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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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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六月

恢覆意識的感覺就像是歷經無盡的墜落之後猝然撞上地面。

赫敏的頭部劇烈地抽動著。那是一種肝膽欲碎、血流成河、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她想要坐起來,可是身體動彈不得,四肢完全不聽使喚,雙手不住地顫抖。

她幾乎什麽也看不見。她想要支起身子,可是胳膊陣陣發抖,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艱難地維持呼吸,心臟狂跳不止,胸口一陣接著一陣急促地起伏著。

她在黑暗中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摸清方位。

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肩膀。她頓時驚叫著轉過頭去。

德拉科就站在她身邊,他色澤蒼白的頭發在滿目的昏暗中仍是那樣顯眼。她身子一顫,又僵在原地,呆呆地盯著他,心臟幾乎快要跳出喉嚨。她睜大眼睛,端詳著他。

他變老了。

他的五官一如從前,可是他的眼神卻老了那麽多,就仿佛她已經有幾十年未曾見過他。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旁,斂著神情,眼中目光卻是她最熟悉的專註模樣。

"你還活著…"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聲音卻因此而破碎哽咽,喉嚨又幹又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她本能地想要向他伸出手去。他還活著。他還活著。是她讓他活了下來。

他瞪大了眼睛。

"金妮。他們帶回來的第一具屍體就是金妮。"

她的手僵在半空。

所有的現實瞬間擊中了她。身負鐐銬。被囚禁在馬爾福莊園。等待著懷孕。

他是將官長。

心頭的恐懼立時上湧。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冷。她覺得自己像是剛從刀山火海中爬出來一般,傷痕累累,氣若游絲。

她把手縮了回來,艱難地喘了口氣,下巴抽動著。她用顫抖的雙手強撐著身子,向床的另一側挪去,拼命想要遠離他。她從床墊上滑落下來,跪坐在地板上,一邊掙紮著呼吸,一邊越過床鋪盯著他,努力想要消化這一切。

是德拉科。是他。他還活著。

可是他傷害了她。他強奸了她。他說他不想要她,說他迫不及待想要殺了她。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在高速公路上被撞倒在地、身受重傷的動物,倉皇無措,奄奄一息,脆弱無助地妄圖尋找逃離躲藏的辦法。她只想把整個身子蜷縮進一處黑暗無光的角落,這樣她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竭力想要理清思緒,一陣劇痛卻突然擊穿了她的大腦,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一陣痛苦的呻吟從她的牙縫中逸了出來。她用雙手捂住面頰,努力保持清醒,強忍著頭部那股令她暈眩的疼痛繼續回憶。

"讓我們說清楚,泥巴種。我不想要你,也從來沒有想要你。我不是你的朋友。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麽事能比和你結束這一切更讓我高興的了。"

他殺了金妮。

他殺了所有的人。

她擡頭看向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想要弄清楚這些回憶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還是個處女嗎,泥巴種?不至於連這個都忘了吧?"

她彎腰趴在桌子上,緊緊抓住桌沿,盡力穩住自己不要搖晃,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響;然後裙子被完全掀起,她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的感覺…

他把她拖到伏地魔面前,將她鉗制在原地動彈不得,任她的思想被撕成碎片,然後把她扔在地板上,躺在一灘腐爛發臭的獨角獸血液裏。

赫敏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她掙紮著呼吸,她的胸口—她的心臟—如撕裂一般地劇痛著,仿佛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刺穿了她。胸腔劇烈地收縮,喉嚨裏發出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帶著喘息的抽泣聲。記憶中所有的空白,所有的矛盾,此時此刻開始交融匯集,變成一段清晰得令她心寒膽戰的可怕往事。

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赫敏雙手捂住嘴,緊緊閉上眼睛。周圍的沈默被她低沈的啜泣聲打破。她一邊拼命地思考,一邊不停地發抖。

"我會照顧你的。我會永遠照顧你的。"

意識中的痛楚讓她的頭越發昏沈,仿佛過去與現在的一切在她的腦海中一邊彼此交融,一邊互相撕裂。

她緊抱住自己的頭。大腦就像著了火似的,顱骨也像被手術刀切開,頭部傳來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她忍不住垂下頭嘶聲痛呼起來。

她尖叫著,直到終於透不過氣才啞著嗓子停了下來。然後她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過度呼吸。她又擡頭看向床鋪的另一側。

德拉科不見了。

她癱軟在地上,一只手按在胸前。也許他從來就沒在那裏出現過。也許剛才的他只是幻覺而已。

也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也許他早就已經死了,而她只是在牢房裏夢見了他。

一切都是她的幻覺,讓她以為自己在黑暗中找到了他。

不對。這是真實的。她確信那都是真實的。因為這比她所能夢到的任何事都要糟糕。

讓我們說清楚,泥巴種。我不想要你,也從來沒有想要你。

她無法理解。有些事情是說得通的,可另一些—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頭。她猝然一驚。德拉科已經繞過床鋪走了過來,跪在了她身邊。

他端詳著她,目光閃爍,神情緊繃。"你正在恢覆記憶,是不是?"

她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真的在這裏。她能感覺到他的腕骨就在她的指尖之下。

"格蘭—"

赫敏把臉埋進床罩裏,如釋重負地哭了起來。頭依然疼得厲害,顱骨幾欲節節碎裂。她咬著牙,竭力不讓自己再次尖叫起來。

"天哪—"她勉強擠出幾個詞,渾身顫抖。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隨即安靜下來,握著他手腕的手收得更緊。

"那個魂器—烏姆裏奇戴著的那個—是—是你嗎?"

他沈默了片刻。"是。"

她嘴唇打顫,緊緊地合上了眼睛。"那—那是最後一個嗎?"

"是。"

她點了點頭,空著的那只手痙攣了一下。她抓住自己長袍的布料,努力想要弄明白每一件事。

如果他的的確確就在這裏,那麽他就沒有死。

但是—如果他沒有死,那就代表他從來沒有找過她。

她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

可是他始終都沒有來。

"我不想要你,也從來沒有想要你。"

金妮。

她的手放開了他的手腕,頹然垂在了地上,方才的寬慰瞬間被毀滅一般的打擊所淹沒。

"你為什麽要殺金妮—?"尾音哽在了喉嚨裏。

"金妮還活著。"

她聞言轉頭盯著他。"漢娜親眼見到了她的屍體。被關在霍格沃茨的所有人都看見了。伏地魔也說是你殺了她。你—你親口告訴我你殺了她…"

"金妮還活著。"他直視她的雙眼。"她懷孕了,還記得嗎?她的兒子是2003年十月二十號出生的,她給他起名叫詹姆·小天狼星·波特。你是他的教母。"

赫敏低低地抽泣了一聲,德拉科繼續說了下去。

"他已經一歲半了。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他們都在等你。你答應過波特你會照顧他們的。你必須堅持下去,養好身體,這樣你才能離開這裏去見他們。"

她的心仿佛自深淵之中又浮了上來。一絲希望的光芒閃現在漫無邊際的黑暗和寒冷之中。

"你也意識到她究竟有多危險。為了維護她的生活環境,我已經花費了大量的財力和精力。"

她垂下頭,瞥開目光,身子發抖,嘴唇抽搐著。"我不相信你。"

他沒有答話。

"我不明白—"她再次緊緊地閉上眼睛,強忍著疼痛試圖集中精神。"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我記不清了。"她睜開眼睛,在一片昏暗之中端詳著他。"但是—我記得你。"

是德拉科。他離她那麽近。他看她的樣子就和過去分毫不差。

她想伸手去抱他,把自己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裏,緊貼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

雙手又一陣痙攣。

她不能。

每一個人,都死在他的手裏。他親手殺了他們所有人。又一輪的恐懼和毀滅讓她幾乎崩潰。

他的表情動搖了,嘴唇明顯地抽搐了一下,然後才開口:"關於我—你都想起了些什麽?"

"你—"她端詳著他的臉。他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仿佛是按照她所認識的那個人的模樣一刀一劃雕刻出來的一般。

她的手指抽搐著,強忍著想要伸出手的渴望。她只想要觸碰他,只想要知道他在她指腹下的感覺是否仍如從前那般。

他還活著。她之前那麽肯定他已經死了,那麽肯定他一定是已經死了。可是他還活著,她能看到他頸根處那條動脈的搏動。

"你是鳳凰社的間諜。你受傷的時候,是我幫你治好的。你—"她咽了口唾沫,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和猩紅色的衣服,努力回憶著,"你經常召喚我—還有—"

頭部一陣刺痛,她痛苦地喘了一口氣,渾身癱軟。

她眨了眨眼睛,試圖回憶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麽。她的舌頭不聽使喚,無法正常活動,好像已經麻木了。

她的身子猛地一抽。她想動一動下巴,但痙攣太過劇烈,牙齒在口腔裏相互碾磨哢嗒作響。她的左臂和左腿一分力氣也提不上來,整個人都開始向側面倒去。

德拉科接住了她。

"德拉—?"她艱難地喘息,胸部抽搐起伏,身子被緊緊地按在他胸前。

他沒有回答一句話,而是捏住她的下顎,撬開她的嘴,迅速灌進一些魔藥,然後用手捂住她的口鼻。

她拼命想要掙脫。心頭的恐慌始終得不到平息。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能強忍著雙肺爆裂一般的痛楚掙紮著吸氣。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舌頭麻木到連他倒進她嘴裏的魔藥的味道都嘗不出來。

如果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那她就不應該咽下去。

"格蘭傑,"他平穩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你得把它咽下去。你發病了,魔藥可以平覆你的癥狀,但如果你咽不下去,它就需要更長時間才能起效。"

赫敏的喉嚨不斷地收縮,手臂痙攣不止,但德拉科環抱著她的手臂絲毫不肯放松。數幾次嘗試,她才終於把口中的魔藥咽了下去。

她渾身綿軟無力,仿佛骨頭都被抽空。

德拉科終於放松了懷抱。她的頭垂了下來,靠在他的胸前。她感覺到他在嘆息,他的手溫柔地將她的頭發撥到肩後,又用拇指輕撫著她的臉頰,另一只手臂則環在背後支撐著她的身體。他的手掌那樣溫暖,身上的氣味也和從前一樣,讓她只想放縱地大哭一場。

片刻後,他挪動身子,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放回床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已經從纖薄的皮膚中凸了出來。

她的嘴無法自如地活動,於是她只能緊盯著他,想要看清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和動作。

他單手滑到她的後腦,仔細地觀察著她。

盡管房間內光線昏暗,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她仍能清晰地看到他滿臉的疲憊,原本就蒼白的皮膚甚至已經泛灰,嘴唇和眼神都緊緊繃著。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來回掃視,似乎是在確保自己沒有忽略任何東西。他的表情被小心掩藏了起來。

"你已經昏迷了將近一周。"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你先是發病,然後失去了知覺。治療師們都不確定你還會不會再醒過來。這種情況—"她看到他的喉嚨隨著他吞咽的動作收縮了一下,他不再看她的眼睛,"在治療集中魔法活動造成的神經損傷時並不罕見。你在昏迷的時候—前前後後發作過好幾次,不過幸好沒有造成任何持久性損害—你的孩子也沒事。"

赫敏呼吸窒住,睜大了眼睛。

孩子。她都忘記了—她懷孕了。

她懷了他的孩子。為了伏地魔的繁育計劃。為了強逼她恢覆記憶。

她並非一絲不落地全部想了起來,但痛楚仍然掩蓋了一切。她試圖去思考,但只要一觸及那些往事,痛苦就如萬箭穿心般向她襲來。

她想不起來—

她的胸膛開始痙攣。

"我不明白—"她勉強擠出這些詞,"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竭力想要吸進空氣,喉嚨深處湧起一陣帶著喘息的氣音。胸口的抽搐越來越劇烈。

德拉科托在她後腦的手指緊繃了起來。他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神情已不是先前那般克制斂藏的模樣,他的臉離她不過寸許。

"格蘭—赫敏,你需要慢慢呼吸。懷孕的時候過度呼吸會增加再次發病的風險。"他的眼睛裏寫滿了哀求。"求你了,格蘭傑,深呼吸。"

赫敏低低地抽泣了一聲,點了點頭。

吸氣,默數到四。

呼氣,慢慢默數到六。

她端詳著他的臉。她望著他,從那張眉頭緊鎖的面孔裏看到了渴望與絕望交織的神情,可是她的心也隨之越來越痛。一個是她最了解最熟悉的愛人,一個卻是囚禁了她整整六個月的敵人,教她如何才能將這兩者拼湊到一起去呢?

呼吸漸漸放緩,淚水開始順著她的太陽穴滾落下來。

德拉科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縮回了手,直起了腰。

他低頭看著她,有些猶豫。一只手被他緊緊握成拳頭垂在身邊。"對不起。我和西弗勒斯原本都以為二月之前就能送你離開。我沒有想到會讓你在這裏待這麽久。"

她咬著嘴唇,努力想著要問他些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沒有來找我?為什麽要傷害我?為什麽要強奸我?

你為什麽要成為將官長?

"為什麽—"她低聲抽泣道,"你為什麽要把他們都殺了?"

他的眼神微微閃爍,下巴抽動了一下,挺直身子,再次瞥開目光。"因為我在找你。"

伴隨著這句回答而來的恐懼和寬慰讓她的心跳頓住。

"你—在找我?"她聲音顫抖。

他回望著她。"我當然在找你。我到處在找你。你以為我就把你丟下不管了嗎?"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清晰地回憶起來。她探向自己的大腦深處,牢牢抓住那些她能感知到的記憶。

"你一直都沒有來,所以我以為也許—"頭部疼痛隨著她的回想突然變得尖銳,視線也跟著搖晃了起來。她咬住嘴唇,不讓自己昏厥過去。

"我以為你一定已經死了。"她的雙眼感到一陣灼痛,聲音發抖,越來越小。

她擡起一只胳膊,盯著她腕上的手銬。"魔力被抑制之後,我就沒辦法再用大腦封閉術了。可是他們說伏地魔想要親自審問我。我怕我一想到你—他就會在我的腦子裏看到你。我想保護你。可是—"她的聲音輕了下去,"有時候我又想,只要我能堅持下去,你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然後,你一直都沒有來,所以我以為你一定已經死了。"

德拉科的表情就仿佛他被她的話掏空了內臟一般。他的手抽了一下,向她伸了過來。

"想去郊游嗎,泥巴種?…黑魔王很想你。"她還沒來得及後退一步,他便扣住她的手臂。

記憶中源於本能的恐懼頓時吞沒了她。她的呼吸滯在喉嚨裏。見他的手越來越近,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的手又被握成了拳頭,垂回身側,目光也被移開,不再看她。"從我回到安全屋發現你不見了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找你。典獄長—烏姆裏奇她並沒有將把你關進霍格沃茨的事情寫進記錄裏。你被抓之後,唯一的記錄就是一份移送文件。我和西弗勒斯都提出過要查清你究竟被關在哪裏,但每次得到的回覆都是'沒有叫這個名字的犯人'、'沒有這個囚犯編號'。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當時霍格沃茨那場慶功宴上是有很多人沒錯,但那群蠢貨不是因為興奮過頭喝醉了,就是因為患上了戰爭疲勞癥[1],對你在場的情景幾乎一點清晰的記憶都沒有。我只能主動請纓去追蹤那些沒被抓到的人,希望能借此機會找到你。"他下巴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不得不把他們全都抓回來。一旦我失敗了,這個任務就會被交給別人。"

他擡頭盯著天花板,面色蒼白憔悴。

"為了找你,我用盡了所有辦法和手段。每一座監獄,霍格沃茨裏的每一間現存的牢房,每個犯人的檔案,我都查過了。我還用了一道基因追蹤咒,找到了你的表親。然後我一路追到澳大利亞,找到了你安置你父母的地方。"

赫敏畏縮了一下,睜大了眼睛盯著他。

德拉科垂下眼,看到了她的表情,嘴唇緊緊抿了起來。"他們都沒事,我沒有傷害他們。"

他的頭微微側向一旁,吞咽時下巴緊繃。"有好幾次我甚至還用占蔔去找你的位置,可是—"他不屑地揮了揮手,"水晶球裏什麽都沒有。我都沒有想過那居然是因為你被囚禁在沒有一點光線和聲音的牢房裏。當時我想,這應該就意味著不管你究竟在哪裏,都無法被偵測到。然後我就找遍了整個歐洲,畢竟,歐洲到處都有食死徒和他們的同盟—惡名昭彰的那夥。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就想你大概也是被帶出國了。我還以為這就是你能消失得如此徹底的原因。"

他又一次看向別處。"我和西弗勒斯做了所有我們能想到的事情,卻不料引起了黑魔王本人對你的興趣。我一直以為,只要讓他一心想著永生,我就有更大的可能找到你,把你送走。後來,有人談起要用那些囚犯作為繁育計劃的代孕者,蒙塔古就去向黑魔王提議把你也加進來,以此來誘捕所有抵抗軍聯盟的殘黨,也算是對波特的最後一次公開嘲諷。蒙塔古得到標記後就一直在找你,我也就—隨他去了,因為我想他可能會發現某些被我忽略的東西。然而找遍了所有的監獄都不見你的蹤影。直到黑魔王親自點名問你的名字,烏姆裏奇才承認你一直都在她手裏。"

赫敏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回應。

"我—"德拉科剛要再說什麽,下巴卻明顯地抽搐了一下,然後被他緊緊咬住,沒說出口的話也咽了回去。

接著便是一陣長時間的沈默。

"你為什麽就不認為我已經死了?"赫敏終於開口問道。

德拉科嘴角一抽,隨即將右手舉到與她視線齊平的位置。那枚縞瑪瑙指環在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

赫敏呆呆地看了幾秒,隨後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手指上什麽也沒有,但她有一種非常確定的感覺—它就在那裏。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左手食指的輪廓忽然扭曲發光,接著,通體黑色的戒指顯現了出來。

她覺得喉嚨發澀,咽下好幾口唾沫才開口說話:"我—我忘記它在那兒了。"

"薩裏郡那次,你中了詛咒險些喪命,之後我就在你的戒指裏嵌了一道生命標識監控咒。我原本還想用蹤絲,但蹤絲能被探測到,位置信息也很容易被截取。我想,有了這道基本的魔咒,萬一你死了,至少我能知道。所以—我知道你還活著。"他把手放了下來。"盡管有一次我發出的信號確實中斷了。我猜這種做法已經引起了抓走你的人的註意。幾天後,戒指被重新激活了,但我認為我不能冒險再發一次信號。我不確定戴著它的人還是不是你,但我認為這意味著你可能還活著。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你。"

他別過頭去。赫敏的目光也隨著他的動作從自己的戒指上移開。

他看起來就像一把被打磨過度的兵器。她突然察覺到他身上有著某種過分精準而明確的東西,幾乎致命。

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隨即被他握成了拳頭。"我本來可以早點把你送走的,但當你被送到莊園的時候,西弗勒斯已經在羅馬尼亞了。他本來只會待三個月,但黑魔王不斷延長他的任務。只要黑魔王還要求定期親自檢查你的記憶—那就—我就不能做任何會引起—任何懷疑的事。"

赫敏的胃向下一沈,就好像床鋪在她身下消失不見。當然了。伏地魔什麽都能看得到。她和德拉科的每一次互動。在他每兩月對她進行一次的殘酷的精神記憶檢查中,他是那樣公然明顯地表露出自己虐待成狂一般的好奇。

德拉科一直都通過赫敏的眼睛在伏地魔面前演戲。

這種認知仿佛扯斷了她手中緊握的與現實最後一絲脆弱不堪的聯系,讓她從萬丈懸崖邊墜落了下去。

到底還有什麽是真實的?究竟有沒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實?不,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努力想要思考,但腦海裏的痛楚讓她根本無法集中註意力。她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身體只覺得疲憊饑餓,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吃東西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強烈的壓迫感令她頭痛欲裂,她幾乎覺得自己正在七竅流血。

她想要合上眼睛,但又害怕一旦失去意識,眼前所有的一切也會就此消散,她就會忘記。那些過往會被黑暗湮滅,德拉科也會消失不見,而當她醒來後,他又會變回馬爾福。

但是—那並非是兩個不同的人。那從來都只是同一個人。德拉科一直都在,只不過被埋藏於那層冰冷的軀殼之下。

她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都意味著什麽。就算他是在演戲,其他人也並非都是如此。《預言家日報》上所有那些關於他的文章;還有赫敏被送到馬爾福莊園之前,從其他參與繁育計劃的女性那裏聽來的故事。

"漢娜說你把金妮的屍體吊在禮堂裏—"

"那不是金妮。"他語氣平淡。"我翻遍了霍格沃茨都沒找到你—起初我還以為可能是出了什麽差錯,也許移送文件上寫的那個囚犯根本就不是你。所以我去了蘇塞克斯的廢墟裏找你。"他垂下了頭。"有一個女巫在爆炸中活了下來,逃到了保護咒外面,還拼死跑進了亞士頓森林。她是當時僅有的幾個幸存者之一,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了。但是,她碰巧有一頭紅發。我把她的屍體帶到霍格沃茨的時候,囚犯們都以為那是得了散花痘的金妮。畢竟他們所有人都已經一連幾個月沒見過她,都以為屍體之所以面目全非是因為散花痘造成的。"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不敢呼吸。"麥格…還有納威—"

德拉科的表情緊張起來,下巴抽搐了一下,又緊緊繃住。"即使西弗勒斯想把他們藏起來,我也沒法做到。自從克勞奇家把小巴蒂偷偷帶出阿茲卡班之後,黑魔王就要求徹底檢查每一個囚犯,以防任何人暗中搞鬼。而他們的身份已經全部被確認過了。"他看向別處。"我下手的速度很快,沒讓他們死得太過痛苦。"

寒冰般的絕望感籠罩著她全身。她側臥著蜷成一團,感覺到自己正因為痛苦和疲憊而越發虛弱。

"睡吧。無論你想知道什麽,明天我都會告訴你。"

她強迫自己睜著眼睛。

"可要是我又忘記了怎麽辦?"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就像年幼的小女孩一般,恐懼害怕得幾乎發抖。

他沒有回答。她想要伸手去夠他,想要再一次確認他的的確確就在那裏。真實。溫暖。可以觸碰得到。

她的手顫抖著想要擡起來,但魔藥的藥效令她的身體幾乎與癱瘓無異。

"你還會—還會像以前那樣嗎?如果我又忘了你的話…?"

"只要懷孕了,你就安全了。無論你記不記得都沒有關系,我和西弗勒斯會送你安全離開的。"

"那然後呢?"

德拉科一言不發。房間似乎變得更加昏暗,她幾乎連德拉科的輪廓都看不清了。

"然後呢?"她強忍著倦意繼續追問。

"然後你就去照顧金妮,就像你曾經答應過波特的那樣。"

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了。

她再度醒來時,德拉科已經離開了。

頭部的疼痛已經有所緩解。托普茜端著肉湯和魔藥出現在房間裏,懇求赫敏盡力喝下去。

赫敏服下了一劑臭味熏人的營養魔藥,強撐著顫抖的身子,想要坐起來。

當她的喉嚨終於停止收縮後,她轉過頭盯著托普茜。

"我認識你。"顱骨底部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鋼釘刺穿一般,令她不由得蹙起眉頭。"我以前見過你—對嗎?"

托普茜怯怯地點了點頭。"主人說小姐不應該強迫自己去回憶。"

赫敏微微縮起下巴搭在肩膀上。一想到他此刻不在,她便覺得不安。"他什麽時候回來?"

"自從小姐第一次發作之後,主人就一直呆在這裏。他現在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赫敏咽了口唾沫,手指不停地抽動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膛一寸一寸被抽緊。如果他不回來怎麽辦?如果他死了怎麽辦?如果他死了,她該怎麽辦?

她覺得自己的雙手在顫抖不止。她緊緊地閉上眼睛,試圖轉移註意力。

"是他負責的那些死刑任務進度落後了嗎?"她強迫自己啞著嗓子發問。

這個問題帶著明顯的諷刺,但托普茜卻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赫敏低低地呼出一口氣,蜷縮起身子。

幾秒鐘後,托普茜消失了。

整個白天的時間,赫敏都在腦海裏回憶著過去六個月裏所發生的事情,記下她曾經漏掉的所有細節,以及德拉科身上那些她覺得熟稔、卻曾被她遺忘的特質和舉止。

他早已熟谙她的一切。早在她被送來馬爾福莊園的第一天就是如此。無論是她不斷地策劃如何殺死他的時候,還是他強奸她的時候。

難怪那些時候他不想讓她看著他。

她懷孕了,懷了他的繼承人。她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他強奸了她,然後現在,她懷孕了。

一想到這裏,她便覺得胃部一陣扭曲打結,喉嚨驟然收縮,她趴在床沿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她癱倒在床上,雙手緊緊捂住臉,竭力不讓自己痛哭或過度呼吸。托普茜出現在房間裏,清理掉滿地狼藉的嘔吐物,又遞給赫敏一杯水。

赫敏努力不去想那些。她拼命把註意力集中在德拉科身上,不去想她被強奸懷孕的事實,也不去想德拉科沒有說孩子是他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即使她覺得自己可以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和他談話,他此刻也不在這裏,她根本無從問起。

她只是盡全力不去想那些事。

於是,她盡力想要解開德拉科身上的謎團。她知道自己對他是如此了解,如此熟悉,仿佛他已經被深深烙在了她的心裏。但她卻無法回想起具體的記憶,更多的則是一種感覺—她本能一般地熟知他的一切。她記得他的模樣,記得他的動作,記得他是如何克制自己,而他那雙眼瞳的顏色又是如何洩露了被他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情感。

當她試圖進一步回想過去—回想她被囚禁之前的記憶時,她的顱骨底部便開始疼了起來,繼而劇痛難忍,直到她害怕如果她再強求回憶就會導致再度發病。

她不能去想那些。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全盤接受。

她躺在床上,努力消化著自己與那個已經消逝於霍格沃茨無邊黑暗中的赫敏·格蘭傑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一個上過戰場、點燃了滿天的攝魂怪、用帶毒的匕首刺傷了格雷厄姆·蒙塔古的人。

一個德拉科曾經深愛、願意為之走遍天涯海角去保護的人。

她不知道那樣一個人是否還存在於她的內心之中,不知道他是否期望那個"她"會隨著她的記憶一起重新回來。

她覺得那個版本的赫敏像是已經隨著鳳凰社的其他成員一起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罷了。

房間中的空氣再次震動起來時,已是不見月光的深夜時分。她轉過頭,戰戰兢兢地凝視著眼前的黑暗。片刻後,德拉科出現了。他身上穿的是食死徒的制服。她能感受到黑魔法的氣息幾乎如水珠一般從他身上不斷滴下來。這種景象和感覺讓她的胸膛陣陣抽緊。

他的表情專註,冰冷。

幾分鐘後,她開口問道:"你在生我的氣嗎?"

他楞了一瞬,而後眨了眨眼。"沒有。"

他揮動魔杖,墻上的燭臺便亮起了柔和的黃色火光。他將頭歪向一邊,直到脖子發出哢噠一生脆響,然後脫下了外袍掛在椅背上。綁在他軀幹上的防身衣在燭光下微微發亮。

赫敏打量著他,想找出他身上究竟有什麽地方讓她覺得不同。"你看起來好像就是在生我的氣。我總覺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可是—我想不起來這是為什麽。"

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盯著房間的另一頭。"這不重要。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聲音和語氣都是那樣熟悉。簡潔短促。

"如果過去都不重要,那你為什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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