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輕衣緩步走上臺階，一眼便看到喜氣洋洋的人群中有一根紅綢在緩緩移動。紅綢的一端是一個身著大紅色喜服，蓋著大紅色霞帔的女子，紅綢的另一端是一個身著大紅色喜服，戴著銀質面具的男子。

“將、將軍？”靈犀驚詫的合不攏嘴。下一瞬，她慌忙轉眸去看身旁的墨輕衣，卻見她臉色煞白。

“小姐，小姐！”一握住墨輕衣的手，她才覺她的手沒有半點溫度，仿若冰塊，“小姐，畢竟她……她是公主，將軍也是不得已的。”這話，說的靈犀自己都有點不信。

墨輕衣怔怔看著靈犀，努力想聽清她說了什麽，卻什麽也聽不見。周遭喧嘩的鑼鼓聲、鞭炮聲，夫人、小姐們竊竊的私語聲全都消失不見了，她的耳邊，一片死寂。

唯有那日九君與她說的話，“你放心，一切都不會變的。”

“一切都不會變的。”

他說了，她就信了。

她怎麽就信了呢？

她怔怔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一對新人，唇角一點點勾起。那笑容，仿若懸崖邊搖搖欲墜的雪蓮花。

看了，讓人剜心的疼。

“小姐！”眼看兩人靠近，墨輕衣還怔怔杵在正中，靈犀忙扯著她退向一側。

九君牽著楚心兒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過。

他竟沒有看她一眼！

墨輕衣死死咬著唇，她真傻。

他只說了一句話，她便忙前忙後的為他籌備了整個婚禮，眼睜睜的看著他去迎娶新人。

她真傻，真傻。

人心易變啊，她怎麽就忘了？

墨輕衣恍恍惚惚被靈犀扯著到這邊，到那邊。總有不懷好意的人上前來恭賀她，口中說著好聽的吉祥話，眸底卻是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譏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靈犀也不知去了哪裏，她恍惚的走著，哪裏人少就往哪裏去，不知不覺，就到了桃苑。

耳邊，終於再也沒有了恭喜恭喜，賀喜賀喜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各色的眼光。

世界，終於清靜了。

墨輕衣斜倚著桃樹，望著那明晃晃的綠葉，綠油油的桃子發呆。只是發呆，心仿若缺了一口子，什麽都不能想。

直到天色昏暗，再看不清眼前的桃子，墨輕衣才恍恍惚惚起身，出了桃苑，又頭重腳輕的順著側門出了將軍府。扶著紅墻，渾渾噩噩的踩著被月光拉的很長很長的影子緩緩而行，就仿若一個幽魂。

沒有目的，沒有悲喜，只呆呆怔怔。

也不知拐去了哪裏，也不知到了何處，忽有笛聲在這靜謐的月色中響起，仿若一眼幽泉，汩汩而流，沖刷著墨輕衣心中說不出的悲涼與哀慟。

循著那笛音，跨過一個月牙門，她便看到一個白衣男子立在院中吹笛，月光如銀般傾瀉在他身上，映襯的他的眉眼很是好看。

他旁邊是一個石桌，兩個石凳。石桌上擺著一把酒壺，兩個酒盅。

墨輕衣搖搖晃晃就在那石桌旁坐下，提起酒壺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送到唇邊一飲而下。

火辣辣的酒液暫時掩蓋了她心頭的酸澀。

她提起酒壺，又為自己斟了一杯，又是一口吞下。

“呵呵呵……”吹笛的男子輕笑著收了長笛也在是桌旁坐下，“這樣的不速之客，江某還是第一次遇到。姑娘有心事？”

“你不也有心事？”墨輕衣橫了眼那男子，提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下。

“是啊，我也有心事。”男子也提起酒壺在另一個酒盅中倒了一杯酒，學著墨輕衣一飲而下。

墨輕衣看了看他，也沒有打探的欲望，又給自己斟了杯酒。

男子亦是如此。

兩人對著圓月自斟自飲，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各自發呆，就仿若對方不存在一般。

只是在一壺酒喝完之後，男子出了小院，片刻又取回來了一大壇的酒。

兩人誰也不說話，只管繼續自斟自飲，到後來，也不知是誰先打破了沈默。

“你說，我傻不傻？”墨輕衣雙手捧著發紅的臉頰，望著對面的男子，“給他忙前忙後的籌備婚禮，看著他去娶別人？”

“傻透了！”男子嘲笑了一句，“我喜歡她，卻一直沒有和她說。後來，終於鼓足了勇氣，她卻不在了。你說，我傻不傻？”

“傻瓜一個。”墨輕衣嘲笑道，“不過，我好像更傻。自己被人害死了，都不說為自己報仇，反而眼巴巴的想要去保護一個不需要我保護的人。更可笑的是，我竟然還認錯了人。追著一個陌生人跑了好久，才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他比我高，比我大，比我有力氣，比我有權勢，比我武功好，心機也比我深，什麽什麽都比我強，我卻還想要保護他。你說，我是不是很蠢？是不是自不量力？”

“對，自不量力！小小螞蟻還想妄圖絆倒大象。”男子放聲大笑，良久良久，卻有晶瑩在他眼眶中閃動，“不管怎樣，至少，你還能看到那個人，可我，卻再也看不到她了。就連自不量力，也找不到地方。我覺得她死的蹊蹺，查了大半年，可卻什麽也查不出來。你說，我還能做什麽？”

“能呀，能做的事情多了。”墨輕衣擡手一下一下拍著石桌道，“可以在她墳前為她上一炷香，可以焚香禱告，問一問，她投胎去了哪裏。說不定她沒有死呢。對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就是一個死人，一個早該死去的人。”

“沒有死嗎？我也覺得她沒有死。可我又實實在在看到了她的屍首，看著她被封入棺中，埋入地下。有的時候，恍惚，我還能看到她起舞。有的時候，我覺著，可能那是因為我也死了。”

“呵呵呵，”墨輕衣撐著石桌起身，“跳舞啊，我也會，你要不要看？”

“好啊！”男子將放在石桌上的笛子拿起，橫到唇邊，當即如水的笛聲便又流淌而出。

如銀的月光變成了紛飛的花瓣，墨輕衣腳尖一轉，便旋到了月光中，身姿有些踉蹌，“這地怎麽轉來轉去，你，還有你，不要轉來轉去，吹笛子就好好吹。”

話音落，她腰肢一扭，就又繼續跳了起來。

那身影，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男子手中的長笛不知何時垂下，怔怔望著月下起舞的女子喃喃，“公主，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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