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止？他在讓自己留下。

這個人，睡了一覺睡傻了不成，她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她哪也不會去。

即便是嘴裏一句實話都沒有，她不也一次又一次地心軟了嗎。

對了，她好像找到答案了，就在不久之前。

她知道了寒止一直以來隱瞞的秘密。

原來她不是道心之花，而是心魔的伊始。

她是怎麽從鏡湖走到這兒來的？一路上是不是有很多人碰見了她？那些弟子還好嗎？

無數個疑問充斥著靈澤的腦海，明明是方才發生過的事情，可她卻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一去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腦海中回蕩的只有一個個年輕面龐掙紮著、崩潰得倒在自己身前。

靈澤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她的臉頰緊貼在寒止的胸口處，耳邊能夠清晰地聽到寒止劇烈的心跳聲。

“寒止……”靈澤呢喃出聲。

聽到她聲音的寒止雙臂又緊了緊，仿佛要將她按進自己的身體裏。

越是靠近，靈澤越能感受到寒止身上傳來的顫抖。

她的思維半夢半醒，一半清楚地認知到自己快要消失了，並且似乎對很多人造成了傷害，另一半是身體本身對於重回心魔的那種愉悅，跳動的興奮的，想要將這世間的一切納入瘋狂的愉悅。

“殺了我，寒止……”靈澤掙紮著，想要向後退去。

趁著她還有一絲絲理智，趁著她還沒有完全變成心魔，殺了她！

與其成為一個怪物，一個魔，不如在她還是靈澤的時候就殺了她！

寒止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

還有辦法的，只要屬於靈澤的意識還沒有徹底消失，就還有機會。

只是那株紅梅還沒有完全培育好，就差一點點了，只差一點點靈澤就可以擁有新的肉身，偏偏在這個時候！

“別、犯、傻。”靈澤拼命保持著清醒，她害怕自己只要一個眨眼，意識就會徹底與心魔融為一體，所以她的眼睛睜得很大，一下子都不敢閉上，只是眼瞳深處卻沒有焦距。

“是你在犯傻！”寒止低喝道：“你沒有輪回了，你要是消失了，我去哪裏找你……”

眼下明顯已經顧不了那許多了，只要還有一絲絲可能，就必須嘗試。

紅梅被寒止拿出，原先得到寒止心血滋養的紅梅此刻又成了半開未開的模樣，不能保證靈澤的魂體能完全與之相融，可也只能冒險一試。

他松開靈澤，將紅梅牽引至二人中間。

“靈澤！離開本體，到這裏來！”

靈澤視線一片昏暗，看不清寒止說的是哪裏，只是能猜到，他說的應當就是那株為她準備的紅梅。

寒止抓住她的手，纖細的指尖終於觸及到梅花嬌嫩的花瓣。

身體似乎是對這株梅花極為排斥，僅僅只是接觸就讓她有了不舒服的感覺。

還未等她有所動作，一道驚雷猛然乍起，銀紫色的雷光仿佛要將天空劈開，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從天而降，劈開層層心魔之氣，直沖靈澤而來。

寒止瞬間帶著靈澤後退，下一秒驚雷便落在靈澤方才的位置，寒玉鋪就的地面直接化為一個漆黑的洞。

要知道，就算是寒止的劍氣，都無法輕易在長白的寒玉上留下痕跡，可見這道落雷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一擊未中，天空的雲層再次開始翻滾，電光如游蛇，眼看著就要降下第二道。

“靈澤，快一些！”

這就是天道。

當年若非他借著無瑕劍牽引了天道的威能，將靈澤的本體化為數片，恐怕天道就要自己出手，徹底將靈澤毀滅。

做了幾十年魂靈的靈澤原本應該很容易就能從尚未完善的肉身中脫離出來，可現在她的魂體與肉身就像是被無數條絲線緊緊綁在了一起，任憑她如何掙紮都沒有辦法分離出來。

“我、做不到！”靈澤幾乎吼出了聲，可每當她拉扯魂體，那無形的絲線就像要將她勒成碎片。

雷電眼看著要再次落下，即便靈澤視線一片模糊，也能感受到那滋滋作響的雷光。

遠處被護在結界中的眾人亦焦急地貼在結界上喊著：“快點兒啊！靈澤！”

“別磨磨唧唧的！再不快點兒你就被雷劈死了！”

“你倒是咬咬牙呀！”

雖然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明顯這不知名的雷光就是沖著靈澤來的。

寒止想要就她，他們也不想靈澤就這麽死了。

只可恨他們平時一個個號稱天才，號稱修為大乘，可到了這種時候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反而還成了拖後腿的，要靠宗主才能保住安危。

長明不甘地捶了一下結界，他是長白仙宗除了宗主外修為最高的人，可現在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甚至連那些黑氣都抵擋不了。

雷聲陣陣。

瞬息之間比方才更為浩蕩的雷光再次沖著靈澤落下。

仿佛是為了防止靈澤像方才那樣再次躲開，這次天道直接將雷光分化成數份，如牢籠一般將靈澤整個籠罩在雷電之下，誓要將她徹底殺死。

靈澤心中一狠，任憑傳來的撕裂感再如何令她形神劇痛，她拼了命也要將魂體與肉身徹底分離。

無形的絲線拉扯著她，像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她離開。

兩股力量在靈澤的體內僵持著，雙向的拉扯讓靈澤的身體都出現了裂縫。

可是來不及了，天道降下的雷光終於再次到了頭頂。

寒止以無瑕劍架住四面八方襲來的銀紫色雷光，為靈澤爭取著最後的時間。

“啊——！！”

魂體像是要碎開了一樣，肉身表面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了血痕，就差一點，魂體就能徹底與肉身分離。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幕，可就在最後的關頭，肉身如同活過來了一般，大半個身體明明已經與魂體分離開來，可肉身的手臂卻突然擡起，狠狠地將靈澤拉了回去。

“你怎麽可以離開！！不許你離開！這就是你，你怎能拋棄你自己！！！”肉身的嘴唇明明緊緊地閉合在一起，卻發出了所有人都能聽到的喊聲。

靈澤的魂體被重新拉了回去，所有的努力都功虧一簣。

寒止仍舊奮力抵擋著天雷，連看都不敢往後看一眼，他怕他一回頭靈澤就已經消失了，他怕他一回頭，就再也無力抵擋。

***

靈澤的魂體重回肉身，而且變得更加密不可分。

就這樣結束了嗎，她的結局就是淪為一個心魔，然後被天道殺死嗎？

靈澤的眼睛終於抗不住就要閉上了，意識浮浮沈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沒有著落。

怎麽能，她怎麽能讓自己有這麽可笑的結局！

雙眸終於徹底閉合，在最後的意識即將消散之際，陰司刀淩空飛出，刀鋒所指即是她自己！

另一邊的天雷好似也失了耐性不願與寒止糾纏，原本抵擋著天雷的無瑕劍突然受天道指引，無視天雷直接對著身後的靈澤刺去，無論寒止如何召喚，都沒有一絲回頭的跡象。

無瑕劍得天道認可，在必要的關頭，它就是天道最鋒利的一把劍！

靈澤想在最後關頭讓陰司刀殺了自己，就像當年寒止殺她時一樣，肉身死亡或者碎成數片，魂體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陰司刀很快，可無瑕劍比它更快！

一旦受天道控制的無瑕劍先一步擊殺靈澤，無論是肉身還是魂體，都不會再有幸存的可能。

“噗嗤”兩聲利刃入體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陰司刀直插入靈澤的胸口，黑金色的火光將鮮血燒灼成灰，焦黑的顏色從胸口處向外蔓延，廢了數十年時間找尋的肉身在火光中逐漸化為灰燼，本該趁機將魂體脫離的靈澤卻楞在了原地，看著擋在她身前的寒止，在她的視線中一寸寸倒下。

“不，不要……寒止！！”

無瑕劍劍身入體，帶著天道的威能同樣插進了寒止的胸口。

是寒止代替靈澤擋下了這致命一劍，這才給了陰司刀機會，也給了靈澤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寒止跪倒在地，大量的鮮血自他的胸口湧出，順著無瑕的劍身，如一條小溪般落在了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那株梅花上。

半開的紅梅悄然綻放，它吸盡了寒止的鮮血，仿佛也承載了寒止的性命。

這具為靈澤準備的新的本體，在這一刻終於完全長成。

黑金的火光已經將大半個肉身吞噬殆盡，靈澤支撐著半殘的身體爬到寒止身邊，掙紮著想要拉住他轟然倒下的身體。

“寒止，你答我一句，寒止……”

沒有聽到回音靈澤便一直喊著他的名字：“寒止，寒止……”

要是寒止為她而死，她還管什麽天道，管什麽心魔！她堅持到現在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靈澤突然無比恨著以前的自己。

為什麽非要恢覆肉身，若是做一個魂靈可以什麽都不用發生，那她可以做一輩子無淚無感的魂靈！

“靈澤，快離開……”

靈澤的眼裏沒有眼淚，她流不出眼淚，可此時肉身即將消亡之際，她的雙眸流下的是赤紅的血。

“離開，肉身……”寒止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到，“沒事的……快去……咳咳！”

鮮血自寒止口中咳出，怎麽看都不像是他說的沒事的樣子。

火焰已經燒到指尖，再不脫離就真的來不及了。

寒止的眼神溫潤得如冰川融水，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靈澤，似是無聲的安撫與催促。

靈澤雙眸的鮮血落下最後一滴，闔眼的瞬間魂體脫離，附在了如血般的紅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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