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成州那裏, 季珣跟傅雲棟假意裝作頹喪的樣子，實則背地裏仍在孜孜不倦的調查，最終鎖定了一個人——順昌伯李守泰。

李守泰是唐思順的岳父, 因著唐家是皇親國戚，李家在成州原是作威作福, 後來宋淮攝政, 斬殺了雲州的永城侯，李守泰方才收斂。

不過自去年開始, 李守泰忽然信奉神佛了，常與和尚, 道士來往，聽說還捐獻了成千上百兩的香油錢。

傅雲棟道：“順昌伯府護衛眾多，盯梢他很是困難。”

“再難也得上, 不然你我，還有高知府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就是……”季珣嘆口氣, “他是唐侍郎的岳父, 倘若被抓，恐怕會把賬算在我們頭上, 我們往後再不能犯一絲錯誤。”

這一點傅雲棟倒是不怕。

“順昌伯算什麽，你可是把駙馬爺都殺了, 只要是皇上在背後支持, 你無需顧慮。”

順昌伯確實是比不上裴翠巖, 只唐思順實在不好對付。在季珣看來, 唐思順可謂是老奸巨猾，別看一身的惡習，然在衙門公務上卻從不曾落人把柄, 暗地裏廣收門生，親信遍布，叫人防不勝防。

傅雲棟拍拍他肩膀：“我們無愧於心就是！”眼下這地步，別說是順昌伯了，就是唐思順本人，他們也得硬著頭皮給查清楚，不然前兩位官員就是最好的榜樣。

季珣深吸一口氣：“罷了，我這就去同高知府商量。”

………………

雲池山溫泉聞名天下，然一向為皇族所占，尋常人見一眼都難，但宋淮得兩代天子重用，西平侯府自是有此特權的。

馬車行到山腳下，宋淮怕駱鶯走不動，雇了兩輛轎輿給姐妹倆坐。

坐在上方，可瞧見遠處游客絡繹不絕，而這邊的登山路除了他們一家便無旁人了。

駱燕不由感慨，姐姐嫁給宋淮果真是頂頂好的選擇，就是出來游玩，也不用被旁人打攪，獨享一處風景。

宋淮則是與駱鶯說起雲池山頂溫泉宮的由來。

此處原是前朝梁英宗所建，梁英宗對溫泉極其喜愛，在位二十一年，每年都要在雲池山待上三四十日。他看溫泉周遭簡陋，大興土木，建造了各色庭院，牡丹園，芙蓉園等，甚至還有跑馬場，鬥雞臺，後來梁朝衰落，禁宮遭遇圍攻，梁度宗無奈之下躲於溫泉宮，最終一把火將這宮殿與自己都燒成了灰燼。

駱鶯不免唏噓：“我第一次聽聞。”

宋淮道：“梁度宗酣歌醉舞，耽於聲色，也是咎由自取。”

他語氣頗為不屑，駱鶯想起他每日早出晚歸，從不懈怠，便是回到府中也不歇息，時常在書房與屬下商量要事，便可理解他的態度。駱鶯點點頭，問起梁英宗：“你說溫泉可使人延年益壽，梁英宗可是長壽？”

宋淮一怔。

“看來也非長壽……”那為何都喜溫泉，駱鶯不解。

梁英宗只有四十來歲的壽命，可溫泉對身子有益處，宋淮挑眉道：“你這是又懷疑我？”

駱鶯道：“也並非懷疑，只是好奇有此一問。”

宋淮盯著她看了看：“早先前你也懷疑我說的大夫，如今還不是長胖了？說起此事，你好似還欠我一樣東西。”

他是說過獎勵什麽的，當時駱鶯敷衍過去，此時重提，她的臉不由一紅：“也沒長胖多少……”

宋淮就笑了，眼見離溫泉處不遠，直接將她從轎輿上抱下來。

駱鶯整個呆住。

他抱著她登臺階，如履平地。

“妹妹還在呢，你快放我下來。”駱鶯回過神後，連耳朵都紅了，雖說此地只有自家人，可也太荒唐了吧。

宋淮手指捏了捏她腰間：“到底胖了沒有？”

駱鶯咬唇。

其實他也經常抱她，這三個月來，駱鶯起碼長了六七斤，她竟還不承認。宋淮道：“等會去溫泉內，我親自檢驗。”

駱鶯的心差點跳出來，急忙道：“確實胖了。”

宋淮垂眸看她一眼：“獎勵呢？”

駱鶯低聲問：“你要何獎勵？”

宋淮微微低頭：“你不如自己想一個。”

那簡直是在為難她，可偏偏被他抱著難以掙脫，駱鶯想到身後有妹妹看著，就害羞的不得了。她想一想，而後飛快的在他唇邊啄了一下。

宋淮瞧見她白皙的脖頸都泛紅了，忍不住挑唇一笑，耳語道：“甚為敷衍，不過饒了你。”

他將她放下。

駱鶯都不好意思看妹妹，暗惱宋淮使壞。

不過平日裏他從不強迫她，許是剛才真的惹到他了，抹殺了他請太醫的功勞。

想想這也是他小氣的一面，駱鶯又覺得有些好笑。

剛才這一幕駱燕都瞧在眼裏，起先也覺震驚，暗想這姐夫當著她面撫過姐姐的臉就罷了，怎麽還抱起來……但後來看著又覺羨慕，夫妻間不就該親親密密的嗎，何必管別人想什麽。

只是姐姐臉皮薄，駱燕沒有提。

駱鶯也假裝沒有發生過什麽，拉著她的手道：“聽說溫泉水很淺，倒是不用怕淹了。”她們姐妹倆都沒有試過。

駱燕對此很是期待：“不知是不是真的暖和。”

畢竟不是夏日，入水還是微涼。

宋淮在前頭領路，聞言回答：“自然是很暖，等會你看著阿鶯，別太久了，怕她撐不住。”

真的很關心姐姐呢，駱燕有成人之美，笑著道：“不如姐夫陪著姐姐吧，我對溫泉並不了解，萬一照顧不好……我就自個兒玩自個兒的。”

駱鶯拉一拉她衣袖：“阿燕！”

駱燕打趣：“姐姐害什麽羞，此地又無人，再說，姐姐與姐夫是夫妻，我怎能奪人之妻。”

駱鶯：“……”

宋淮聽了忍不住笑。

駱燕見到遠處幾處溫泉，自己就帶著木藤，蕓香兩個丫環去玩了，留下獨自無言的駱鶯。

宋淮牽起她的手：“不能對不住阿燕的好意。”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與宋淮同去。

因此地溫泉宮曾被梁度宗焚燒，被先帝視為不吉，故而只是簡單修葺了一番，原先的庭院樓臺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些野花，老樹，但也多了一些天然別致的韻味。

宋淮將駱鶯外衫除去，抱著她步入溫泉。

溫熱的水流碰觸到腳背，駱鶯驚訝道：“真的很熱呢。”

他將她放在泉水中：“是不是很舒服？”

雖然清洗時也用熱水，但感覺是不一樣的，駱鶯點點頭：“難怪達官貴人都喜溫泉，委實奇異。”

他坐於她身側：“你若喜歡，我可時常帶你過來。”

許是因為熱氣暈染，她臉頰艷紅，仿佛牡丹花一般，宋淮看了眼，不由自主便親了上去。

二人成親數月，這方面早已是很契合了，駱鶯閉起眼眸，伸手環住他脖頸。

水霧氤氳中，一番繾綣纏綿。

丫環們不敢多看，都退到遠處。

駱燕也早已泡在了溫泉中。

她第一次接觸溫泉，十分興奮，在水中撩起水花玩樂，跟個孩子般歡喜，不知不覺，將頭發都弄濕。

不知過得多久，她隱隱覺得頭暈，臉頰也如火般滾燙，急忙就從水中出來。

“血都沖到頭上了，難怪姐夫叫我看著姐姐。”駱燕擦著長發，“姐姐姐夫在做什麽？”

木藤道：“不知，還未見到人影。”

駱燕點點頭，暗想她是一個人泡溫泉，那二人可不是，許是……想著臉皮一紅，輕咳聲道：“我們四處看看吧。”

她擦幹凈泉水換上帶來的裙衫。

雲池山本也是絕佳的風景地，除了溫泉外，幾個山頭也別具特色，有像蓮花的，有像鹿頭的，有像長劍的，駱燕邊走邊看，過得會兒忽覺口渴。

剛才的溫泉太熱了，她正要返回去喝水，卻發現前面有棵樹上掛著十來只油桃，頓時眼睛一亮，叫木藤尋根長一些的樹枝。

蕓香道：“看著倒也熟透了。”

駱燕笑瞇瞇盯著油桃：“長在如此高處，吸日月之靈氣，天地之精華，一定又脆又甜。”

木藤拿著樹枝來，夠那油桃。

幾次都夠不到，駱燕瞧著費勁，就把枝條拿過來，輕輕往上一戳，油桃就掉在腳邊。

“姑娘真厲害！”兩個丫環驚嘆。

駱燕身材高挑，自是方便，她又打了好幾只油桃下來。

三個小姑娘的註意力都在果子上面，全不知，已被人盯著看了會。

等到她將油桃撿起回過頭，才發現有位公子站在不遠處，瞧著莫約十六七歲，錦衣華服，眉眼俊秀，一時就微微怔了怔。

其實蕭再謹是先聞其聲，聽到什麽“吸天地之精華”才走近的，誰想就看到一位姑娘拿著樹枝在夠果子。

他覺得有趣便停步不前。

小姑娘轉過身，他才瞧清楚她的臉，腦中竟莫名想起“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這樣的詩句。

蕭再謹身後的黃門見駱燕不曾行禮，正要斥她大膽，結果剛說出一個字，就被蕭再謹打斷：“請問姑娘可是宋都督的家眷？我是來拜見宋都督的，我姓景。”

能來此處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駱燕掃一眼他身後的隨從，莫非是哪家勳貴家的公子？或許與宋淮關系也不淺，不然怎敢挑在休沐日打攪？駱燕展顏一笑：“請景公子稍候，我去告知姐夫……”說著看一眼手裏的油桃，“公子爬山想必也渴了，請你嘗嘗。”

姐夫？那這位應是駱鶯的妹妹駱燕了，蕭再謹伸手接住：“多謝姑娘。”

待駱燕離開後，護衛急聲道：“皇上莫吃。”

尋常他是不吃的，但剛才他親眼看著駱燕打下油桃，且這油桃著實誘人，飽滿艷紅。他拿袖子擦擦幹凈，咬了一口，而後就笑起來，如她所猜的一樣，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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