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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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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譯者的三次元閨蜜YY和KK對本章的建議~

2005年,六月

德拉科站了起來,收回雙手,向後退開幾步,直到與她拉出足足五英尺的距離—就算她伸直手臂也碰不到他。

他似乎突然間顯得猶豫不決,好像再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相處。他猶豫著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張開覆又握緊。

悲傷和痛苦又一次像海潮一般席卷了她,她幾乎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淹沒至死。坐在這裏看著他,想要他,如渴望氧氣一般地渴望他,卻又不知道如今要怎樣才能克服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切,這種感覺讓她心如刀絞。

"你應該先睡一覺。"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目光卻看著下方,理著自己的長袍。"你想要什麽書,明天我就給你送來。"

赫敏看著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吸了一口氣。

"你想留下來嗎?"她強迫自己在重新思考這個問題之前問出了口。

德拉科茫然地望著她,她的心開始在胸腔裏劇烈而痛苦地越跳越快。

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焦,下一秒便恢覆了清晰。

"你並不想讓我留下來。"他打量了她幾秒鐘後說道,嘴唇微微扭曲。"不要因為你在某種意義上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做某件事,就強迫自己去做。"

他轉身便擡步走向門口。

"不要,"她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聲音尖銳地說道,"不要走。"

他僵立在原地。

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想要你留下來。我真的想。只是—有時候—有時候—"她試圖解釋清楚,可是話語就像被堵在了喉嚨裏一般。"我的記憶一團亂—我並不是總能回想起來—"她咽了口唾沫。"留下來。我想要你留下來。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她慢慢朝他走了過去。"好嗎?"

她用顫抖的手指摩挲著他的手背,心裏甚至做好了他會猛地後退或一把將她推開的準備。她又咽了口唾沫,側著身子緩緩向他湊近,小心地打量著他的臉,但他的表情卻是一副假面。

她垂下頭,試探性地將自己的手指伸進他的手掌裏。她幾乎無法呼吸,手上的顫抖也愈發劇烈。

不會有事的。只要深呼吸,就不會有事的。

順從。

安靜。

不能抗拒。

她閉上眼睛,呼吸急促。強制指令的聲音撞擊著她的耳膜。

"赫敏。"德拉科的呼喚讓她驀然擡頭。他正低頭註視著她,面無表情。"不要這樣。"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她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走。我不想讓你走。我只是—我只是—"她的下巴抖得厲害,掙紮著想要把話說完。"我不想—"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擡眼看著他。"我只是想握著你的手。我不想—如果你…我就不能反抗—因為那些—"

德拉科的眼睛閃爍著,他的手在她的掌心裏抽搐了一下。

她低頭盯著他們的手,加大力道握得更緊。"留下來。"她又一次深吸了口氣。"我想要知道你—不在別的地方。"

赫敏的心怦怦狂跳,但她仍然直起身子,強迫自己向床邊走去。

她突然想到,也許她應該同意換個房間,那樣她就不用再面對這張床了。

她鼓起勇氣,將這個念頭推到腦後。這依然只是一張床而已。她還是會躺在上面,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她相信他。她知道自己相信他。一直都是。

她挪到床的一側躺了下來,蜷起身子,盯著他。他緩緩在另一側坐了下來,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幻影移形逃走似的。她向他伸出手。

他遲疑了片刻,才伸出自己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他向後靠在床頭,似乎沒有任何睡覺的打算。她端詳著他,目光掠過他的臉龐,想要再一次記住他的模樣。

她對他的記憶越清晰,就越能明顯地察覺到他與從前的不同。他看上去精疲力竭,幾乎被現實蠶食得體無完膚。

他與她相扣的手指時不時地抽搐痙攣。

她覺得這並不像是典型的鉆心咒肌肉損傷,而更像是某種心理上的神經失調—長期受鉆心咒折磨的結果。那麽長的時間以來,他一直都在遭受過量的酷刑,以至於已經造成了永久性的影響。

伏地魔懲罰了他無數次,因為他沒能抓住鳳凰社的"最後成員"—那個摧毀了烏姆裏胸前掛墜盒的人。

赫敏突然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你—"她剛開口便哽咽了一下。"你用那種方式毀掉了魂器,就是想借此迫使伏地魔仍在二月就把西弗勒斯召回英國,是嗎?"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移開了目光,微微擡了擡下巴以示承認。

她想起了自己當時每天默默躲在暗處,註意到他受盡折磨遍體鱗傷的模樣,同時還默默告訴自己不要去關心他,因為他活該受那些罪。而此時此刻,那一幕幕盡數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讓她的心如墜深淵。

日覆一日,持續月餘。

"對不起,德拉科。"

他如遭重擊,身子瞬間僵硬,幾欲抽手回去。

"不要對我道歉。你沒有什麽可道歉的。"他厲聲說道,幾乎就要咆哮起來。

赫敏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直到他別開頭,不去看她。

"你在生我的氣,對嗎?"她終於開口問道。

德拉科盯著房間另一頭,神情難辨。"那也不代表你有任何理由向我道歉。"

赫敏端詳著他。"為什麽?"

"因為—"他眨了眨眼睛,"—先道歉的人必須得是我,而且我—"他仰起頭看著床頂的華蓋。"而且我—"

"德拉科…"

"天哪,格蘭傑,"他聲音粗啞,擡起另一只手揪住自己的頭發,"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來到這兒之後什麽都不要再想起來。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希望自己從沒告訴過你我暴露身份的事—如果我當時撒謊騙你,而不是抓著最後的時間想要和你告別,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赫敏喉嚨發緊。"如果你就那樣把我送走,而我卻後知後覺你因為我求你去救金妮而送了命,那我會生不如死的。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釋懷。永遠都不可能。就算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去的。"她的語氣毫不動搖。"每一秒,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只要是為了救你。"

房間裏頓時一片死寂。

德拉科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憤怒。"你沒有救我。"他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開口。"你只不過讓我們倆都在地獄裏掙紮了兩年。"

這句話就如一記重拳打在了她胸口。

血液爭相離開大腦,她覺得自己的臉此刻必然像屍體一般慘白,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

德拉科驀地握緊了她的手,神情立刻轉變為了後悔。"等等—我不是—"

她垂下頭,拼命想要呼吸。"我拼盡全力想要回來的…"她顫抖的聲音已然破碎,"我真的努力了…"

"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瞥開目光。"你怎麽會覺得我能接受失去你?難道你以為我的感受不及你深刻嗎?以為我有其他責任在身就會不在乎你嗎?你不該認為我不在乎的,我用盡了所有辦法來保護你的安全。你不知道為了保護你我都做了什麽。"

"我只是—"

"我向你保證過的—每一次你要我說出口的時候,我都向你保證我永遠是你的,沒有任何例外,也沒有任何期限。"

第二天早上,她隨著一陣劇烈的頭痛醒了過來。她的手指與德拉科的交纏在一處,靜靜地停留在床中央。他沒有醒,面色卻依然緊繃著。

他正和她一起躺在床上—這樣的場景令她分外熟悉。她看著他熟睡的模樣,感覺不到自己的記憶有任何與之矛盾的地方。

每當他離她如此之近,她都覺得仿佛置身過去一般。觸摸他,靠近他,都像呼吸一樣是她最自然的本能。她覺得自己無論離他多近都不會感到饜足。

雖然大多情況下—當她突然覺得自己回到了他向她逼近、強行侵入她思想的時候;當她回想起他無情地大步走近、抓住她的胳膊幻影移形的時候;當他說出一些太過殘忍的話讓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們之間的距離都算不上近。

但是,當他如眼前這般近在咫尺,他就只是德拉科。他是她的。

他曾在她面前毫無保留地脆弱過。他一直都愛著她,盡管他從一開始就認為他們註定無法長久。然而他依然深愛著她。

她感覺到一陣寒意,不由想要朝他靠得更近,但又生怕自己一動就會驚醒他。於是她呆在原處,凝視著他。

"我會照顧你的,"她用口型無聲地向他承諾,"我會有辦法照顧你的。"

他醒來的一瞬間,她便立刻感覺到了。他剛恢覆意識,整個身體就隨即緊繃起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緊盯著她。

他的雙眼迅速瞇了起來。"你還好嗎?"

她扭了扭肩膀。"我的頭…每次消停一天之後,情況都會更糟。"

他松開了她的手,輕輕貼上她的前額。"你又發燒了。"

她幾乎連點頭反應的力氣都沒有。

"你能吃得下東西嗎?"

一想到進食,赫敏的胃就扭曲翻騰了起來。"也許等會兒吧。"

他的眉頭緊鎖,神情中盡是擔憂,"我今天得去比利時,明天就回來。你好好躺著。"

他說完便站了起來,目光卻仍然鎖在她臉上。

赫敏挪動了一下,微微擡起頭。"你說過要幫我拿書過來的。"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惱怒,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明天。"

"不行。你說好是今天。我還是能看書的。"她努力想要坐起來。"否則我就只能躺在這裏擔心了。"

他從牙縫裏嘆出一口氣。"好吧。你躺下,別起來。我會交代托普茜把那些書、羽毛筆還有羊皮紙都給你送過來,但前提是你得先吃點東西。"

赫敏依言躺了回去,用雙臂更緊地環抱住自己蜷成一團的身子,想要暖和一些。

她咽了口唾沫。"我—只要那些書就夠了。我不能碰羽毛筆,所以—羊皮紙也沒什麽用處。"

德拉科下巴上的肌肉湧起了些許紋路。"好吧。"他邊說邊回到床邊。"那就只送書來吧。"

他變出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你想要什麽就告訴托普茜。我明天就回來。"

"千萬小心,德拉科。不要—不要—"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沈默了片刻。

"你一定要回來。"她最後說道。

"我會的。"

他一離開,赫敏就更加無力地癱倒在床上,頭痛欲裂。

她只覺得惡心欲嘔。但德拉科說過,只有她吃過東西之後托普茜才會把書送來。她不知道如果她把所有吃進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的話,那還算不算數。

到了中午,她總算勉強喝下了一瓶魔藥和一小杯肉湯。托普茜送來一摞書本和一份對頁手稿,赫敏認出那上面是德拉科的筆跡,記錄下了他每一次嘗試去除黑魔標記的過程。

托普茜在床頭墊了幾只枕頭,好支撐起赫敏的上半身,讓她能側躺著看書。

赫敏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地閱讀德拉科的筆記,不去想德拉科違背實驗對象意願、而這些人又最終都在過程中全部死去的事實。

那些人都是食死徒,其中幾個還曾幫著伏地魔折磨過納西莎。

他已經做得夠徹底了。研究和分析無一不是面面俱到。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必然是在研究標記詛咒之餘還自學了相當多的魔法生物學和治療理論知識。

他前前後後嘗試了九次。最後兩次還是在戰爭結束以後。

赫敏也曾研究過伏地魔的過去,是以她知道伏地魔在霍格沃茨時就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學生。無論他是什麽時候創造的黑魔標記,都一定投入了相當的時間和精力,才最終把它變成了一種固若金湯的頸鐐,牢牢鎖住追隨者的脖子。它完全稱不上精致,但它簡單,直接,而且致命。

手稿的背面是一組尖細字跡所寫的筆記。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西弗勒斯也參與了分析。

赫敏將筆記從頭到尾讀了兩遍,然後蜷成一團,雙手緊緊地抱住不停抽痛的頭部,努力想要思考並分析。

她咬緊牙關,竭力忍著疼痛,最終還是昏了過去。

當她蘇醒時,德拉科正坐在床沿,手裏捧著她那本妊娠指南,目光掃視著打開的書頁。她默默地望了他片刻。

"你回來了。"她說。

他聞聲立刻合上了書,轉過頭看著她。

頭部的疼痛又減退了下去,她的身子也不再那麽虛軟無力。她小心地坐了起來,拿起那張手稿。"我看過你的筆記了,但還沒有看書。我想到了幾本書,可能會有用。"

"好。"他兩眼盯著她,嘴角輕輕翹起。

她撫平手稿,將其中被折起來的一處頁腳恢覆原位。"詛咒中的一部分會阻礙凝血,和血友病有些類似,可能會有長期的副作用。我得發明一種魔藥—一種對抗吸血鬼咬傷的變種魔藥,需要定時反覆內服,不過一旦伏地魔死了,也許你就不必一直服用下去了。"

她咬著嘴唇。"但這無法解決該如何讓傷口愈合這一最急迫的問題。所有的常規方法你都已經試過了,包括麻瓜慣用的燒灼和—焦油,但我才剛剛開始。我會找到辦法的。"

德拉科點了點頭,瞥開目光。

這場對話生硬沈悶得令人痛苦。除了手稿裏已有的內容,德拉科不願再就他做過的實驗談論任何進一步的細節。他似乎心煩意亂,時不時地看向時鐘。當她提到她想要研究哪些理論知識時,他臉上確實掛著恰如其分的投入表情,但他的眼神卻平淡漠然。

她意識到—當她全神貫註凝視著他的時候—他只不過是純粹在滿足她所求而已。所有的這些手稿和書本,都只是為了安撫她,因為她害怕天花板,所以它們才成了藏書閣的替代品—某種用來分散她註意、消磨她時間的東西,好讓他將自己的計劃按部就班地繼續進行下去。

她不再說話,只是垂眼盯著自己的膝蓋。停頓了許久之後,他站了起來。

"我今天晚些時候會把你要的書送過來。"

說完,他起身便欲離開,卻忽然又停下了動作,轉過身看向她。

他站在那裏,兩眼直直望著她,嘴巴微微翕動了幾下才開口說話。

"格蘭傑—你不用—"他突然頓住,她看見他的手在身側緊握成了拳頭。他把嘴唇抿成一條扁平的直線,眨了下眼睛,稍稍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我從來沒有指望你會願意留下這個胎兒。"他說話時幾乎面無表情,喉結卻略沈了一下。"我可以給你一劑魔藥,這樣等你離開歐洲之後就能—解決掉它。只要你開口—"話說到一半卻又被他自己生生截住。他垂下頭,咬緊牙關。"沒關系,你沒有必要開口。我會把魔藥送來的。你沒有理由把你的決定告訴我。"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轉身離開了。

赫敏躺在床上,手指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只要她仔細地摸索,就能感覺到骨盆上方的子宮已經微有隆起,雖然極小,但卻堅實。

她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逃離這座牢籠,她就會去墮胎,更沒有想到德拉科一直以來都是抱著如此假設在行事的。

放在從前,為了不讓這個孩子出生在馬爾福莊園裏,為了不讓它被交到阿斯托利亞的手中,她也許會願意爬出窗戶跳下去,或者服毒自殺,但她從沒有想過如果自己能逃走就要終止妊娠。

這是一個孩子。自從斯特勞德診出她懷孕之後,在赫敏眼裏它就一直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不是胎兒,不是什麽繼承人,而是一個孩子,一個她已經感到對之有著強烈保護欲的孩子。當她看到代表它心跳的震顫光芒時,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它偷走了。

可是德拉科卻認為,一旦她有了任何選擇的餘地,她就不會再留下它。

他強奸了她,她因此懷孕。他認為只要她獲得自由,就一定會想要墮胎。

在他的設想中,他會留在英國只身赴死,而她則會遠走天邊,努力斬斷一切來讓自己徹底忘記過去。

傍晚時分,托普茜帶著一大摞書本來到了赫敏的房間,其中好些還是嶄新的書。

"德拉科在嗎?"赫敏一邊問著,一邊拿過一本書翻了開來。

"主人剛剛才回來。"

"你能告訴他我想見他嗎?"

托普茜向她屈膝行禮,"啪"地一聲消失了。

納西莎·馬爾福的肖像緊盯著赫敏。

赫敏只在十多年前的魁地奇世界杯時見過納西莎一次。肖像中的納西莎年僅十六歲,和接受黑魔標記時的德拉科一般年紀。

"我想救你的兒子。"赫敏對她說。"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納西莎沈默不語,只是端坐在畫框中的椅子上,一聲不響地打量著赫敏。最後,赫敏只得作罷,轉過頭去。

她正翻著托普茜帶來的書,房門就在這時被打開了。

德拉科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赫敏合上了手中的書,喉嚨發緊。他總是站得那麽遠,遠到讓她覺得周圍每一英寸的空氣都變得沈重無比。

"你母親的肖像不願意和我說話。"她說。

德拉科朝墻壁看了一眼。肖像中的納西莎站了起來,望了德拉科片刻,轉身離開了畫框。

"和你沒關系。除了我,她不跟任何人說話。我父親求了她好幾個小時,她都不肯看他一眼。這幅畫框原本放在南翼的休息室裏。我母親身上發生的一切,肖像都親眼見到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它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我母親被放出來後,就把肖像拿回了她自己的房間。"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也難以分辨背後的情緒。"她常常在畫框前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把手貼在肖像的手上,就好像她們想要觸碰對方。"

赫敏望著墻上只剩下一張椅子的畫框。

伏地魔對馬爾福家族的影響簡直和毒藥沒有兩樣。他不僅把自己烙在了德拉科和盧修斯的手臂上,還烙進了這整個家族的存在裏。他毀了納西莎,毀了他們的家。就連那幅肖像—一個擁有納西莎記憶的影子—也因此變得緘默寡言,傷痕累累。

德拉科的目光回到了赫敏身上。"是她主動提出想要照看你的。她想確保你在這裏的時候一切都好。"

赫敏垂下了眼,猶豫了幾秒鐘才擡起頭來。

她的雙手緩緩移向自己的腹部。"我想和你談談先前—你之前離開時說的話。"

德拉科臉上的神情被盡數斂起,目光瞬間變得如刀鋒般淩厲。

赫敏的胸膛隨之緊繃,另一個"德拉科"忽然浮現在她眼前,臉上帶著同樣的冰冷。

"想讓我看著你是嗎,格蘭傑?好。我看著你就是了。我不得不說,看到你眼睛裏全是內疚和負罪感,真讓人高興。你知道嗎,我原本一直以為,黑魔王對我做的一切已經是任何人所能想象的最殘酷的奴役了。但我必須承認,這些事情跟你做的那些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她心跳一滯,接著不停地眨著眼睛,想把那段記憶趕走。

"你能走近些嗎?"她覺得自己嘴唇發幹。"如果你離得不那麽遠的話,和你說話會容易許多。"

他朝她走了過來。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率就加快一分。

他的臉上滿是防備。

她咬著自己的下唇。當他在離她只有一英尺的地方站定時,她擡起了頭。

如果她能觸碰到他,他就不會顯得那樣冷漠了。

但他看上去並不想讓她碰他。

她擡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我之前沒有意識到,你以為如果我能逃走就會終止妊娠。我明白你—以前為什麽會這樣想,但我不是這麽想的。我從來沒這麽想過。"

他的表情紋絲不動,眼神也沒有任何反應。"一旦你自由了,你可能就會改變主意。"

赫敏搖了搖頭。"我不會的。"

他的眼瞳仍然平靜無波,但她能看到他眼角流露出的緊張之色。他挺直身子,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的動作扼住了喉嚨。

他嘴唇扭曲,牙齒表面反射出了淡淡微光。"你沒有必要向我承諾你一旦自由之後會怎麽樣。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赫敏下巴緊繃。"我當然會做我想做的事。所以我決不會用那劑魔藥的。我也想讓你知道我不會用的。否則我會悔恨一輩子。我會—我會一直想著這個孩子的眼睛是不是和你的一樣;每年冬天,我都會想著如果它還活著的話今年該有多大,又會在做些什麽;我還會努力猜想它會拿到一支怎樣的魔杖,會喜歡學校裏的哪門課,會不會像我們一樣是天生的大腦封閉師。"她語速極快,因為她的喉嚨越發幹澀,顴骨開始陣陣疼痛。"我想知道它會不會也喜歡看書,頭發會不會也像我的一樣又毛躁又不聽話。如果你—如果你死了—我會想要把有關於你的一切—關於你的每一件事—全都告訴它。我從來—我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說起過你。"她的胸口一陣痙攣。"人們應該知道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德拉科發出一聲帶著濃重喉音的哂笑,擡眼看向天花板。"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又覺得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你還有機會開始新的生活。不要讓那些和我有關的記憶成為你的包袱。"

赫敏使勁兒搖了搖頭。

他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難道你願意帶著一個被強加給你的食死徒私生子過一輩子?全世界都知道我在這座房子裏對你做了什麽。也許你還記得,整件事都已經被徹頭徹尾地公諸於世了。不管它的眼睛是什麽顏色,不管它有多大年紀,在其他人眼裏,它永遠都是一個劊子手的孩子,而且它是因為我在囚禁你的時候—強奸了你,才會來到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一點。所有人。"

他說話時胸口抽搐不止,隨後移開了目光。"把這一切都忘了吧,格蘭傑。"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和別人生孩子去吧。"

赫敏瞪著他。"你真的覺得我會那樣做嗎?遠遠逃開,躲到天邊,假裝你是個怪物,而我能從你身邊逃離已經是萬幸?"

他盯著她,神情難以捉摸。"這是事實。"

赫敏對上他銀色的眼瞳,看到了表面的漠然之下的悵然苦澀。

"我恨你,我認為這場戰爭迄今為止死去的、以及未來將會死去的人,多多少少都該算在你頭上。你沒必要說服我你是個怪物,我早就知道了。"

她緩緩向他伸出手,喉嚨又緊又澀,連吞咽都無法做到。"德拉科,你不是什麽怪物。你從來就沒有任何選擇。難道你以為我記起一切之後還會恨你嗎?"她向前一步,與他靠得更近,雙手捧起他的臉。"就算是在我想起你之前,唯一能帶給我安全感的也只有你。"

她擡起頭,望進他的雙眼。"我留了一張便條給你,你看到了嗎?我愛你。"

他瑟縮了一下,她感覺到他的下巴貼著她的手指顫抖起來。他開始搖頭,但她更用力地按著他的臉頰讓他停了下來,把他拉得更近。

"我愛你。"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抖,語氣卻愈加堅定。"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永遠。直到我整個人化為灰燼。"

然後她踮起腳尖,仰起頭,下巴向前探去,吻住了他。

嘴唇相接的一剎那,他愕然呆立。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貼著他的唇邊對他說道。她的手指描摹過他下顎的弧線,雙唇順著他的唇面緩緩移動著。

他還是如石像般紋絲不動。於是她把自己整個人壓向他懷裏。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他擡起手捧住她的臉,將她拉向自己。他的手掌輕撫著她的面頰,手指纏著她的發絲。他的嘴唇變得熾熱無比,不住地吻她、吻她、吻她。

他像是快要死於一場經年累月的饑渴,又像是快要被摧枯拉朽的海嘯淹沒。他的舌頭、牙齒、嘴唇,無一不與她的緊緊相連。她的嘴唇拂過他的,接著便是溫柔的輕咬。他的舌掃過她的下唇,隨後探了進去與她的舌糾纏在一起。他仿佛是要把她融進體內,淬入骨血。

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耳廓,拇指輕撫著她凸出的顴骨。她用雙臂環住他的脖子,迎合著他嘴唇的每一個動作。他貼著她的嘴邊發出一聲粗喘,她感覺到他渾身都在發抖。他不停地吻著她,直到她能感同身受一般地體會到他血液裏的絕望。

然後他微微向後撤開,與她額頭相抵,緊抱著她的雙手仍在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為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他的聲音沙啞而破碎。"我愛你。可是你就那樣走了。然後我就再也沒有告訴過你。"

她讓他每晚都留在這裏。

他們也從不做比接吻更進一步的事。德拉科吻她的時候,雙手很少移到她肩膀下方。

她會蜷縮在他懷裏,聽著他的呼吸聲入睡。

白天,他會離開莊園外出"工作",而她會繼續進行研究,讓托普茜送來越來越多她想要的書:解咒、黑魔法、致命詛咒、魔藥百科全書和成分索引、詛咒分析、麻瓜醫學教科書…不一而足。

她原本希望,只要解除詛咒,她就能把黑魔標記徹底剝掉。但在腦海裏使用了四種不同方式進行模擬之後,她得出結論:這是不可能實現的。標記的詛咒並非只停留在真皮層,它就像他背後的符文一樣,就算她去掉他左前臂所有的肌肉組織、移除他的骨頭讓之再生,也能讓他的手臂陷入長達二十四小時的完全停滯狀態以保護組織和神經,黑魔標記也還是會隨著骨骼、肌肉和皮膚一同再生。

根據德拉科的預估,一旦她的手銬被解開,他們的時間最多只剩幾個小時。伏地魔很可能會立刻得知消息,畢竟他對赫敏非常感興趣。

如果赫敏想讓德拉科和她一起逃走,那就沒有時間進行覆雜的治療手術了。移除的過程必須越快越好。

他必須得砍掉左前臂,手肘以下的所有部分。

這個念頭在她心底留下了一個痛苦死結。而她越是尋求更多有關截肢的資料,這個死結便越是令她心如刀割。她甚至不確定截肢能否真的達到目的。傷口會被詛咒影響,無法愈合,再加上失血速度越來越快,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

這和鄧布利多手上所中的那種漸進性致命的詛咒並不相同。不管用魔法還是其他方法—止血帶、白鮮香精、灼燒、治療魔咒—都無法控制或減緩損傷。西弗勒斯和德拉科曾多次嘗試止血,但都沒有成功。

這道詛咒仿佛是不讓受害者全身的血液全部流出體外便誓不罷休似的。

她不斷地縮小方案的選擇範圍。精神上的緊迫感就如一根螺絲釘,每過一天就擰得更緊幾分。

她已經不再因為頭痛而感到虛弱,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日益增長的焦慮。墻上掛歷上的日期看在她的眼裏就像每日倒數的喪鐘。她一刻不停地研讀思考,直到再也看不清書頁上的文字。這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感覺到自己還有些用處的方法。

然而除此以外,她根本毫無所獲。德拉科也不過是讓她覺得自己在出力而已。他只是讓她去嘗試,這樣她就會覺得自己至少做了些什麽。這只不過是種宣洩的途徑罷了,就像她從前在房間裏做仰臥起坐,或者在莊園裏上至閣樓下至地窖尋找可用的武器一樣。這只是一件可以讓她去做、轉移她註意、消磨她時間的事情。

當德拉科陪著她的時候,他對待她的樣子就像是在同她道別。他看她的眼神、他觸碰她的動作,都仿佛都是在說再見。他會用雙臂摟住她的肩膀,將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處—這樣的時刻,她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他在告別。

這天早上,她淋浴完回到房間,發現所有的書都不見了。托普茜正站在她的床邊。

"今天治療師會來,主人吩咐說要把所有的書都收起來。"

赫敏只得無奈點頭,走上前望向窗外。正值夏日,庭院裏的草木蔥郁悅目。而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出過門了。

因為這似乎需要花費相當的努力:先是要走到室外,接著還要盡力在開闊的天空下保持鎮定。而她還需要想方設法除去德拉科的標記,這個節骨眼上再到庭院裏去,無疑是在浪費她本就所剩無幾的時間精力。

一道微弱的劈啪聲傳來。她轉頭看去,發現德拉科出現在了房間裏。

"斯特勞德很快就會來。"

赫敏點了點頭。"托普茜告訴過我了。"

他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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