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確實有鮫人，靈澤曾經就有幸見過一位鮫人，不過正如玉成所說，鮫人大多位於南海海域，東海這邊，她還真沒聽說過有鮫人出沒。

“其實這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了。”

張大海向眾人解釋道：“十年前我們村子裏有個老漁夫，傳說他出海的時候打撈到了一副鮫人的屍骨，只不過那具屍骨離水就化開了，就剩下一小截骨頭被這個老漢帶了回來，起初大家都不信他說的話，畢竟我們村子裏的人都是世世代代在這兒打漁的，從來沒聽說過這東海裏有什麽鮫人。可後來這截骨頭不小心被這老漢的孫女給含在了嘴裏，小姑娘年齡小得很，話都還說不利索呢，可偏偏就會唱歌了，聲音那叫一個妙！大家這才信了老漢的話，那截骨頭聽說也被明陽城一個有錢的富商高價買走了。”

明陽城？有錢的富商？劉員外？

靈澤指尖在下巴上摩挲著。

這傳聞裏的那截骨頭，莫非就是劉員外的那枚扳指？至於這個突然能開口說話的啞女，很有可能就是在明陽城裏拿走扳指的人。

“不知師叔可是有什麽猜測？”玉成也不是愚笨之人，從方才起靈澤就對這裏發生的事情十分上心，不僅率先向張大海詢問，此刻的神情更是像是知道些什麽別的事情。

要想跟凡人打交道，靈澤多少還是要避諱一下的，畢竟身為鬼王，不管她再如何收斂周身鬼氣，跟凡人接觸久了，難免還是會令這些凡人身上陰氣過重，而且青天白日的，這日頭照得也不舒服，倒不如讓這些個小輩出面頂在前頭。

“是有幾分猜測。之前在明陽城料理了一個屠戮凡人的惡鬼，那惡鬼手中有一塊地心玉便是從這被殺之人手中奪取，後來我發現這個被殺的凡人手上還有一枚扳指，但是已經被另外的人拿走了，我猜測那枚扳指，便是他們漁民口中的鮫人骨。”

“啊，就是我跟觀昱在明陽城追的那只惡鬼！那傳說中高價買走鮫人骨的富商，就是劉員外？”觀禮小朋友恍然大悟，原來師叔祖是從明陽城一路追過來的。

“不錯，而且這村子裏的傳說應當也是真的，鮫人屍骨確實出水即化，那截留下來的骨頭，便是鮫人的一截喉骨。”只不過這東海為何會出現鮫人屍骨，靈澤便不得而知了。

鮫人喉骨，含在嘴裏便可令嗓音悅耳，唱出仿佛鮫人吟唱般動人的歌聲，且歌聲帶有極強的蠱惑跟致幻之力。這個魚芷素若只是想能開口說話便也罷了，若是借用歌聲招引水鬼，那便是長白仙宗要管的事情了。

於是玉成便提議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找這位魚芷素姑娘確認一下吧，若那些水鬼只是她無意之中引來的，那便提醒一下這位姑娘這鮫人骨的作用，再回宗門報備一下就行了。”

至於靈澤這尊大神……

“你們只管忙你們的，這檔子事兒我不管。”靈澤似也看出了玉成神色中的為難，若是向宗門報備，那遇到鬼王一事是說，還是不說？

反正這扳指的去向她也已經知道了，這群小輩要如何完成宗門任務也不是她該管的，只是這個魚芷素廢了這麽大的功夫，又不惜跟惡鬼合作才搞來鮫人骨，這招引水鬼之舉，恐怕不是什麽無意之舉。

靈澤說完之後便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在玉成等人的行禮中，走出了屋子。

此時外頭天光大亮，靈澤仰頭瞇著眼睛看了看日光，臉色難看了幾分，很快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玉成幾人才直起身來，準備去尋那名吃下鮫人骨的魚芷素姑娘。

墻角那名被靈澤賞了一巴掌的弟子爬起來後便一直靠墻站著，不曾出聲，直到靈澤走後，才緩緩擡起頭來，露出那怨毒憤恨的眼神。

只見他背著眾人拿出一枚傳信符，默念幾句便將傳信符傳回了宗門。

“墨城外漁村，水鬼為禍，疑有鬼王參與，速速來援！”

確認傳信符已發出後，他擡手摸了一下被靈澤扇過的那側臉頰，心中惡念滋生。

是鬼王又如何？幾十年前能身死長白仙宗，幾十年後定然也能！

***

漁村臨海而建，一座座茅屋村舍整體呈彎月型散落在海岸線上。

夜幕之下，船只上的漁火與萬家燈火連成一片，將夜晚的寒冷都驅散了幾分。

玉成等人沿著漁村邊緣緩緩漫步，幾人皆是一身白衣、銀冠高束，在夜色下的偏遠村落顯得格外顯眼。

“不行了——我要累死了！”觀禮停下腳步，深深地躬下了腰哀嚎，“找了整整一天了，都沒找到那位魚芷素姑娘！下午的時候我甚至還跑了趟墨城！可依舊一點蹤跡都沒發現！這麽個柔柔弱弱的姑娘難不成插翅膀飛了嗎？”

其餘幾人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眼看著天色已晚，玉成深知再這麽漫無線索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能嘆了口氣說道：“今日就先回落腳的地方休息吧，待明日我們再向其他村民打聽一下，問問這位魚姑娘還有可能去什麽地方。”

幾人原地解散回去休息，遠遠地還隱約能聽見觀禮跟其餘人抱怨的聲音。

玉成微微搖了搖頭，卻並未同他們一起回去。

鮫人骨，啞女，水鬼，還有鬼王……

他實在是想不到這些人跟物之間究竟會有什麽樣的牽扯，假設此處水鬼是魚芷素故意引來，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玉成蹲下身子，手掌探進海水中，閉目的同時仙力自掌心發出，仔細感知著這片海域每一處細微的異常。

稍頃之後他睜開眼睛站起身來撚了撚指尖，神態若有所思。

還是一無所獲，今夜就連海水都異常平靜，水鬼絲毫沒有靠近這片海域。

究竟是因為受了身為鬼王的靈澤師叔的警告，還是因為得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魚芷素姑娘的驅使才如此安分呢？

靈澤師叔顯然對他們有所保留，一向蹤跡難尋的鬼王突然出現在這偏遠的漁村，目的絕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只是路過而已，而且據說之前觀禮幾人在明陽城出任務時就已經與她照過面了，而那枚鮫人骨，最初就是在明陽城，所以靈澤師叔很有可能就是在找這塊骨頭。

不得不說，玉成不愧是長白仙宗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幾番分析之下，雖然無法得知為何靈澤要找這塊鮫人骨，但事情經過也算被他猜了個七七八八。

也不知白日裏師叔離開後去了哪裏，是否已經找到了那位魚姑娘的蹤跡。

玉成視線在海灘上掃視一周，周圍除了他以外空無一人。

以靈澤師叔的修為若想隱藏蹤跡，也不是他輕易就能找到的，還是得從那位魚姑娘身上下手。

不遠處的一座屋頂上，靈澤隱匿著身形將玉成一系列動作以及低頭沈思的模樣看在眼裏。

她這個師侄，資質稟性都不錯，就是還年輕，見識跟經驗都稍微欠缺了那麽一點兒。

待玉成走後，靈澤一個閃身來到方才玉成站著的那個位置解除了隱匿術法。

“別藏了，出來吧。”靈澤目光並未落到實處，只是遙望著漆黑的海面，雙手環胸等待著躲起來的那人自覺出現。

浪花打在礁石灘上，海風吹得掛在屋檐下的一串串燈籠“嘩啦嘩啦”作響，寂靜的黑夜中再沒有一點人聲，無人回應靈澤的話，更無人現身。

靈澤也不著急，少見的極有耐心，實際上她早已鎖定了暗中那人的位置，只消一個念頭便能強令那人現身。

又等了一會兒那人還是沒有動靜，靈澤語氣中終於帶上了幾分不耐：“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滾出來！”

這次靈澤直接將視線對準前方不遠處的礁石處，然而那人仿佛認定了靈澤只是在詐她，根本不相信是真的發現了她的位置，依舊不為所動。

耐心耗盡。

看在對方是個凡人女子的份上她才願意給個機會，讓她主動出來，但既然對方不想要這個機會，那就算了。

陰森的鬼氣彌漫上雙眼，令靈澤雙眸中再看不見一絲眼白。

與此同時，深水中安然飄蕩的水鬼感應到了這份來自鬼王的意念指引，紛紛向著那處礁石下方游去。

平靜的海面頓時激蕩起層層水浪，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那礁石下的海水裏劇烈翻騰掙紮，並時而有水鬼那長長的發絲揚出水面。

掙紮持續了一會兒，只聽“嘩”得一聲，一條泛著銀光的巨大魚尾躍出水面，隨後又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的魚尾上纏繞著眾多黑色的發絲，像一條被漁網捕獲的魚，徒勞掙紮後筋疲力盡，最終只能狼狽地被拖拽到岸上。

靈澤蹲下身來，蒼白的指尖捏住這名“女子”的下巴，強令她擡起頭來。

一雙泛著水光的銀色雙瞳與靈澤漆黑的眼眸對上，銀色的眼睛中滿是駭然跟恐懼，水珠順著“女子”嬌美的臉龐滑下，墨色的濕發緊貼在臉頰上、脖頸上，上半身披著濕透的淺綠羅衫，雙手無力地攀附著靈澤的袖口，好一個楚楚動人的半鮫。

靈澤隨意地打量著對方的眼瞳跟魚尾，隨後淡色的嘴角揚起，“真是聰明，不怪那群孩子翻遍了整個漁村跟墨城都沒能發現你的蹤跡，畢竟眼睛只能看到視線之內的東西而看不到水底下，仙力只能感知到魂靈的動向，卻沒法探查到水裏的一條魚。”

靈澤捏著對方的下巴，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稍許，“你說對嗎？魚芷素，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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