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寒是一個美人，她一出現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著她。

可是她的身邊守著一些佩劍的撼天宮弟子，沒有點兒膽量的，絕不會上去自討苦吃。

柳清寒沒有丁點兒成為階下囚的自覺性，她松了松手腕，施施然坐在了沈玉的對面，杯是翡翠杯，酒是梨花酒，正所謂“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是也。她自斟自飲了一杯，讚了一聲“好酒”後，才又舉起了翡翠杯，敬了沈玉一盞，她說：“謝謝你。”好似脫離了如意門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沈玉微微一笑道：“你這句話說得太早了。”她知道柳清寒不是真正的柳家傳人，就算她是柳家傳人，一個不知道七樣武器奧秘的，又有什麽用途？不如賣一個人情，興許在日後能夠換得一個生的機會。沈玉是個會打算的人，她唯一不會打算的事情，便是碰到了那個人。

可是容不得她後悔了，那個人已經出現了，那個人已經來了。

“為什麽有好酒不請我喝一杯？”對於一個酒鬼來說，眼中除了酒就容不下其他了，翡翠杯裏梨花酒、夜光杯中葡萄酒、再用玉碗盛來琥珀光。酒、酒、酒，她的世界裏仿佛只有酒，她的人生仿佛只有醉。

柳清寒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到了一個因醉酒而顯得幾分落拓的江湖少年，可是他真是醉了嗎？在危機四伏的江湖中，可以隨時隨地沈醉嗎？她收回了視線，低聲問道：“是你的朋友？”

“不是。”沈玉很快就否認了，她的笑容比剛才更艷了。

不是朋友，是一個比朋友還重要的人。

藏海樓的華然是個落魄江湖載酒行的醉公子，但是她的鳳華然是個一顧傾人城的美人。

柳清寒“哦”了一聲，她沒有那麽旺盛的好奇心。

沈玉盈盈笑著，她向著華然說了一聲：“來。”華然還真是踉蹌著腳步走過來了，醉眼迷離，似是分不清何為幻何為真。在醉中的時候，她不知道撼天宮，也不知道藏海樓，她只知道酒，知道要醉個痛快。她歪歪扭扭地走向了沈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的懷中。搶了沈玉的杯，飲了沈玉的酒。

但凡飲酒到痛快時，醉客們都喜歡吟詩，而曾經的李大詩人的詩，便成為了江湖俠士的最愛。喜歡酒的人，誰不會吟上幾句李大詩人的詩呢？

“紫燕黃金瞳，啾啾搖綠騣。平明相馳逐，結客洛門東。少年學劍術，淩轢白猿公……”

“錯，你的劍術是在藏海樓學的，是在我那處學的。”她的手攬在了華然的腰上，她的下巴抵在了華然的肩上，而她的笑容則是盛放在諸人的眼中，除了背對著她的華然。

華然的眉頭皺了皺，被沈玉的話突然間打斷了思緒，她有些不高興，但是沒有說什麽。她繼續斷斷續續地吟道：“珠袍曳錦帶，匕首插吳鴻……由來萬夫勇，挾此生雄風……托交從劇孟，買醉入新豐……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中”字一落，殺機畢現。

就連旁觀的柳清寒都覺得險象叢生，可是沈玉的臉上帶著笑，她舉起了被華然飲過的酒盞，湊到了唇邊緩慢啜飲。刀刃沒入了她的小腹，鮮血染紅了兩個人的衣衫，一滴一滴下淌，在凳子地下蔓延成一灘血水。沒有沈玉的命令，撼天宮的人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沈玉嫣然一笑道：“好酒，你喝麽？”

華然猛地打翻了酒杯，她縱身一躍，整個人便飄到了幾丈遠，她的眼神中不再是那迷離的醉意，她可能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清醒。眸中愛恨交織，但是在剎那間便做煙消雲散，她冷聲問道：“禦海刀呢？”

沈玉柔聲問道：“我說不在我這兒，你信不信？”

華然猛地一拂袖，冷哼一聲道：“不行。”除了撼天宮還有誰能夠從如意門取走禦海刀？

沈玉嘆了一口氣道：“沒有就是沒有，就算你殺了我也沒有。”

華然身軀一顫，她有幾分動搖。

她有無數次暗算沈玉的機會，她知道沈玉不對她設防，她這一刀明明可以紮在她心口，再聯絡七大門派一鼓作氣消滅撼天宮，可是她沒有。光是紮在了她的小腹上，光是看著沈玉笑盈盈的臉，就已經要了她的命。

死的從來不是沈玉，而是她自己。

“沒有想到撼天宮的宮主也是一個多情人。”一道輕笑傳入了眾人的耳中，在二樓的欄桿處，坐著一個人、倚靠著一個人，誰都不知道她們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她們在邊上看了多久的好戲。

沈玉笑了笑道：“你也來了。”語氣竟似十分熟稔，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又說道，“你也下來喝一杯吧？”

“酒是害人的東西，我不想死。”殷池亭的眸光悠悠然掃過在場的人，她朝著沈玉扔了一個物什，笑說道，“你要是再喝下去就死了，沒有人會心疼你。”華然不會，撼天宮的弟子也不會。

殷池亭輕笑道：“一來一往，欠債還債。”

沈玉聽了這話後，終於開始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她的臉色已經發白了，可是雙唇卻似是血一般的紅色。底下的一小灘血跡已經變成了一大灘，她吞下了殷池亭扔過來的藥以後，又封住了自己的幾個穴道，開始調養自己體內紊亂的氣息。

藏海樓來了。

白玉京來了。

如意門、天機門、回夢廊等門派也要來了。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直到柳天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問道：“你認識撼天宮的宮主？”

殷池亭把柳天潯帶在了身邊，很多事情她都不想瞞著柳天潯了，她笑道：“但凡是經我手的主顧，我都認識的。”

柳天潯又道：“但是你們的感情很好，好得像是朋友。”

殷池亭一笑道：“我是為了報恩。”很多人可以稱為朋友的，但是因為利益的往來，朋友也會轉變成其他的身份，所以她殷池亭不需要朋友。

柳天潯道：“你之前說我問太多了，可是現在又告訴我這麽多，是不是把我當朋友了？”

“不是。”殷池亭否決得很快，在柳天潯變臉之前，她又接道，“我把你當自己人，我很喜歡你。”

殷池亭的話讓柳天潯羞紅了臉，可是殷池亭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倒像是自己多想了。她的喜歡可能就等同於喜歡酒、喜歡阿貓阿狗、喜歡刀劍的喜歡。微妙的情緒從眼神中流露出來了，殷池亭側身握住了柳天潯的手，笑容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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