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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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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右將軍的皇甫桀與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的他總是會給人雖努力卻魄力不足的感覺,而現在坐在戰馬上的他只是外露的氣勢也讓人喘不過氣。

每次他都沖在了全軍最前面。

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可他是皇子。

連天下最尊貴的皇子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而奮勇殺敵,士兵們又豈能不奮力搏殺!

他是先鋒,沒有多少戰術可言,聽大將劉白指揮,讓他殺向哪兒他就殺向哪兒。

所向披靡,殺敵如入無人之境。

那張臉,那氣勢,沒有人能忘得了,也沒有人能忽視。

皇甫桀就像是突然變成了出柙的猛虎,嗜血、殘虐,勢不可擋。

大戰開始第七天,他硬是殺進敵營中心,奪下安王屍體帶回大營。一句話短短數字,可其中暗含了多少兇險又有誰能知道。

只有他那一身血——真正的浴血而歸。

張平一路緊緊跟隨他,越跟眉頭就皺得越緊。

別人看皇甫桀只道他兄弟情深、奮不畏死。可他卻知道皇甫桀有什麽地方開始失控。

他不是不怕死,他是在送死!

他根本就沒把自己一條命當回事。

每次受傷時,他就會轉頭尋找他,對他笑笑,就像是在說: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那你就看著我受傷流血甚至死亡。我不會再讓你碰我一下。

他在懲罰他。用他自己的生命。

這個瘋子!

張平真想把那自稱是瘋子的男子拉到皇甫桀面前,讓他看看什麽叫真瘋。

不久皇甫桀就有了「魔將」的稱號。

皇甫桀要出營帳,張平擋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皇甫桀冷冷地瞪他。

「你幾歲了?還跟我玩不跟我說話的把戲?」

皇甫桀手掌按住刀柄。

張平擺擺手,道:「你打不過我。」

皇甫桀冷笑一聲。

「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你跟我拼命,我也許會死在你手上。但普通打架,你肯定打不過我。好了,不要鬧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餵!」

皇甫桀怒極反笑,抽出刀對著張平就砍。

張平不得不閃,一閃之下,門就讓開了。等他再想去堵門,那人已經鉆出去。

兩個月下來,皇甫桀未跟他說過一句話。就連讓他靠近三尺之內也不允許。

張平大急。

皇甫桀的異常表現已經引來有心人猜忌。

他身邊又無什麽人保護,就算他功夫再高明,又怎能躲得了暗算?

劉白一次又一次把皇甫桀派作前鋒送死。皇甫桀也不拒絕,他身上的傷每天都在增加。

就連他都能看出劉白的急躁,這是為軍大將的大忌!

劉將軍畢竟老了,他開始怕死、怕樹倒猢猻散。他急著想要得到結果,想趁著全軍上氣高漲之際一鼓作氣打垮匈奴。

可匈奴哪有那麽容易打垮,劉白就只能增兵增兵再增兵。妄圖用強勢的兵力把對方壓垮。可是這也大大增加了己方的死傷。

太子那邊偷偷派了人來,不知跟劉白密談了什麽。張平只能從劉白的行動中看出,他想讓皇甫桀死!

營帳門被打開,張平提著一個木盒走進帳中。

皇甫桀在案後擡起頭,瞄了一眼帳外,臉色不快。

張平抓抓後腦勺,解釋道:「外面幫你守帳的人讓我打暈了,他們連我影子也沒看見。」

皇甫桀開口就欲叫人。

「別叫!我給你帶了禮物。」張平拎著盒子走近案幾。

「滾!」這是兩月來皇甫桀唯一會對張平說的字眼。

張平也不在意,把盒子往案幾上一放,打開盒蓋道:「喏,送你的。」

皇甫桀垂眸瞄了一眼,從剛才張平進帳他就聞到了絲絲血腥氣,不重,但他對血腥氣敏感。

「這是什麽?」

張平籲了一口大氣,「你總算肯跟我說第二句話了。這個你不認識?不會吧?雖然缺個身子但臉應該不會變啊。」

張平奇怪地湊過頭去看,「沒變啊,這不就是劉大將軍嗎?」

皇甫桀閉上眼睛再睜開,「你殺了劉白?」

「是啊。」張平點頭,「太子派了人來和劉將軍密謀,內容好像是讓劉將軍投靠太子,太子負責保他,順便再把你解決了。」

皇甫桀眼神一暗。

「我看這段時間王爺你就顧著跟我鬧脾氣,連周邊危險都看不見了。想想,劉將軍留著對你也沒什麽好處,反正你手上還有一張密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取而代之。我也不想給他暗害你的機會,剛才走他帳邊正好瞧他一個人在裏面,就順便拐進去把他殺了。」

皇甫桀無言。張平楞,他不是現在才知道。

這人竟然以為這兩個月他在跟他鬧脾氣?就連他對他下殺手,他也能當兄弟打架看?現在更好,還順便把一軍統帥給宰了。

雖然以他對張平的了解,知他絕對不會未作任何準備「隨便」殺人,可是……他竟然就這樣把兩朝元老的護國大將軍給殺了?還斬了人家的頭放在盒子裏帶來給他當禮物?

「你別鬧了好不好?這個就當我們和好的標志。你看我幫你殺劉白得冒多大風險,等會兒我還得去玩栽贓的把戲。乖,你不跟我說話我難受。」張平竟然還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

皇甫桀梗著脖子硬是沒動,就讓那只手摸上了他尊貴的頭顱。其實他本來準備閃的,但聽到張平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怎麽的脖子就梗住了。

張平摸了兩下訕訕地收回手。

「你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嗎?」張平臉上有了些失望,背著手在營帳裏走來走去。

皇甫桀的眼珠就跟著他轉。

張平停住腳,皇甫桀把目光投向別處。

「好吧,其實那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我只是覺得你真的應該去找女人。」張平嘆氣。

皇甫桀硬忍著,他倒要瞧瞧這人到底能為他做到什麽地步。

張平再次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著桌面吭吭哧哧地道:「那就這樣吧。我們和好好不好?」

「那就這樣是怎樣?」皇子殿下擺出架子,冷聲道。

張平臉上顏色一點點加深。

皇甫桀咬緊牙關盯著他不放。

「就那樣唄。」

「哪樣?」

張平突然往案上一趴,「來吧,你快點完事。等會兒我還要去栽贓別人。」

皇甫桀盯著還放在案上的那顆人頭,再一次感覺到他家寶貝太監張平的強大。

而且為什麽他會感覺到這兩個月恨他恨出一個窟窿、腦中幻想了不知多少種收拾他的方法的自己好像有點悲哀?

如果換一個人,或者換一種性格,也許他們會因兩月前的事而隔閡日深,甚至互相誤會,進而終有一日做出難以挽回的事情。但張平不是別人,他就是他。

「張大太監,你真有本事。連讓我想恨你都難。」

張平撇過頭看他。

皇甫桀看著他那雙帶了點疑惑的眼眸,心中忽然一松,笑了。他決定了,以後他要是再為了這個人把自己搞得這麽苦大仇深,他就跟張平一樣,直接閹了自己算了。

對這楞子,根本就不必客氣!該纏的時候就纏,該操的時候就操,該上緊箍咒的時候就得給他上,折磨自己那叫傻子。

張平看皇甫桀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心中也有點高興。他不知道皇甫桀想通了,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什麽,如果他知道……所以說世上難買早知道。

拍拍張平的屁股,一身血腥氣的右將軍王爺不懷好意地道:「你這兒很久沒被我操練了,小心等會兒裂開。」

張平哼唧了一聲,「那你就悠著點。我後面還有事呢。」

皇甫桀噗哧笑出來,「別急,在這之前還有些事要做。要玩栽贓的把戲你還得多跟我學學。」

軍營中出現騷動。

「不好!右將軍也出事了!」外面傳來驚呼,巡邏士兵發現了營帳外倒下的守衛。

「閉嘴!都不準亂說!你們給我看著外面,你、還有你們跟我進去。」是劉白手下另一將領周湛江的聲音。

營帳「唰」的被打開,周湛江帶著幾名巡邏兵沖進營帳。

營帳中血腥彌漫。營帳後開了一道大口,就像是誰在上面劃了一刀。

冷風颼颼地灌進,營帳中一片淩亂。

只見他們的右將軍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刀傷。

周湛江腳步一虛,難道連……?

還是他身邊一名親信機靈,沖過去扶起皇甫桀仔細察看。

「周都尉,您快來看!右將軍還活著!」

「什麽?」周湛江頓時就像被註入了一股活氣般,整個人跳了起來:「快!快叫軍醫!記住,不準把消息洩露出去!違令者斬!」

這邊,太子密使發現自己的營帳中竟多出了一個木盒,不明所以下打開一看。

太子密使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人,怎麽了?」這名使臣的隨從連忙上前查看,「啊!」

「怎麽辦?你說怎麽辦?這真的是劉將軍?他的人頭怎麽會……」

「大人莫慌,小的先出去探聽一番,這木盒您先收起,等小的回來再作處理。」

躲在暗處的張平看那名隨從穿著普通士兵服走出那密使的營帳,又看他繞了一圈後回來,發現他身手相當輕盈,不由暗讚一聲。

等了一盞茶工夫不見他們出來,心想還真給皇甫桀猜對了。對方根本不敢把人頭帶出帳外處理,可能想就地掩埋。

現在他只要到某些人的營帳去轉一圈,再把他們引到這裏就行了。

等會兒就等著看人百口莫辯吧。

劉大將軍,抱歉了。誰叫你要動我們家王爺呢?你說你這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聯合人家勢大的哥哥欺負人家不受寵的弟弟像什麽話?

禎勝二十四年六月,護國大將軍劉白因病去世,寧王皇甫桀手持密旨暫代統帥一職。

同年八月,傳來捷報:匈奴退出雁門關五十裏,死傷萬餘,俘虜四百——這是寧王成為一軍統帥後第一個大勝仗。

勝帝龍顏大展,追封劉白為護國公,賜劉府金銀萬兩,只公爵位不得承襲。

太子一派因失去密使消息,幾度派人前往雁門關刺探,卻一無所獲。卻不知那密探早已被秘密送入京城,至於送到誰的手上……

朝堂上開始為誰來擔任征蠻大將軍一職爭議不休。

同年十一月,邊疆再次傳來捷報:大軍乘勝追擊,匈奴再退五十裏,死傷近萬,主動要求冬季停戰。

朝堂也再次嘩然,更是吵得天翻地覆。

太子一派提出讓雁門關太守李登任征蠻大將軍一職,另派驍騎都尉楊曉輔佐。

收到禮物、感覺出寧王示好之意的惠王一派則提出仍舊由寧王任統帥一職,朝廷另派將領葉詹輔佐。

其中也有人提起讓剛從西南回來的言凈擔任征蠻大將軍一職。言凈聞言連忙出列辭之,表示自己目前對雁門形勢不明,貿然前去恐會延誤戰機。何況目前邊關連番傳來捷報,如陣前換將必將動搖軍心。

言凈諫之:不如就采納惠王建議,仍舊由寧王擔任一軍統帥,如他有任何不妥再換不遲。寧王畢竟在邊關已征戰三年多,此時再另外派將,恐無一人如他熟悉邊關形勢。

勝帝聞言覺得甚是有理。

甚至有官道:寧王天生貌相異於常人,現匈奴也恐其顏面、稱其為「魔帥」。也許寧王生來就該是一員大將,為勝帝守護大亞邊境。

此言一出,附和之人眾多。

太子還想多言,被韋宰相眼色勸止。

勝帝聽眾臣言,想到當初四皇子在他面前說的童言,再看他如今在戰場上的表現,當即金口一開,定下他統帥之位,同時傳聖旨給李登,命他輔佐寧王擊退匈奴。

太子暗中咬牙,認定醜四和老二串通一氣。

皇甫桀接到聖旨,表現得誠惶誠恐,表示自己一定不負聖恩,三年內定打退匈奴拿到厥頓的降書。

旁邊的張平則非常知趣地拿出兩包「當地特產」奉給特使。

前來傳旨的胡榮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去見了太守李登後滿意歸去。

李登進入大帳,卻被原劉白手下將領隱隱排斥。皇甫桀為他從中周旋,對他也是禮敬非常。李登意見往往不被采納,可事後皇甫桀總會親自來安慰他,表示現在的將領大多數都是劉將的人,他也不好過於幹涉他們。

李登見皇甫桀如此委屈求全,也只能忍氣吞聲。在給某些人聯系時,自然把對劉白原班人馬的不滿、及對皇甫桀作為大帥的軟弱陳述了出去。

看到消息的人,再聯想當初皇甫桀接旨時的誓言都放心了——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皇甫桀能在三年內打退匈奴那才叫有鬼!何況三年時間,足夠他們做很多事。

那邊放下對皇甫桀的提防心,專心致志對付唯一的敵手。這邊邊關眾將卻齊心一志要給劉白報仇,抱著寧可輔佐四皇子,也絕不讓太子得逞的打算,逐漸把心靠向顯現出非凡統帥能力的皇甫桀。

禎勝二十五年夏,「魔帥」使用計謀離間單於厥頓與大將呼延丹之間的關系成功。

呼延丹原本是厥頓發妻的弟弟,可在厥頓娶了月氏後,卻冷落發妻、封了月氏為正妻。呼延丹為此已對厥頓有所不滿,可因其姐深愛厥頓,願意為了他的大業退讓,他才隱忍至今。

可是懷了厥頓之子的菲絡,卻被善妒的月氏誣陷她懷了野種,而一直征戰在外的厥頓回來時,菲絡已被月氏下獄,孩子也因此流產。菲絡在見了厥頓一面後自盡。

呼延丹得此消息後大怒,要求厥頓還他姐姐清白並給她一個公道。可厥頓卻袒護月氏,最後甚至拿出月氏舉出的證據,說菲絡自知有罪才自盡。

呼延丹不相信那所謂的證據,與厥頓決裂。帶領他們一族離開了厥頓。

張平得知這個消息後,盯著皇甫桀看了足足有半個時辰。

「我是突然變美了,還是比以前更醜了,要張公公您這樣看我?」皇甫桀擡頭戲謔地笑。

張平豎起一根手指,非常認真地道:「第一,別叫我公公,我沒你這麽大的孫子。第二,男人不能這麽在乎自己的容貌。第三,你上次讓我給月氏送禮物,送的就是那個證據?」

皇甫桀放下筆,仔細想了想道:「沒錯。一個小小的禮物,不管它是真是假,借題發揮的是月氏。如果她沒有害菲絡之心,這個禮物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張平把手指捏的咯叭響。不管是誰的主意,對婦人出手總非大丈夫所為。而且他不喜歡被隱瞞。

皇甫桀很鎮定地補了一句:「不過這離間之計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誰?」

「瘋子。」

張平轉身就走。

皇甫桀在他後面很誠懇地道:「我跟瘋子說了這事不能找你,就算找你也要跟你說明白,可他不同意。你知道他現在是我的軍師,我也不好太不給他面子。」

張平轉頭,恨恨地吐出四字:「一丘之貉。」

皇甫桀點點頭,重新拿起筆寫折子。

「再過一個時辰你把周將、陶將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不過在這之前你記得把瘋子先帶來。來了後你就哪兒也別去了,就在我這兒侍候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成天東跑西跑的,有時我想找你都找不到。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禎勝二十五年末,匈奴自毀冬季不戰之約偷襲雁門關。被皇甫桀率兵打退。可不久後大亞方糧草供應竟出現危機。

皇甫桀連上六道奏折,可催來的糧草竟大半參雜了碎石草屑。

皇甫桀一怒之下,把糧草官拉至操練的大軍前,當著全軍的面把其斬首。

皇甫桀拎著糧草官的頭顱,對大軍喊道:

「匈奴自毀冬季不戰之約偷襲我們,而朝廷卻在此時欲斷我糧草。其中必有奸人做鬼,甚至很有可能與敵人勾結!」

「如今剩餘糧草不足一月之用,等下次朝廷送來糧草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匈奴既不仁,我們也可不義!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搶奪敵人糧草度過冬季——!」

大軍群情激動,發出震天呼喊。讓人打仗不給人糧吃,怎麽辦?當然是搶!

張平看著那還在滴著鮮血的人頭,想到皇甫桀在和瘋子定下此計時的笑容,也不曉得該佩服、還是該膽寒——這人對人的心理掌握得實在太透澈,全軍幾乎都被他一個人玩弄於掌中。

而張平也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大膽,因為他根本就不怕失敗。

什麽人比一個有野心的聰明人更可怕?

答案只有一個:心智扭曲的聰明人。

皇甫桀贏了。

擔心一個月後沒有飯吃的兵士們都鼓足了勁,加上前段時間剛被偷襲的怒火,這下能以牙還牙,更是興奮異常。

單純以為大亞軍隊前來報覆的匈奴軍且戰且退,等他們發現大亞士兵一個個睜著紅通通的眼睛目標在他們的糧草營時,已經遲了。

勝帝坐在上書房看邊關密報,看到士兵迫不得已冒險去搶匈奴的糧草,在眾將領的精密策劃下,他們竟然沒有多少傷亡地搶奪成功,給匈奴造成了巨大打擊時,勝帝高興地擊案大笑。

可在他看到己方冒險搶奪敵方糧草只因己方糧草供應出現問題時,勝帝黑了臉。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惠王暗地裏互扯後腿爭得厲害,可那是沒有傷及大亞根本的話。如今太子一派為打擊惠王勢力,竟然出現克扣糧草的混帳事,哼!

勝帝冷笑,他能給,就能收。

禎勝二十六年初,勝帝不但沒有追究皇甫桀陣前斬糧草官一事,還派了言凈推舉的人做了糧草官。

勝帝這一舉動讓諸如惠王及韋問心一類反應敏銳的人感覺到了什麽。

葉詹再次上書勝帝,表示想要前往邊疆歷練。惠王一派的人自然大力舉薦。

勝帝思考片刻後,同意。

在葉詹趕至雁門關時,已是開春三月。

張平盤坐在床上運功正至緊要關頭。

「咿呀。」

皇甫桀連聲招呼也沒打,隨手推開門走了進來。

張平一動未動。皇甫桀往他身邊一倒,拉過被子蜷起一雙長腿就睡。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張平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又變得樸實無華。

已經快二十七歲的張平還是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老實臉,並沒有因為六年的血腥生涯就變得有所不同。相反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加穩重、更加樸實,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相信這個人、甚至對他推心置腹。

實際呢?有沒有聽過近墨者黑這句話?

「王爺。」張平戳了戳身邊呼呼大睡的大個子。

大個子翻個身繼續睡。

「王爺,聽說李太守想把女兒嫁給您?」

大個子醒了,不但醒了,他還急忙坐直了身體堆出了一張笑臉。

「我這不是還沒答應嗎,你也知道就算我答應了,那也是權且之計。我不會真把他女兒……」

「王爺,陪我練練拳腳吧。」

「呃,好吧。」大個子不情不願磨磨蹭蹭地下床穿鞋,通常張平說要跟他練拳腳,往往就是想揍他一頓。尤其這兩年,越來越不留情面。難道我已經失寵了?大個子忍不住悲傷地想。

「王爺,您在胡思亂想什麽呢?我剛突破十成大關,想找個人驗證一下和以前有什麽不同。這軍營裏高手不少,可是我能正大光明找去打架的除了你沒別人了。快!快!」興奮得磨拳擦掌的張平渾身有勁無處使,憋得他難受。

皇甫桀臉黑了,看起來相當懾人。自從他成為一軍統帥後就沒有再戴過那張面具,因為張平跟他說他那張臉比那張面具更有震撼力。

「你要跟我練拳腳不是因為想揍我?」

張平奇怪地回道:「好好的我揍你幹嗎?」

男人的臉更黑,「你不是為了李太守要把女兒嫁給我在生氣?」

張平也更奇怪,「他把女兒嫁給你,我要生氣幹什麽?」

「張平。」

「嗯?」

「走!我們現在就去山裏好好練練!」

張平也不管對方臉上的咬牙切齒表示了什麽,聽說他也來了興致,頓時高興得直拍他肩膀,「走走走,我們現在就走!」

輸了拳腳的皇甫桀的臉從當天下午一直黑到第二天上午。

葉詹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見到這位一軍統帥。

而抱著一肚子不滿的他在剛看到此人時,心中一凜,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人就是當年那個懦弱可欺的四皇子?

怎麽可能?!

不過六年未見,他怎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二十一歲的皇甫桀身高相當嚇人,人說八尺大漢,他卻有近九尺高。高大的骨架上偏偏還覆有一層緊密勻稱的肌肉,看上去就極有壓迫感。

身材就已讓人不安,再加上那張越發有魄力的臉。

是的,這是一張極具魄力的臉孔。

原本高聳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如今看來卻使整張臉型如刀削斧鑿一般。再加上那以眉心為原點劃至兩頰的人字形血紅胎記,這張臉已無法讓人去分辨是醜還是美。那是一種魔性。難怪匈奴會稱他為「魔帥」,確實當之無愧。

男人周身泛溢出一種氣勢,一種……葉詹心中微微一寒,那是屬於至尊王者的氣勢!

不行,我要立刻傳遞消息給惠王。天!他們都忽略了,他們和太子都忽略了!在雁門關,他們還有一個絕對不可忽視的敵手。而這敵手還掌握了二十萬的大軍。

葉詹感到一陣昏眩,他們忽視這個人多久了?想到竟然還是他們推薦此人做了一軍統帥,天,他們到底幹了什麽蠢事?

「葉詹?」皇甫桀挑了挑眼皮。

「是。葉詹見過大帥。」葉詹被他的無禮激怒,卻硬是按捺下來,持禮相見。

「你是武官?」皇甫桀眼中似有鄙視。

「是。」葉詹咬牙回稟。這個當年看到他們就發抖的黃口小兒,如今卻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惠王和他還希望能暗中操控他,這有可能嗎?

皇甫桀動了動手指,「既然如此,周將軍,那就麻煩你陪這位葉大人過過手腳吧。哦,對了,人家金枝玉葉,可別傷了人家。到時候我可不好向我二哥交代。」

底下數位將領發出一陣笑聲,周湛江領命,向葉詹抱拳請教。

葉詹忍怒,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哼,這人雖然氣勢可怕,可也不過爾爾之輩。作為一軍統帥卻對下屬如此輕慢,又怎能得人心?

他那氣勢大概也只是因為身材的緣故,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變這麽厲害。他一定有不少弱點,很好,我會一點點找出來。我絕不會讓你這樣的人成為王爺的對手!

「大帥,葉大人一路急行,想必已經困乏不堪。屬下看還是先帶葉大人去休息一番較好,晚上還有接風宴。和眾將領過招聯絡感情以後有的是機會,您看呢?」

葉詹把目光投到說話的人身上,只見這為他說話的人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笑起來眼角彎彎一臉祥和。葉詹對此人頓生好感。

皇甫桀臉上的不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但他似乎對此人有些顧忌,雖不滿卻未表明,冷哼一聲起身就走了。

葉詹心中惱火,卻只能彎腰相送。

那為他說話的人走過來對他和藹地笑道:「在下風芷,字雨山。」

「瘋……葉詹見過風大人。」葉詹趕緊收回驚訝的目光回禮道。

「呵呵,沒事,很多人都會弄錯我的名字。剛才大帥的態度還請葉大人莫怪。大帥這段時間積累得多了,看誰都不順眼,你別太放在心上。」

葉詹還未明白什麽意思,聽到這話的幾位將領一起吃吃笑了起來。

皇甫桀和他身邊那名侍人張平的事,大家都隱隱約約猜到一點。不過這裏是軍隊,女人少,男人之間發生些什麽也不稀奇,只要不擡到明面上什麽都好說。

大家笑的是張平明明是侍候他們統帥的閹人,可他們統帥卻很是把他當個寶看。平時對他也不像對一個侍奴的樣子,有時甚至會當著他們面突然來一句:昨晚又被踢下床了。

而皇甫桀作為一軍統帥在他們眼裏看來無疑是非常優秀的。這位四皇子性格並不死板,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十分珍惜屬下,經常和他們混成一堆,有時開起玩笑來也葷腥不忌。葉詹來之前他就跟眾人打過招呼,說他跟葉詹有仇。

眾位將領自然幫親不幫理,合著他們的統帥一起欺負新人。

葉詹不知其中門道,自然被皇甫桀表現出的表象所騙,一心一意開始收集皇甫桀的所謂弱點和錯處。

三月初十,他的接風宴上,寧王失態。在他贏了周湛江後竟然讓陶、薛兩名將軍連手對付他。而陶、薛兩名將軍礙於淫威,不得不與他動手,導致他之後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三月二十四,探得太守李登欲把女兒嫁給寧王。擔心此為太子想要籠絡寧王。

三月二十五,探得寧王與他身邊侍奴依然有染。

四月初八,寧王找到他一處錯處,命人打了他三十軍棍。

四月十五,探得寧王在軍中竟然極得人心。需小心之。

四月二十,與匈奴開戰,寧王把他派作前鋒。他因身體有傷,差點死在匈奴大將錘下,卻被寧王救下。

五月初十,寧王拒絕李登之女,李登不愉。可利用之。

總結:此人不好暗中操控,計劃需變,等待指示。

皇甫桀看著手中布條,吃吃笑個不停。

「別笑了,有那麽好笑嗎?」

張平嘆氣,他為了截下葉詹傳遞的消息,跟蹤了葉詹足足兩個月。看到他在聯絡地點放下消息後,把原本取出照抄了一份,又把原本放了回去。

「王爺,您看怎麽辦?要截?要改?還是聽之任之?」

皇甫桀彈彈布條,答得言不對題:「我說你上次怎麽那麽別扭呢,原來有耗子聽墻角。嘿嘿。」

張平一瞪眼,「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皇甫桀當沒聽到這句抱怨,對張平招招手。

「你看到上面寫的沒有?我已經拒絕李登的提議了。你看,我為了你,把籠絡多年的一個大人物給得罪了,你說你要怎麽賠我?」皇甫桀說著就去拉張平的衣袖。

張平把袖子一把扯回來,粗魯地道:「關我屁事!李登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他現在就是一個架空的太守,你要想他死,他隨時都能喪命,還讓人半點不起疑。看不上人家女兒就別拿我當回事說。」

「怎麽不關你屁事呢?我看不上人家漂漂亮亮的大閨女,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屁股。」無恥的男人淫笑著伸手就去抓。

張平一下閃出十尺遠。

皇甫桀撲了空,不滿地哼唧了兩聲:「你武功已經夠高了,以後不準你再練。」

張平鄙視他,「自己練的不勤快,就不要怨人家武功高。」

「這能怪我?」皇甫桀忿忿不平,「我身為一軍統帥得做多少事情?當然沒有你練功的時間多。而且你不是自稱練武的天才嗎?我一個普通人哪能跟你這個武學天才比!」

張平想了想,點點頭,「也是。你雖然練武天資也不錯,但跟我比確實還差了一點。」

皇甫桀簡直想把這人抓過來,按在膝蓋上剝了他的褲子狠狠打他的屁股。

顯然他毒辣的眼光非常明顯地說明了這一點,張平又往後退了兩步。

「你到底打算怎麽做?瘋子告訴我說,你明明有能力在今年初打退匈奴甚至逼他們上貢。為什麽你到現在還沒做任何相應的戰略部署?」

皇甫桀勾勾手指,「你過來乖乖坐我腿上,我就告訴你。」

「看你也不急,想必那些傳回去的消息對你來說也無關痛癢。那麽我就回去休息了。您也早點睡。」

一個睡字落地,張平已經一陣風似的溜得無影無蹤。

氣得慢了一步沒抓到他的皇甫桀罵了一句很難聽的粗話。

惠王皇甫瑾傳信給葉詹,命他盡力籠絡寧王。

就在此時,皇甫桀突然命大軍對匈奴發出猛烈攻擊。一方,張平和他的軍師風雨山卻離開了他身邊,不知去向。

禎勝二十六年夏末,月氏王與厥頓突然決裂。皇甫桀趁厥頓陣勢不穩,一舉追擊,陣上射殺厥頓,把匈奴逼退至陰山後。

厥頓因無後人,匈奴各族首領為爭單於之位亂成一團。

皇甫桀卻在此時對月氏國發動攻擊,以幫助匈奴侵我大亞為借口,把勢單力薄的月氏滅國。

後皇甫桀對呼延丹伸出援手,呼延丹借大亞兵力收覆大半族人,自立為單於,並表示在他有生之年願意年年上貢大亞,甘為附臣。

至此,大亞軍隊大獲全勝。

皇甫桀射殺厥頓、滅月氏、助呼延,前後時間不過七個月。葉詹作為陶正剛副手,日日忙於布戰,根本沒有機會籠絡寧王。就連他想籠絡他的上司也未成功。

陶正剛是個軟硬不吃的主,他連皇子都不放在眼裏,何況一個小小的葉詹。葉詹有功,他獎。葉詹有過,他立刻讓人上軍棍,沒有絲毫客氣可言。

而葉詹傳出的消息,之後全部被截卻不知。等陶正剛握著那些消息出現在他面前,指控他洩露軍機、通敵叛國時,葉詹呆了。

禎勝二十七年暮春,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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