磨滅的。但是想想,也不一定是他們的錯,也許是他們的愛人並沒有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

“愛有摧毀的力量,也有治愈的力量。”他說。

他很少說類似的話,顧寧從他嘴裏聽到“愛”,也是為數不多。

顧寧知道,父親是在說他和爸爸。

他常常以為父親對爸爸容忍偏多,如今看來,更像是理解。

理解他的不安。

或許也深愛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多疑敏感。

顧寧沒有說話,他閉上了眼睛,在京大的操場上,睡了最近最好的一覺。

等他醒來的時候,景安已經不在了,他發現自己袖子裏好像有東西。

他掏出來一看,是一張折疊的紙,他把它打開,看到上面寫著非常漂亮的一串數字,大概是景安現在的電話號碼。

顧寧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

景安一回到家,就是顧三陰沈沈的質問:“呵,和誰去草地上躺著了,躺到這麽晚,家都不回了?景安,你可是個老師,為人師表懂不懂?”

景安推了推眼鏡,簡直無語,他說:“顧三,你大概真的要去換眼鏡了,你連自己兒子都認不出來?”

顧三一楞,狐疑的看了景安一眼,然後回到書房,拿著照片翻來覆去看了看。

景安走到他身邊,攬住他的腰,道:“看出來了?”

顧三難得有些心虛,道:“咳,他剪了短發嘛,差別太大了。”

景安心中覺得好笑,但也沒說什麽。

顧三卻有些不滿,道:“好不容易你那個廢物系統修好了,咱們能出來度個假,怎麽又碰上這臭小子了?”

話裏滿滿的醋味。

景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因為繼續下去就會演變成“我和兒子到底誰在你心裏最重要”的修羅場問題。

他連忙轉移了話題,說:“寧寧的感情生活大概不太順利。”

顧三成功被轉移目標,他有些詫異,道:“這小子開竅了?”

終於不在岑嘉那棵樹上吊死了?

景安瞥他一眼,道:“估計還是岑嘉。”

現在還鬧得緋聞滿天飛。

顧三頓時拉下了臉。

如果有人看到,就會發現,顧三和顧寧這對父子,沈下臉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顧三向來不太喜歡岑嘉這個兒媳婦,他說:“顧寧這小子太沒出息。”

景安不與分辨。

為人父親,誰也不願意看見自己孩子被一段感情糾纏到如此地步。顧三只是嘴硬,心裏不是不心疼顧寧。

突然,顧三說了一句:“顧寧怎麽事這麽多,估計還是太閑了,要不然,還是讓他回來管理公司吧。”

正好他和景安可以到處去玩,省的像現在這樣,三天兩頭處理公務。

景安心想還是把前面那句話收回吧,顧三壓根不心疼兒子,他就是心疼自己免費的勞動力。

他擺擺手,說:“算了吧,他自己有公司,已經夠忙了,我今天看他眼底都發青了。”

顧三醋缸子又被打翻了,道:“你心疼他,怎麽不心疼我?我都幹了這麽多年了,養他那麽久,讓他幹點活怎麽了?”

景安心想這還沒完了,他撈過顧三的腰,猛地親了上去,讓他閉嘴。

顧三順勢,勾著一條腿,纏了上去。

景安一邊疑惑他怎麽越老越騷,一邊身體很誠實地把他抱到了床上。

**********

顧寧在回公司的路上想了很多。

其實,讓岑嘉這麽沒有安全感,他的錯也有很多。

他想了想,給秘書打了個電話,道:“餵,小周。”

小周正在吃飯,連忙放下筷子,走到一邊,說:“董事長,有什麽事情吩咐嗎?”

顧寧問她:“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口碑比較好的珠寶店嗎?”

他實在不懂這些。

小周頓時楞住了,等反應過來之後,心裏頓時淚流成河。

其實除了成雲科技的董事長秘書,她還有一個重要身份,就是岑嘉和顧風和的CP粉!不像公司裏其他人,都不知道董事長是誰,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外界一直在找的成雲科技的董事長就是大明星顧風和!

她第一次見董事長就粉上他了,又有能力,又長得帥,又有錢,簡直就是霸總小說男主標配!後來,他和岑嘉官宣,她就成了他們倆的CP粉。

白手起家董事長攻和囂張跋扈大少爺受,這對CP簡直太好磕了!!

沒想到,好景不長,才過了沒多長時間,就傳出了他們分手的消息。

本來小周說什麽也不信,沒想到,才過了幾天,董事長就住到了公司裏。

小周頓時哭成了狗。

今天,董事長竟然還要給別的女人買珠寶,還要她介紹。

嗚嗚嗚。

這對一名CP粉的幼小心靈是多麽大的傷害啊!

但是她莫得辦法,她只是個小秘書,只能盡職盡責地推薦。

顧寧聽她介紹了那麽多,只覺得頭疼。

他說:“你在哪兒?我現在去接你,你陪我去買。”

小周內心仿佛被無數支箭捅成篩子:“……好的董事長。”

殺人不過頭點地!

顧寧接上了小周,去了她推薦的一家奢侈品珠寶店。

在路上,小周不經意地試探道:“顧董,不同的品牌好看的首飾都是不一樣的,您是要買什麽首飾啊?”

顧寧壓根不懂這些,也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他說:“戒指。”

小周: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媽媽我死了。

她整個人非常喪地帶著顧寧到了那家店,然後還幫他找到了戒指專櫃。

顧寧看著玻璃櫃裏面一個個擺放精致的戒指,挨個想象著岑嘉帶上它們的樣子。

岑嘉的手指很白,也很瘦,骨節分明,大小跟他差不多,但是很漂亮。

有時候,他會用那雙漂亮的手會給他剝橙子,橘色的汁液撒在他白色的手上,讓人一下子忘記到底該吃的是橙子還是別的什麽東西,有時候,他會用那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有時候,還會緊緊的抓住床單,手背上是凸起的青筋。

想著想著,心裏最後那點氣也沒了。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他把思路拉回來,看著一排排的戒指。

最好是白金材質,一顆大鉆太俗氣,最好是排列整齊的小鉆石,在燈光下會閃出光來,襯得他的手更白,更漂亮。

他看見了一個戒指。

就它了。

他點了點玻璃櫃子,說:“把它給我拿出來。”

小周非常詫異:“顧董,那是男式的。”

顧寧一邊試戒指的大小,一邊挑了挑眉,道:“誰跟你說我要買女式的了?”

小周心裏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是不是給岑少買的?

哄老婆還是求婚?

萬一不是呢?

哪個男妖精勾搭我們顧董?

顧寧不知道站在自己身邊,滿臉正經的女秘書已經給自己在心裏造了無數個小三,他拿著包裝好的戒指,心裏非常愉悅。

顧寧跟小周說:“你一會兒打車回公司吧,車費報銷。”

小周點點頭:“好的顧董。”

顧寧開車,去花店買了好大一束玫瑰花後,驅車回了家。

剛到向日園門口,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是劉一軒打來的。

顧寧接起來,問他:“怎麽了?”

劉一軒聲音有點緊張,說:“顧哥,岑嘉來咱們公司了,他說,他說,找你回家。”

顧寧一楞,問道:“他現在在哪兒?”

劉一軒說:“在會客室。”

顧寧眉頭緊皺:“怎麽讓他去那兒?你讓他去我辦公室。”

劉一軒也有點委屈,道:“不是,顧哥,是岑少自己要去的。”

顧寧說:“行,你甭管了,我馬上回去。”

劉一軒連忙喊住他:“顧哥,等等。”

他聲音陡然小下去,道:“顧哥,你,你可別走歧途啊。”

顧寧眉心一跳:“你有什麽話明說。”

他沒心情去猜。

劉一軒靜默了一會兒,說:“哥,我看岑大少,好像吸.毒了,你可別………”

話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顧寧撂了電話,調轉車頭,火速回了公司。

路上頭一次闖了無數紅燈。

他心裏真的慌。怕極了。他知道岑嘉這個人,為了他,真的什麽都能做出來。

別說吸.毒,當年他要離婚,岑嘉甚至鬧過割腕自殺。

他越想越慌。

同時罵自己,瞎矯情個什麽勁兒,早道歉早和好,非要講道理。

顧寧把車撂到公司門口,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進了電梯,上了頂層。

看著電梯間裏緩慢跳動的數字,他心裏第一次這麽急。

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他就沖了出來,跑到了會客室,一把打開了門。

一進門就看到了岑嘉。

他默默的坐在白色的小沙發上。他瘦了很多,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閑西裝,顯得腰愈瘦。

擡頭看他的時候,黑眼圈很重,眼窩也陷了下去。

但絕對不是吸.毒的狀態。

他心裏猛地松了一口氣。

順便罵了劉一軒八百遍。

但是一瞬間,他心裏又在擔憂。

這才幾天啊。

他怎麽這麽瘦了。

他想問問岑嘉怎麽又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但是想想卻也知道答案。

岑嘉看向他,眼神幽幽的。

過了一會兒,突然,眼裏掉下眼淚來。

顧寧一下子慌了手腳,他趕忙走到他身邊,問他:“怎麽了?哭什麽?”

岑嘉抱住他的腰,無聲的哭起來。

顧寧又內疚又心疼,一邊摟著他一邊說:“別哭了,行不行?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岑嘉帶著泣聲說:“顧哥,我今天要是不來,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要我了?”

顧寧一楞。

岑嘉見他遲疑,哭的更厲害了。

顧寧嘆了口氣,說:“你看我舍得嗎?”

他這一輩子,就沒向一個人妥協過這麽多次。

他本來就拿岑嘉沒辦法,現在他一哭,他本就吃軟不吃硬,現在就更沒辦法了。

岑嘉眼淚把顧寧衣服下擺都打濕了,他說:“顧哥,剛剛有人跟我說,你陪一個女人去買戒指了,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好不好?”

他抽噎著,說:“顧哥,我再也不跟你鬧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顧寧心疼的親了親他的頭頂,說:“我哪舍得不要你啊。”

他伸手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戒指盒,然後拿到岑嘉面前。

岑嘉轉過頭去,不去看。

顧寧笑了一下,抱著他,低聲哄他:“打開看看。”

岑嘉眼淚聲音微微顫抖,道:“顧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傷透我的心。”

顧寧嘆了一口氣,心想你才是要我的心。

他悶悶地笑了一聲,道:“傻不傻啊你,這是給你買的,男款戒指,那女人是我的秘書小周,跟我一起挑戒指的。”

岑嘉楞住,不敢相信似的看向他,然後指尖微顫地想去觸碰那個戒指。

顧寧卻不肯這麽給他。他松開他的手,往後撤了一步,單膝跪地,打開戒指盒,說:“岑先生,你願意嫁給顧先生嗎?”

岑嘉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淚又開始簌簌地落下來。

他真的沒想到。

他今天來,做好了哪怕不要臉也要留下顧寧的決定,他心想今天先服軟,等將來,綁也要和他綁在一起。沒想到,他什麽都沒做,那個人,卻替他把九十九步都走好了。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說:“我願意。”

一百步走完,到達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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