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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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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宮女來報,說是她家主子……”韓月一下想不起這人是誰,“好像是個昭儀,說是病了,想勻個太醫過去,我想著煙兒這裏也用不著這麽多太醫,不若就勻一個吧。”

謝斐抱著謝煙輕輕拍打著哄她入睡,聞言頭都未擡。

這種小事陛下自然是不會關心的,韓月便隨意指了個太醫跟著喜兒去了。

一番鬧騰,大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天色已經隱隱發亮。

喜兒趕到門口,那小丫頭已經不見了蹤影。

小太監稟報說,“那丫頭見喜兒姐姐遲遲未回,以為景貴妃不同意,哭喪著臉回去了。”

喜兒皺皺眉,算了,好人做到底,她便將太醫帶過去吧。

喜兒帶著太醫到了冷冷清清的長門宮,一進門便打了個激靈,這長門宮也著實太冷了。

起先的那個小丫頭在火爐旁不知燒些什麽,一邊燒著一邊抹著眼睛。

“你在做什麽,你家主子呢?”喜兒揮了揮這滿屋的煙氣。

阿福手腳無措地站起來,“娘娘她困了,說是要睡一回兒,讓我幫她燒點東西。”

這丫頭傻乎乎的,喜兒懶得和她多說,三兩步到了榻前,一看心立時涼了一截。

身後的醫官也是只瞧了一眼,便搖搖頭,這人已經沒了。

“看樣子走了有半個時辰了,唉,可能是突發心梗吧,這病也挺常見的。”醫官感嘆道。

喜兒心裏有些傷感,初見時,杜充媛雖然是個虛弱的美人,但是也像池中的玉蓮一般亭亭玉立,瞧著還有無限生機,而現在就這麽孤零零地躺在這簡易的床榻上,實在讓人唏噓。

“後宮死了人,好歹也是有過名分的,不能就這麽隨意潦草的辦了。”喜兒喃喃道,她是好意,想給杜充媛求個恩典,至少有個體面的棺材下葬。

後宮喪葬的事情是歸內務府總管,可那裏的大太監最是個勢利眼,這事景貴妃估計也嫌晦氣,還得求到皇後那裏去。

“唉,你在這好生看著,我去幫你走一趟吧。”喜兒吩咐了阿福,便往坤寧宮去。

顧濛今日沒什麽胃口,早膳用的不多,剛剛到偏殿抄了一遍佛經,便聽到門口的侍女碎嘴道,“……不過是鬧肚子罷了,弄得宮裏人盡皆知,我一大早去太醫署給娘娘拿藥,那醫官竟然說是給忘了。”

“那位可是陛下心尖尖的掌上明珠,你少說兩句,別惹皇後娘娘心煩。”

顧濛放下筆,捏了捏眉心,實在沒有耐煩抄這些經書了。

“喜兒姐姐,你怎麽來了?”門口的宮女迎上去,這位可是景德宮的人,坤寧宮也不敢不給人臉。

“我有事想要求見一下皇後娘娘,”喜兒尷尬地笑笑,畢竟背著景貴妃過來她心裏也有些沒底,“嗨,也不是什麽大事,長門宮的杜充媛昨夜裏沒了,我剛好碰見,那宮裏的小丫頭話都說不清楚瞧著怪可憐的,我就來幫著問皇後娘娘討個主意……”

“吱——”偏殿門突然被打開,顧皇後從門內走出來,“你說誰沒了?”

顧皇後向來端莊持重,何時有過這般大驚失色的模樣。

喜兒連忙行禮,稟告道,“回稟娘娘,是長門宮的杜充媛,昨夜裏突發急病去的……川祁元年進宮的那位。”是了,當年杜充媛說過她和顧皇後似乎有些淵源,喜兒心想,那勞煩顧皇後開個恩典應當沒有問題吧。

“說起來,杜充媛還說起過她曾經受過皇後娘娘的恩典,如今她人也沒了,怪可憐的,不若娘娘開個恩典,賞她一口薄棺入土為安吧。”喜兒猶豫道,宮裏像杜充媛這樣死的晦氣的又沒有什麽低位之人,多半是要匆匆火化應付了事的。能入土為安,有個牌位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顧皇後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喜兒有些忐忑地擡起頭,只見顧皇後臉上顯露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

“你來求我給她一口薄棺,讓她入土為安?”她似乎沒聽明白喜兒的話。

喜兒連忙跪下,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是奴婢僭越了!”說到底一個小小的充媛,皇後娘娘也不想理會吧,大清早的,的確有些晦氣。

“哈哈哈,”顧濛扶住門框,笑的直不起身子,笑的淚水從眼眶奪出,真是可笑啊,“佳人出景川,風華冠天下。”她口中喃喃念叨,那個璀璨奪目的徐晗玉就這麽死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啊,就這麽輕易的死了,甚至連一口棺材都沒有。

謝斐啊謝斐,你坐擁這廣袤的江山,富有天下又如何,你最愛的女人死了,死在你雄偉輝煌的皇宮中,卻連一口棺材都沒有。

宮女們都被顧皇後的反應弄懵了,不知是發生了什麽?

良久,顧濛才重又站穩,譏諷地問道,“陛下可知道此事?”

一個充媛的死,誰敢去驚動陛下?喜兒搖搖頭,驚疑不定地說,“昨夜裏小公主生病,陛下一直在景德宮,應該是不知道的。”

對啊,他還陪在那個西貝貨旁邊,寵著他的寶貝女兒呢,舊情人就這麽死了,也不知他會有什麽表情。

“走,”顧濛理了理裙擺,“我們去把這個消息告訴陛下。”

她冷笑著說。

這幾日謝斐都忙著處理刺客的事情,昨夜照顧謝煙又是一眼未眠,韓月見他眼底都泛起了青烏,勸道,“陛下不若躺著休息會兒,今日的早朝就別去了。”

韓月是真的有些心疼,當年她一時糊塗,同侍衛有染生了謝煙,沒想到謝斐竟對煙兒這般好,她心裏愧疚,更貪戀帝王的寵愛,雖然這溫柔謝斐給的都是她女兒。

煙兒生下沒多久,那侍衛便被她處理掉了,日後她是打算要一心一意侍奉謝斐的。

謝斐卻沒理她的話,吩咐宮女將他的朝服拿過來,這就是要去上朝的意思。韓月無奈,趕緊將剛送過來的早膳端過來,伺候謝斐吃一點。

“父皇,”謝煙醒了過來,揉揉眼睛,扯著謝斐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

“煙兒,快陪著父皇吃點早膳。”韓月怕謝斐不理她,攛掇謝煙道。

謝煙果然機靈,爬上謝斐的膝蓋,“煙兒想吃金絲卷。”

謝斐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金絲卷。

謝煙吃的一臉滿足,韓月也溫柔地笑了。

好一派和氣融融的溫馨景象,顧濛心想,她不待通報直接闖進景德宮就看到這場景。

韓月見顧濛這架勢有些楞住,她同這位顧皇後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日她氣勢洶洶來這一遭不知是為何。

“見過皇後娘娘,”韓月起身行禮。

顧濛連看也未看她,只沖著謝斐笑笑,“今日有人來我跟前請示,說是冷宮裏有個人死了,不知該怎麽辦。”

“這不是內務府的事嗎?皇後怎麽來景德宮說。”韓月狐疑地說。

謝斐擡眼,直直望著她。

“父皇,我還要吃!”謝煙嚷嚷道。

謝斐下意識擡起筷子,就在這時,顧濛用一種殘忍的帶著同情的語調說道,“因為死的人是杜充媛,說起來也算我和陛下的半個同鄉,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好,只好來請示陛下。”

“當然了,若是陛下說按照宮規辦,一口薄棺,尋個墳頭葬了也就是了,或者若是實在麻煩一把火燒了也行啊。”

這話著實奇怪,韓月實在不明白顧濛的來意。

“啪,”謝斐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父皇,你的筷子掉了。”謝煙從他的膝蓋爬下,撿起筷子,乖覺地遞給他。

可這次父皇卻沒有理她。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謝斐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刺骨的寒。

顧濛迎著他的目光,心裏有種扭曲的快意。

謝斐忽然輕笑了一下,他根本不相信顧濛的話,徐晗玉不知道又在玩什麽把戲,竟能說動顧濛搭橋。

他施施然站起身,徑直往長門宮走去。

這一路步履飛快,到了宮門口卻忽然慢下來。

兩個小宮女正在門口燒紙錢。

“誰讓你們弄這些東西的,”他面色陰沈,額上青筋暴起,一擡腳將火盆踢翻,漫天的煙灰在空中飛揚起來,像一場灰色的雪。

那兩個小宮女哪裏見過陛下這般盛怒的樣子,全都匍匐在地上,不斷磕頭認錯。

謝斐捏緊手心,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半閉著的殿門。

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宮殿很冷清,除了一張床榻、幾張案幾、一個半熄的火爐什麽都沒了。

他先是走到火爐旁,裏面有殘餘的半張粗糙的宣紙,一旁還有一碗黑乎乎的發臭的藥碗。

這藥若是端給謝煙,她碰都不會碰吧。

謝斐彎下身子撿起那半張紙片,上面是她的筆跡,“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他的心驀然被什麽重物擊了一下,險些喘不過氣來。

直起身,看著被帷幔擋住的床,他的腳如有千鈞。

短短幾步路,他似乎走完了這一生。

風吹起層層帷幔,他看到了那張鐫刻在心底從未遺忘過的臉。

此刻,她靜靜地躺在那冰冷的床板上,眼角眉梢都是疏離。

謝斐輕輕將手掌貼上她的臉,可惜他的手也是那麽冷,再也捂不暖掌中的人了。

“怎麽這麽冷,她最怕冷了,快把火燒起來。”他低低呢喃,不知在吩咐誰。

身旁的大太監何時見過陛下這般模樣,壯著膽子提醒道,“陛下,這、杜充媛已經去了啊……”

他話音未落,胸口硬生生挨了謝斐一腳,立時口吐鮮血。

謝斐就像是瘋了一樣,他不承認徐晗玉的死,也不讓任何人承認,就將她抱在懷裏,讓太醫署的醫官過來為她診治。

一個死人,又何如能治得好?

醫官們戰戰兢兢,全部被謝斐問了罪。

時間久了,徐晗玉的身上開始潰爛,一位醫官諫言將徐晗玉的身體放入冰棺,再加上許多的草藥,讓她的身體不腐。

遠遠望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開始的幾天過去之後,謝斐好像恢覆了一點正常,也不在日日守著徐晗玉了,該上早朝就上早朝,處理政務也不含糊。

只是忙完一切,就回到寢殿裏,那最裏面就是放著徐晗玉的地方。日日都有當世名醫進宮來為她診治。

世人都說陛下已經瘋了。

只是誰都不敢在他面前說這話。

這日早朝,羽林衛帶來了劉勳被抓的消息,謝斐親自去大牢裏提審他。

劉勳這種反賊自然是關在最嚴酷的水牢裏。

腐臭的水漫過了他的身軀,早年還算英偉的男子如今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謝斐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欲轉身,這樣的人已經不值得他費一點心思了。

“呵呵,”劉勳見到謝斐,從喉嚨裏發出陰鷙的笑聲,“謝斐啊謝斐,你還記得當年在我面前做小伏低的卑賤模樣嗎,那時候你也不過是我跟前的一條狗罷了。”

劉勳說得難聽,想要激謝斐給他個痛快,可謝斐卻並不為所動。

“若不是徐晗玉那個賤人,你早就被我殺了,怎麽會有今天!”劉勳憤憤地說。

謝斐停住了腳步,“你說什麽?”他寒聲問。

當初不是顧家的人將他救出大牢的嗎。

見謝斐有反應,劉勳一下亢奮起來,“哈哈哈,你還不知道吧,若不是徐晗玉哭著跪在我面前求我,你以為我會放你走嗎?你還不知道她是怎麽求我的吧,嘖嘖嘖,她可是脫光了任我所為啊,真是個賤人,為了你這條狗連人都不做了,她胸前那個蓮花胎記你也見過吧可是銷魂的很吶哈哈哈哈。”

謝斐漆黑如夜的眼眸此刻仿佛有著想要毀滅一切的烈火。

“把他一寸一寸剝皮下來,拿去餵狗,若是他提前死了就剝你的。”他輕聲吩咐大理寺卿,那聲音就像是地獄裏來的惡鬼。

大理寺卿諾諾應了,身後是劉勳絕望的大吼和謾罵。

川祈十年,大乾的陛下忽然一心向道了。

宮裏來來往往全是穿著道袍的老道士,甚至還有披著袈裟的和尚,謝斐連朝政也不理了,整日只埋首寢宮修仙問道。

承明殿夜夜燈火通明,誰也不知道為何之前勤政聖明的陛下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變得敏感、多疑、暴虐,同時還變得對萬事漠不關心,除了煉制丹藥,還要動用國庫,在宮裏修建數十米高的摘星閣。

朝政空懸,皇後攜大皇子率領後宮嬪妃在承明殿外苦跪了三日,也沒能讓陛下回心轉意。

川祁十一年,瘋癲了一年有餘的陛下偶感風疾,不好好修養反而還要呆在摘星閣上夜觀星象,短短幾日竟在摘星閣的高臺之上一命嗚呼了去。

看來那些神丹妙藥也救不了帝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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