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輕衣掙脫墨溫敬的手，又轉過了身，“離得再遠，我也姓墨啊！我身體中流的也是墨家的血，我也是墨家的人。”

“你……唉！”墨溫敬勸說的話語變成了重重的嘆息，“為父這次怕再無翻身的機會，你好好保重自己，才能救你兄長啊。”

“父親知道哥哥出事了？”

“大皇子被軟禁之後，我便給他去信說朝中的情況，可卻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後來，我陸陸續續又寄了幾封信，一封回信也沒有收到。我懷疑，要麽就是他遇到了麻煩，要麽就是他察覺了朝中的變故，悄悄回來了。”

“輕衣！”墨溫敬壓低了聲音道，“無論是哪種情況，你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保全他。所以，你要與我、與墨家、與大皇子都劃清關系，知道嗎？”

“所以，”墨輕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臉上卻還掛著淚珠，“父親之前對我惡語相向，之前讓我滾，都是為了保護我，對不對？”

墨溫敬眸光愈發渾濁，終於有淚順著眼角的紋路落下。

他輕輕點了點頭，忽然張開手臂，一把將墨輕衣抱在懷中，“你娘臨死的時候，我就答應過她，一定要讓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長大。我知道我做的不夠好，但再怎麽不好，我也不能看你出事。”

“或許是人老了，一病了就更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兒女，所以，那個時候聽萬春蘭說你不願來看我，我是惱你的，可也不過一瞬的事情。後來去追殺白一封的人或是被殺，或是失蹤，我隱隱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妙，便決定順水推舟，順著萬春蘭的意思與你交惡。”

“這樣，若日後墨家真有萬一，你也不必受到牽連，若只是我多想了，我還能再繼續保護你。”

低低沈沈的聲音在墨輕衣頭頂響起，如一股暖流汩汩註入她的心中，又化作淚珠一顆顆滴落。可這淚，也是溫熱的，也是甜蜜的。

這便是父愛吧？深沈如斯，隱晦如斯。

這便是父親的懷抱吧？溫暖、堅實，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在南楚，為了她體內的蠱蟲，南楚皇上對她寵愛有加，但卻從來沒有抱過她，一次都沒有。他的寵愛，是那些冷冰冰的賞賜。

墨輕衣將頭靠在墨溫敬的胸口，“父親以前有沒有抱過我？”

“小時候經常抱你，大了之後就少了，今日……”後半句話，墨溫敬沒有說出口，今日，怕是他有生之年最後一次抱她了。

墨輕衣的頭從墨溫敬濕辱的胸口移開，擡眸看向墨溫敬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應該謝謝萬春蘭的。”

看著眼前滿臉淚珠，卻笑靨如花的女兒，墨溫敬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不由擡手揉了揉墨輕衣的發髻，“傻丫頭。”

眸光落到她額頭的傷口，眉心不由又微蹙，“還疼嗎？”

“不疼了，父親別忘了，我可是神醫呢。”墨輕衣故作得意道，繼而轉眸看向圈椅上的紅漆匣子，“那是什麽？”

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墨溫敬正摩挲著這個匣子。

墨溫敬沒有回答，而是將匣子拿起，打開。

“羊毫筆？”墨輕衣看清匣子中的東西。

“這筆，是你娘親手做的。這麽多年，我怕壞損，一直不舍得用。”墨溫敬將匣子中的羊毫筆取出，聲音澀澀，“我知道，你娘怪我，怪我沒照顧好你。不然這麽久了，她一次都不肯來看我。”

“不是的，我娘是看你將我照顧的這麽好，很滿意，所以才不出現的。不然，她怕是早就向父親討個公道了。”墨輕衣軟聲寬慰。

“你不怪我？”萬春蘭的事情，數十年來就如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口，他不敢對任何人說，更不敢在墨染與墨輕衣面前露出絲毫破綻，就是怕他們怪他。

“萬春蘭說了，當年是皇後的命令，父親也不想的。說句不敬的話，皇後不是一個講理的人。”皇後才不會管萬春蘭是否殺了容沁，她只會考慮萬春蘭是否對她，對大皇子有利。

“是啊！”墨溫敬長長出了口氣，數十年的心事終於可以一吐為快，“當初我娶你娘的時候，皇後與你伯父都不讚同，因為你娘與容家斷絕了關系。可她為我已經做了這麽大的犧牲，我怎麽能辜負她？後來，他們同意了我娶你娘，但條件卻是我必須納萬春蘭為妾。”

“你娘去世，產婆說你娘血崩，我不信，她怎麽可能忍心丟下我一個人走。我剛查到萬春蘭，皇後便找我，說要麽讓萬春蘭做我的夫人，要麽便讓你哥哥去做大皇子的伴讀。他還那麽小，我怎麽忍心？更何況我知道，就算我答應讓你哥哥去做大皇子的伴讀，皇後還是會再想別的法子逼我就範的。”

“所以，我便答應了皇後。不過她不知道，我答應她的時候，便吃了百年生鐵樹根。要不是你與墨染，或許那個時候，我便選擇去陪你娘了。你娘可能就是怕我有這種想法，臨死前她才一定要讓我發誓好好照料你長大，看著你嫁人。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平安喜樂。”

墨輕衣怔住，難怪，數十年來，萬春蘭一直再沒有所出，她是府上最小的孩子。原來，墨溫敬已自絕生育。

墨溫敬拍了拍墨輕衣的肩頭，“你心中的疑惑，今日是不是都解開了？”

墨輕衣重重點頭。原來，一個人的感情可以這般深。

雲公子那日的話沒錯，活著，比死了要難。

每日裏看著自己的殺妻仇人，背負著這個秘密，這些年，墨溫敬的心，一定很苦、很苦。

“輕衣，聽我的！今日之後，無論我，還是墨家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要管，也不要問。不要為了我向將軍和九皇子求情，就當我們真的是斷絕了關系。如果大皇子此次可以度過這一劫，或許……”

“萬一真有什麽不測，看剛才九皇子對你的態度，你也應該無恙。還有容家，容老夫人是個好人，她也會保護你的。所以，輕衣，你答應我，不要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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