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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肆日(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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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屑紛飛。

紛飛的只是紙屑。

細密文字、花紋,像是細雪,散發銀光,從紛飛的紙屑上流淌下,如水流一樣覆蓋滿地,滿宮室,鋪滿了鬥拱和飛檐。紅墻綠瓦,朱柱帷幕,在沖擊下毫發無傷,方才的坍塌和毀滅,好像只是錯覺。

洪福壽祿萬萬歲有驚嚇到,但此刻安然無恙的情形,又叫這邪神不好發作什麽。

他扶住面具邊緣,冷哼一聲,反應過來,道:“竟成功了,恭喜稷下學宮啊。”

邪神的陰陽怪氣,自然是朝與他共處一室的卓遠去的。

大泰前左都督默不作聲,最薄的地方只隔了一層窗紗的外面,龐然金光依然閃爍,突然襲擊的東皇太一並未遠離。

又是轟擊聲響起,感覺上像是東皇太一用他的長喙啄了一下屋頂。

這回連第一次那樣宮室毀壞的幻覺都不曾出現了,並排的橫柱間,銀色文字像是灰塵簌簌落下,但那理論上刀槍不入比金剛堅硬的尖喙,連一片瓦都沒捅下來。

“不落城平京,”卓遠見此松了口氣,“不落宮長明。”

在這鬼域中,看來也成功了。

異人間的混戰結束,形成較為穩定的三秘境後,操縱朝代更替的大權落在手中,從千年前起,稷下學宮就在準備這個。

六朝古都平京城,是絕不會叫戰火波及的城。

平京城既然有這樣的歷史,在稷下學宮的輔佐下,下一個千年,它依然會是不落之城。

而卓遠,作為稷下學宮的大師兄,哪怕叛逃了,一樣知曉該如何運用平京。

唯一會打破這個歷史記載,讓平京城長明宮動搖的,是現在整座平京城已不在陽世,納入了鬼域中。

不過,或許是這個鬼域足夠大的緣故,卓遠感覺長明宮的□□,比較在陽世的時候,更上一層樓。

三秘境裏,巫祝和劍客更長於戰鬥。可若是像平京城這樣做好準備,文士也能匹敵九歌或者道主劍主。

“唯有無回劍過於破格,能壓住水君,平京城這千年歷史,在他眼裏比一層薄霧強不了多少吧。”卓遠回憶起那雙浮動金砂的明眸就一陣心悸,“幸好他已落入清華泉中。相比之下,僅是一只東皇太一——”

還破不開長明宮。

洪福壽祿萬萬歲反而沒有卓遠那樣放松。

這邪神年輕時當然可稱得一聲文武雙全,但再怎麽文,也不是文士的文,再如何武,亦非劍客的武。當年他若成了異人,而今這洪福壽祿萬萬歲也不會歸他當了,對於文士的記載傳承,他並不能完全理解,此刻更不會覺得已經安穩。

況且——

“東皇太一一個或許能用平京攔得下,可朕的鬼域裏,還有東君和國殤義士兩位九歌,”洪福壽祿萬萬歲不滿道,“卓卿,勿要放下警惕啊。”

“確實如此,”卓遠竟然讚同了,“雖說平京是不落城,但所謂‘不落’,乃是‘過往’。三個九歌一起,便是大封也看得住,只守不攻,確實確實應付不了他們。”

洪福壽祿萬萬歲預感不好。

果然,卓遠道:“好在,這是官家的鬼域。”

宮室外,東皇太一久攻不下,似是放棄,振翅帶著它渾身光暈,飛走了。

宮室內,卓遠道:“有這不落城不落宮,加上官家之能,纏住那三位,應當輕輕松松。”

話音剛落。

金光透過窗紗。

並非東皇太一去而覆返,而是覆蓋大地的整面天穹,明亮起來。

驕陽升起到最高處,刺目的白金色裏,一艘飄搖旌旗的龍舟若隱若現。

***

“我們就到這裏。”

國殤義士駕馭的馬車,停在平京迎薰門外幾十裏的一座小山上。

便是站在高處,常人也無法看清幾十裏外平京城內的狀況。好在馬車前的都不是常人,即使是盧妙英,掏出千裏眼,一樣不差什麽。

“沒看到公子朝霜,”國殤義士先擔憂地道,然後才說,“也沒看到東皇陛下……?”

“東君在。”任飛光瞇著眼道,“龍舟盤旋城上,為何逡巡不落?”

盧妙英是先打量山頂上的樹木,馬車上山時,她已見得山腳山腰棗栗碩果累累,但山頂上多為松林,磷丹效果不似下面表現得那般明顯。

不知昨日這些松樹是什麽品相,沒法做對比了。她遺憾想,才擡起千裏眼,看向北方城中。

“好多人。”

她第一句話是這個。

從卻月城出發,一路往北方來,路上從一開始的不見人,到人越來越多。

一發現開戰,百姓家也不要了,糧食也不收了,都拖家帶口往平京趕。所以盧妙英半路時,那沒人收糧的憂愁就散去,反而擔心起北方百姓化為流民,聚集在平京城後,他們衣食住行,朝廷要如何解決。

她想象中,平京城外人已經很多了。

此刻,平京城外的流民,比她想象中還多。

少女移動千裏眼,看向迎薰門。

作為南門的迎薰門大門緊閉,城墻上官兵被堅執銳,眼睛盯著上空盤旋的東君。總而言之,朝廷看起來沒有半點出來安撫民心的意思。

“東君為何不攻進去?”任飛光眼神餘光註意著盧妙英,慢了半拍問,“以平京……以長明宮為中心的鬼域,邪神化身恐怕是深宮中人。”甚至,最大的可能就是今上,“只要知道化身身份,殺了他,這鬼域不就解除了?”

殺了今上在長明劍嘴裏好像很簡單,住在常人中,而非三秘境的盧妙英掃一眼國殤義士,發現神將聽聞這句話後,並為表現出什麽詫異來,頓時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好像進不去。”

國殤義士可惜地回答。

說著,東君的龍舟就下降了些許。

只是數丈距離,在幾十裏外山上三人眼裏,龍舟下降只一點點,卻像是撞上什麽般一頓,僵持片刻,不得已浮起。

盧妙英用千裏眼看到,那相撞之處,憑空生出無數銀光小字,如飛雪噴出,閃爍著溢散,幾個呼吸後,融化在風中。

約莫幾百字的銀光小字,落到少女眼裏,不知為何十分熟悉。

她皺起眉,將這些字打散,重組,填補空缺。

沈默片刻,盧妙英反應過來,驚道:“是《平京夢華錄》!”

“什麽?”

任飛光回頭茫然,國殤義士也用眼神表達疑惑。

“《平京夢華錄》,是太.祖開泰年間,由回龍居士所著的一本回憶錄,記載回龍居士年幼時所見前朝末期平京繁華樣貌。”盧妙英解釋道,“方才妨害東君落下去的,是這本書其中一篇……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平京……不落城,這樣嗎?”

她飛快將原理道出,是文士用慣了的謀略,任飛光和國殤義士很快理解了個七七八八。

“歷代新君由稷下學宮主持,不戰而入主長明宮,竟然還有這種含義?”任飛光有被驚到,“莫非稷下學宮早就準備背棄三秘境的盟約……”

“任少俠,這般手段面對三災一樣好用,倒不必如此揣測。”國殤義士道,臉上露出為難神色,“可惜,就是此刻難以迅速解決了啊,公子朝霜和東皇太一到底去了哪裏?”

盧妙英又端起千裏眼。

任飛光和國殤義士一直盯著東君的動向,唯有她,在看東君前,還是忍不住先看了城墻下的流民。

只是一眼,盧妙英發現情況有了變化。

官兵們好像在對城墻下的流民們喊著什麽?

是在安撫?還是打算讓流民們離開?

本來打算看完一眼就去看東君應對的盧妙英視線移不開了,城墻下的流民很明顯地騷動起來。

出乎她意料,官兵們朝城墻下丟下成捆的長弓和箭矢。

“這是,作甚……?”

盧妙英呢喃。

然後她眼睜睜看到城墻下騷動擴大,流民們哄搶長弓箭矢,慘叫,鮮血,有小孩消失在人們腳底。

“這是作甚?!”

盧妙英擡頭,想要問國殤義士,有沒有什麽辦法阻止城墻下的動亂。

便在她視線移開的前一刻,她看到一個搶到長弓的壯漢,看打扮像個獵戶,不管不顧自己是不是在交疊的人堆中,舉起長弓就對天上射出一箭。

獵戶是對著東君的龍舟,射出一箭?!

作者有話要說:  咳

《平京夢華錄》捏他了《東京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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