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班的班主任第一次看見這個成績, 心裏第一反應是判錯了。顧易怎麽可能會是一百零一名？

他從升入高中到現在，排名永遠都是年級倒數, 成績不要說不及格了，連做都很少有做完的時候, 基本都是隨便填一填然後空著, 別人在奮筆疾書他在埋頭睡覺, 考試鈴響了別人交卷, 他就被叫醒然後把卷子交一交去吃飯。

顧易初中也是在十九中上的，是什麽情況基本全校都知道, 年級主任跟他特別說了，不用管他, 也管不了。因此從開學到現在, 班主任對顧易實行的就是放任自流的形式，只要不影響別人, 聽不聽課寫不寫作業都無所謂。

包括放假回來, 他也沒覺得顧易到底有什麽變化或者不同，還是上課睡覺作業不交, 整天和他那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其他人誰也不搭理, 坐在最後一排就像個透明人。

他怎麽就突然考到了第一百零一名？？？

班主任馬上就想到了作弊, 但他隨即又否定了這個答案。作弊確實是很多學生都會幹的一件事兒，但顧易不會，因為人家壓根就不怕自己考不好啊？都最後一名多少年了也沒見他怎麽著急過，他現在作弊幹嘛？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還是把顧易叫到辦公室來了。

以前都沒怎麽和他交流過，班主任還想了很久該怎麽溝通，末了旁敲側擊地說了半天，才問說這次考試是什麽情況啊，是自己有在私底下學習嗎還是什麽。

顧易哦了一聲，說看了看課本什麽的。

班主任心想，你他媽看了看課本能前進五百多名？你騙鬼呢？又看他一副懶散的樣子，心想大概是問不出來了。顧易的家庭情況他也知道，人家家裏有錢請幾個家庭教師專門輔導也不是沒有可能，可能是父母現在也知道要抓緊了吧。

不過確實進步挺大的。班主任順口誇了他兩句，讓他繼續努力不要松懈。浪子回頭金不換，現在知道要好好學習了就挺好的，然後盡量上課多聽聽課回家寫寫作業，對他的學習都會很有幫助的。

也不知道這小子聽進去了沒有。

顧易從辦公室出來就被尹薇薇叫走了，尹薇薇也是想問他這次成績的事兒，畢竟這還關系到她的幸福不是嘛？萬一顧大佬真的在學習方面有什麽困難呢？

顧易就把成績單乖乖地給她看。

尹薇薇一眼就看到了排名，心裏就差不多有譜了，知道顧易還是顧易。再看看他的每科具體的分數，理科分數都不低，文科相對就偏弱了，顯然也是基礎知識不紮實，該背誦的該記住的估計都沒怎麽記。兩個一平均，竟然進步了五百多名，確實也是非常厲害了。

“可以啊，考的挺好的，”尹薇薇真心實意地誇獎他，“感覺怎麽樣，有困難你可以問我。”

“還行吧，看看課本都差不多。”顧易靠著走廊的墻，臉上的表情有點無聊，“來回來去都是差不多的解題思路，套一套就行了……”

“排名靠後想進步還是比較容易的，現在一百名以內都是學習還不錯的人，你再想進步這麽多就有點難了哦。”尹薇薇笑著提醒他，“要不周末我們一塊去圖書館學？”

到了前一百名，基本就都是每個班級的前十名左右的人了。這些人也都是特別刻苦學習的，基礎知識比較紮實，分數也咬得特別緊，想要從超過他們，那確實比超過後面的人難多了。

周末的時候，尹薇薇就和顧易約了在市中心的圖書館見面。她先把顧易這次考試的卷子都看了一遍，基本和她想象的差不多，理科方面的東西顧易都領會地很快，基本翻一遍書看看書後的例題，他就能搞清楚大概的套路，遇到類似的題目就能很快解決。

如果不是這次考試提高了難度，那他的分數還能再上去一點，很多有難度題目他是沒怎麽見過，所以也不知道怎麽解出來。

文科來說相對慘烈一點了，基礎知識不太會，解題的思路也有點問題，尹薇薇就著重在這方面給他講了講。她對於這些知識點已經總結歸納了自己的一套系統，分門別類，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這些知識點還對應好了什麽類型的題目，她也全部都給總結出來了。

可以說她是用完全理科的思維去學文科，但這種方法的優點就是適用於考試，效率很高，對於顧易來說也比較實用。果然他聽過兩遍就理解得差不多了，又自己拿著尹薇薇總結整理的筆記到一邊看去了。

尹薇薇每個周末都帶著顧易來圖書館學習，她發現了，顧易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學習苗子，學校裏老師那種按部就班的方法不適合他。他的思維很快，跟著聽上課的內容會覺得講的太慢，這也是他一直覺得無聊的原因——畢竟對於他來說，這些東西理解起來都太快了。

因此很多內容他都更喜歡自己去看，去研究，去琢磨，而不是單純地聽別人給他講。尹薇薇後來也不給他講什麽了，都是把自己的筆記丟過去讓他自己去想。

不知不覺時間一晃而過，尹薇薇越發沈浸在自己的學習生活當中，就有點無視了外面的世界。等到她意識到的時候，學校裏已經漸漸有了一些奇怪的傳言。

先是徐曉靜有一天偷偷地問尹薇薇，她是不是在和顧易談戀愛？

“沒有啊。”尹薇薇搖了搖頭，她的態度挺坦然的，徐曉靜很難不去相信。

“你們倆最近，好像走的很近，有人說看見你倆還在一塊約會呢。”她偷偷地和尹薇薇咬耳朵。

有人看見？尹薇薇一聽就知道這裏面可能有點文章，不過她也不在意這種小流言。只是和徐曉靜說，“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不過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覺得有什麽。”

徐曉靜已經沒了當初那種極力反對她和顧易扯上關系的態度，只是嘆了口氣，哀怨地說道，“我就知道……”

顧易這個混蛋，把她的同桌給搶走了！

“反正你註意著點吧，現在年級裏好多人傳你倆的閑話呢，我估計老師們可能也知道了！說不定會找你談話！”

徐曉靜給尹薇薇提了個醒，不得不說她還是挺有先見之明的，沒過兩天，黃老師就找了個理由把尹薇薇叫到了辦公室裏。

先是一番關懷，像是最近學習感覺如何啊，壓力大不大啊，有沒有什麽困難啊……都是些有的沒的話，眼神態度上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尹薇薇也不點破，問啥說啥，反正她吃的好睡的香學習也沒什麽問題，不存在什麽問題的。

過了半天，黃老師才終於慢悠悠地說到了點子上，跟她說，你現在呢雖然成績是不錯，但是要保持，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分心功虧一簣，必須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

尹薇薇就說好的，她會更加努力學習的。

黃老師就有點著急了，問說那你和那個六班的顧易是怎麽回事，你跟他認識嗎？

尹薇薇就笑了，“老師，我們挺熟的。有什麽問題嗎？”

“既然你們很熟悉，那他的情況你也應該清楚。首先呢，他的成績就在那擺著，心思也明顯不在這上面，我很擔心你跟他在一起會影響到你自己的狀態，這是其一。其二呢，他未來是已經鋪好了路的，出國念書，回家接手財產，就算混得再差靠著父母也能衣食無憂。我相信你的人生目標肯定不止是這些，你們將來會有不一樣的人生軌跡，沒必要現在就捆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尹薇薇點了點頭，“我明白，您是為了我好。”

黃老師就長舒了口氣。沒想到尹薇薇又接著說道，“不過首先，我對我自己挺有信心的，我不會被任何人影響到我自己的狀態。第二就是，未來怎麽樣我覺得都不好說，說實話我現在都沒有確定好的人生目標，比如虛無縹緲的未來，我更喜歡把握當下。”

黃老師被她的話憋的說不出話來，看了她半天才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她回去。尹薇薇轉身準備出去，黃老師又忍不住問她，“他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相信他？”

尹薇薇回過頭，微微一笑，“老師，您錯了，我跟他之間是我喜歡他，我給他灌迷魂湯呢。”

說完她就擺了擺手，推門輕快地走出了，留下一個呆在原地的班主任。

她被老師找了談話，顧易那邊是什麽情況尹薇薇就不清楚了，不過這件事顯然沒有結束。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尹薇薇驚訝地發現姚萍竟然提早下班也在家裏，正坐在沙發上，一臉掩蓋不住的憂心忡忡。

尹薇薇已經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了。

她和姚萍打了招呼，自己回房間寫作業去了，寫一會出來看看窗外休息眼睛，特別自然地該幹嘛該幹嘛。姚萍就不一樣了，明顯就是心裏有事還憋不住，正想著怎麽開口呢。等了半天，她自己都忍不住了，也不想那些開場白什麽的了，直接開口就問。

“薇薇啊，你、你是不是早戀了？”

姚萍猶豫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兒，她突然發現真是女大十八變，不知不覺中，尹薇薇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

沒了小時候那種嬰兒肥和圓圓的感覺，整個人抽條了，變得又高又瘦，一雙長腿筆直筆直的，站在那就是一副畫。裸露出來的皮膚都光滑白皙，臉上不施粉黛，卻有一種天然的美麗，她的一顰一笑一個姿勢一個動作，都顯露出少女獨有的魅力。

是真的長大了啊。

尹薇薇低著頭沈吟了一會，換了個說法說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姚萍心裏咯噔一下，問道，“是誰？”

尹薇薇就給她講了一下顧易，說他性格很可愛，還特別聰明，人長得也很帥，可惜她沒有照片，下次拍了給姚萍看看。

尹薇薇就像是在和好閨蜜談論自己的男神一樣，這種輕松的態度也漸漸地感染了姚萍，沒了一開始那種緊繃的興師問罪的氣氛，她也慢慢忘了自己要審問尹薇薇的目的，反倒是變成了一種好奇女兒意中人的好奇心態。

等第二天上班姚萍才意識到，等等，她不是要教育一下女兒不要早戀的嗎？！

怎麽就變成了母女聊感情大會了！到後面她還跟尹薇薇說了和她爸爸的那一段失敗的感情呢！

姚萍有心想要再來一次嚴肅認真的談話，無奈卻再找不到機會了。時間眨眼就過，轉眼已經來到了高一學期的期中。

這次考試算得上是高中比較重要的考試之一了，所有老師都對著自己的學生耳提面命，這次考試一定要考好，因為它和期末考試的成績加起來，關系到高二分科之後的分班情況。

像他們高一入學時，所有的班級都是平行班，不存在高低之分，所有人也都是打亂了學籍成績分班的。這樣最大限度地保證了一個班會有學習還不錯的好學生，也不會把所有的差生分在一起。

但是高二分科之後就不一樣了，十九中會根據文理科產生實驗班，只有成績最優秀的人才能進入實驗班。這也是大多數學校應對高考的方針了，對差生就是基本放棄，對中游水準的同學努力提升，對高分段盡量沖刺高等級學府。

這時候再把所有人混在一起就沒什麽意義了。

考試成績下來的時候，公告欄前許久未見的人潮洶湧又一次出現了，但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個名字吸引住了，一個聲音不斷地在人群中來回來去地傳，引發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不可能吧？！”

“真的假的，我怎麽覺得在騙人啊……”

“臥槽我看不到，我就想看一眼是不是真的！”

……

尹薇薇在教室裏壓根沒下去，徐曉靜去看了，看了好久才興致勃勃地回來，一回來就拉著尹薇薇的手猛搖晃，激動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薇薇薇薇！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我的天哪太可怕了！感覺我見證了歷史！”

“……你要不要先冷靜一下？”

徐曉靜深吸一口氣，一把抱住尹薇薇叫道，“你知道顧易上榜了嗎！而且他是第三名，第三名啊！！！”

所有的人看到那個名字都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們甚至還四處問年級裏是不是轉來了一個同名同姓的人，不然怎麽可能解釋這一切呢？第一名是尹薇薇，這不奇怪，第二名是陳紹海，這也不奇怪，可這第三名就太奇怪了啊！這個人是哪裏冒出來的啊！

再看看分數，尹薇薇再一次和陳紹海拉開了距離，可是顧易呢？他和陳紹海就差五分！

五分，也就是一道選擇題而已！

這個下午，所有的班級裏都在悄悄議論這件事，有人跑去問了老師到底是真是假，卻被老師們含糊地打發回來了。事實上老師們也都很驚訝，所有人都在疑惑，顧易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你說他不可能考出這個成績，可是監考現場兩個老師坐鎮，沒發現任何問題。

說來說去，所有的可能都排除了，只剩下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

顧易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的。

六班的班主任比誰都暈乎，偏偏所有人都來問他，以為他好像知道點兒什麽似的。等到了他的課，他正在班上講卷子呢，看見下面一半的人都心不在焉，頓時怒從心中來，一拍桌子說道，“還聽不聽課了？”

整個班級頓時鴉雀無聲。

他告誡自己要佛系教課，一邊平覆呼吸一邊點了個人起來講下這道題的解法，他點的人也不是別人，正是陳紹海。陳紹海站起來卻沒說話，班主任隱隱感覺到點不對，正想讓他先坐下，陳紹海又搶先開了口。

“老師，我對這次的成績有疑義。”

班主任聽著眉頭就是一皺，“你先坐下……”

“我想請問一下我們班的顧易同學，憑什麽會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裏進步這麽快，從年級倒數變成年級第三。”

所有人都唰地轉頭，去看最後一排的顧易。

顧易都沒站起來，就坐在座位上問他，“你想說什麽直說就行了。”

陳紹海握著拳頭，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大聲地指責顧易，“你的成績是假的！你是作弊得來的！”

班主任走下講臺，想要阻止陳紹海繼續說下去，那邊的顧易已經又一次開了口，“作弊？怎麽作弊，你說說看。”

陳紹海整個人臉漲得通紅，他情緒激動，口不擇言地說道，“誰知道你會用什麽方法，你這種人作弊的方法我怎麽可能知道！我和你不一樣！我的成績是自己考得！”

“陳紹海！”

班主任又驚又怒，直接喝道。

“我的成績僅次於你和尹薇薇，想考到第三，只能抄你們的卷子，可這次考試，我們三個人都不在一個考場。你難道想說，我抄了考的比我差的人的卷子？”

顧易清冷地聲音不緊不慢地說著讓人無法反駁的話，剩下的人也都忍不住點了點頭，顧易說的沒錯啊，他難道還能抄個比他考的差的人的卷子麽？

“還是你想說我抄書？所有人的書都放在門外，進考場前都檢查過了，教室裏放了信號屏蔽器，所有的電子信號都會被屏蔽。你總不能說我把答案寫在了手上帶進考場吧？”

先不說答案有多少，寫在手上一擼起袖子就看得一清二楚，一個考場兩個監考老師，是當監考老師都是瞎子嗎？

這一連串沒有任何突破口的話讓教室裏的其他人都瞬間信服了，如果說本來還對於顧易這次考試的成績抱有疑惑，那現在也都解除得差不多了。人家根本就沒有任何作弊的手段和可能性，你不承認只不過就是不能接受別人進步得這麽快罷了。

班主任也無聲地長嘆口氣，老師們也不是沒有懷疑顧易的成績的，但是經過各種排查分析後都認為作弊是不可能的，查看監控錄像也看到他全程都是自己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卷子上還有一些簡單的草稿痕跡，步驟都是正確的，這都是實打實的證據。

陳紹海這孩子，有點太沖動了。

班主任走過去，扶著陳紹海慢慢坐下，讓他先緩緩情緒，才提高聲音對著全班說道，“這次顧易同學進步得非常的大，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裏的，很多人都覺得你自己做不到，所以當別人做到的時候就感覺不可置信。你們要知道世界上有太多比你們強的人，有太多奇跡每天都在發生，要相信別人，也要相信自己，我希望大家都能像顧易同學學習，在學習這條路上挑戰自我，不要輕言放棄。”

“從年級六百多到年級第三，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我相信這也是顧易同學自己努力的結果。有些時候努力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也不是嘴上說說的，付出了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相信顧易同學一定在背後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班主任的一席心靈雞湯聽的不少人內心都在燃燒，是啊，顧易都能做到，他們憑什麽做不到？不就是年級第三嘛，他們也能考到！

然而，顧易的聲音卻打破了這碗雞湯。

“老師，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他拿著自己的卷子，舉起了手，“我的卷子分數加錯了，少加了十分。我可能不是年級第三，我是年級第二。”

所有人，“……”

班主任，“？？？？？？”

陳紹海眼看著就要激動的上氣不接下氣暈過去了，班主任趕緊安撫地拍拍他，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顧易面前，拿起他的卷子快速看了一遍。

說實話，如果他知道是誰給這份卷子加的分數，他一定把那個人找出來揍一頓。

這麽簡單的數學題都算不好嗎！？兩百以內的加減法都能少算十分是什麽情況啊！還要出來教書育人！回家種田算了！

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可能是算錯了，這樣，你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們現在先上課，先上課……”

“好的。”顧易指了指教室前面的掛鐘，十分友善的提醒，“老師，還有十五分鐘下課。”

意味著還有十五分鐘，他就可以變成有女朋友的人了。

很舒服。

顧大佬悠閑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覺得心情舒暢，身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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