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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蹴鞠進行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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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致竹殿裏。

後殿寢室裏,黃昏的金色光線透過窗臺鋪設在地上,臥榻上,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面容端正,神情平靜的男子出神的凝視著枕在他腿上沈沈入睡的少年。

少年似乎好久沒有睡過般,沈沈睡著,越發溫雅的面容此時顯得有些天真,嘴角微微彎著,似乎做了什麽好夢般。

男子凝視著,也不由微微牽起嘴角,在少年無意識的翻身更加貼近自己後,他忍不住伸手——

可當手指即將落到少年臉頰時,似乎被什麽驚醒般又慢慢收回。

眼裏微微閃過一絲痛苦。

然後,男子擡頭看向窗外,黃昏了嗎?

再次轉頭凝視著枕在自己腿上好夢正酣的少年,半晌,才微微有些不舍的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將少年的頭慢慢的移到榻上,將被子輕柔的掖好。

才慢慢起身,可這一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腿早已酸麻,好像有幾千只螞蟻在鉆咬似的疼,不由皺眉,咬牙,慢慢的挪動著自己的腳,走到門邊,才最後轉頭深深的看了臥榻上依然沈沈入睡的少年一眼。

直至走出寢室。

掩好房門。微微調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撫硬了剛剛柔和的神情,收斂了眼眸裏的溫度,聽到一聲,“長孫大人!”

他慢慢轉身,平靜的近乎冷漠的神情微微點頭,“殿下如果沒有召喚,就莫要去打擾了。”

又交代了幾句,才慢慢離開。

這時候的他,又是那個嚴謹淡漠的長孫無忌。

而致竹殿,後殿寢室裏,在長孫無忌離開不久,臥榻上的少年慢慢睜開眼睛,怔怔的看向已經掩好的房門,神情裏透著很多不舍和失落,但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輕聲喃喃道,“老師以後會經常來了吧?不會……再丟下我不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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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裏,承乾趴在桌案上,看著黃昏的光線落在宣紙下,便用筆圈畫著金色的光線,勾勒著無意識的圖畫。

直至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低沈的聲音裏透著些許好笑和無奈,“乾兒,你這是打算畫烏龜嗎?”

承乾擡頭,無辜的眨眼,“兒子不會畫烏龜,父皇教我如何?”

太宗帝盯著眼前的扮著無辜的少年,清秀的面容,幹凈的眼眸,讓他素來頭疼又喜愛不已的少年,他的兒子……他最喜歡的兒子……

長長嘆一聲,俯身,一把抱起少年,邊抱邊妥協道,“你呀……”

承乾摟著太宗帝的脖頸,嘴角勾起頗有些得意和狡黠的笑。

太宗帝抱著承乾轉身進了後殿,後殿的寢室十分寬敞,裝飾也極為華麗,但卻不是華而不實,承乾好奇的仔細的打量著,雖說,兩世為人,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進父皇的寢殿。

中間一張大大的臥榻,兩邊窗臺各自擱置著一張櫃子類的木架,左邊窗臺不遠,用屏風隔出一個小空間,裏頭放置著四方小桌案,桌案上還擺放著棋盤。右邊窗臺用屏風隔出的比較大的空間裏擺放著桌案,桌案上陳列著文房四寶,桌案右邊還有放置著書的架子。

臥榻前邊,還有一大塊軟墊,太宗帝抱著承乾坐到了軟墊上,懶懶的揮手示意,隨侍的宮女便擡過一張小桌案,桌案上放置著糕點,還有茶水。

承乾收回好奇的目光,低頭看向糕點,松仁糕?這東西自己很喜歡,可是父皇不喜歡……

這東西得提前交代,禦膳房才能做吧?父皇不是一直在批閱奏折嗎?什麽時候吩咐的?心裏疑惑,父皇不會是早就準備留下自己吧?

那麽,犯錯什麽的,果然是借口?承乾心頭默然,自己反覆想了好多次,就是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做錯了什麽。

李福端著水恭敬呈上來讓承乾洗手,但承乾只顧出神,太宗帝也不提醒,只是輕輕抓過承乾的手,便洗了起來,動作不自覺的放柔放輕,好像手中這小小的白皙的手有多脆弱珍貴般。

待承乾回過神,手正被溫柔的擦拭著。

承乾不由臉紅尷尬,“謝父皇。”

太宗帝只是擡頭,戲謔一笑。轉頭揮手示意內侍們退下。

李福公公低眉順眼的退下,順勢撈走不知何時出現正欲朝承乾奔去的滾滾鼠一只。

承乾擡頭看向正揮手示意內侍們退下的太宗帝,心頭百思不得其解,“父皇,乾兒到底犯了什麽錯?”承乾忍不住開口問道。

太宗帝微微揚眉,將手中的松仁糕餵入承乾口中,才淡淡開口道,“乾兒,你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承乾一楞,還是跟臉上的傷有關嗎?

看承乾一臉怔楞,太宗帝輕聲嘆息,開口說道,“乾兒,你可知,父皇每次看到你受傷生病都很難過?有時,父皇都恨不得代你承受……”太宗帝輕撫承乾受傷的臉頰,眼眸裏是心疼,夾雜著惱怒。

承乾怔怔的看著太宗帝眼眸裏的心疼惱怒,心頭一陣迷茫,隨即似乎有些了然,不由有些懊惱愧疚低頭,又想起自己的腳……,手指不由捏緊了袍角。

太宗帝見承乾低下了頭,便將承乾抱緊,低聲道,“乾兒……答應父皇,愛惜自己,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承乾輕輕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才低低聲道,“父皇,乾兒不是有意的。”

太宗帝勾起嘴角一笑,摸摸承乾的頭,低沈的聲音帶著濃濃笑意,“如果乾兒敢故意讓自己受傷,你看父皇怎麽收拾你!”

承乾不由心一抖,他的腳……,又想著,父皇,應該,不知道吧?

將承乾抱正,拿起一塊松仁糕,正欲餵承乾時,承乾急急開口道,“父皇,我自己來!”邊說,邊欲拿過太宗帝手上的松仁糕。

但太宗帝微微擡高手閃過,眼睛微微一瞇,一邊將手裏的松仁糕細細捏碎,一邊似笑非笑開口,“父皇餵不好嗎?”

“父皇……”承乾剛一張嘴,就被塞入被捏的很碎小一塊的松仁糕。

“嗯?”又再餵入一口。

“兒子已經十二歲了。”承乾努力吞咽著,一字一字慢慢的咬重音說道。

太宗帝漫不經心的應著,“嗯,乾兒十二歲了。”又想起什麽,頓了頓,認真問道,“乾兒今年的生日想怎麽過?”

承乾盯著太宗帝,神情嚴肅,“父皇,兒子十二歲了,兒子可以自己吃!”說到最後三個字,承乾幾乎是一字一頓。

太宗帝莞爾一笑,摸摸承乾的頭,“那又如何?乾兒,你就算二十二歲了,不也是我的兒子嗎?”

“父皇……”承乾心頭有些無力。問題不是這個好嗎?

太宗帝卻看著承乾無奈的臉,爽朗一笑,低頭猛的親了親承乾的額頭,才在承乾耳畔低喃,那低沈的聲音搔弄著承乾的心裏有些癢癢的,而話語卻讓承乾茫然。

“乾兒,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不管你十二歲,二十二歲,還是四十歲……”

“父皇,我當然是你的兒子啊。”承乾一臉茫然不解。

他就是七十歲了也是父皇的兒子啊。

太宗帝卻只是微微一笑,將承乾攬入懷中,緊緊抱住,還未說出口的話語是——

所以父皇可以寵乾兒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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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裏,長孫皇後坐在臥榻邊,看著剛剛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兒這會兒卻是呼呼大睡。不由好笑。

長樂和豫章跪坐在長孫皇後的榻邊,盯著呼呼大睡的小孩兒,也是對視一眼,嘻嘻低笑起來。

“快看,高陽吹泡泡了。”

“嘻嘻,真好玩。”

長孫皇後急忙示意噓聲,低低聲道,“別吵醒了她。”

長樂和豫章對視一眼,長樂有些頑皮的一笑。豫章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

長孫皇後摸摸豫章的頭,眼神柔和的安撫著。

長樂盯著高陽看了一會,忽然轉頭問道,“母後,為何之前我都沒見到高陽妹妹呢?”她很疑惑。

如果不是滾滾跑到那個地方,她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妹妹。

長孫皇後怔了怔,輕輕一嘆,是自己的疏忽,沒有細致關照。

豫章卻細細的聲問道,“母後,父皇知道妹妹嗎?”

長孫皇後想了一下,微微搖頭,“怕是不知道吧?”

長樂皺皺眉,“父皇這樣可不對,連自己多了個女兒都不知道!”

長孫皇後微微顰眉,低聲訓斥長樂道,“長樂,不可如此!”

長樂不由瑟縮了一下,長孫皇後這才放柔語氣道,“長樂,不可這樣說你父皇,你父皇日理萬機,有些事情難免就疏忽了,況且,照顧你們是母後的事情,高陽沒有被照顧好,是母後失職,不關你們父皇的事情。知道嗎?”

長樂微微點頭,見長孫皇後語氣柔和了,才輕聲道,“可是,母後,你每天有那麽多事情……”

長孫皇後輕笑,“是啊。母後每天有很多事情,長樂,豫章,你們可要幫母後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

長樂和豫章對視一眼,都齊齊點頭。嗯,她們一定會照顧好高陽妹妹的!

見狀,長孫皇後才微微笑了起來,眼角瞥見那盞懸掛在窗臺邊的琉璃百花燈,長孫皇後心一疼,隨即默默轉開頭,腦海裏閃現了當年那個人寫給自己的詩句:不想見,便可不想念,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無緣再見,無緣再聚,知與誰歸,就斷了相許吧。

“楓葉……”長孫皇後輕聲開口道,眼睛落在臥榻上的高陽身上。

“娘娘?”楓葉彎腰俯身,有些擔心的輕聲問著。

“把那盞琉璃百花燈收起來吧。”長孫皇後慢慢的說著,語氣很輕淡,輕淡的好像煙霧般隨時都會消散了。

楓葉一楞,正欲開口,但瞥見長孫皇後死死拽緊的手帕。便吞下了到口的話語,默默起身,走向窗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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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分。

承乾皺眉看著碗裏的魚肉,下意識的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有些氣餒的看向正戲謔的笑著的太宗帝。

“父皇,我能不用晚膳嗎?”承乾有些苦瓜臉的看向太宗帝。

就在不久前,他被父皇餵了幾個松仁糕……

這會兒,他實在是吃不下了!

太宗帝想了想,也罷,是自己剛剛“餵”得有些過分了,看了眼承乾,心頭愉悅,伸手攬過承乾,“多少吃點魚吧。嗯?”

承乾瞅著太宗帝不容拒絕的神情,勉強點頭,見太宗帝拿起筷子,急忙開口道,“就這一碗!父皇你不要再夾菜了!”

太宗帝好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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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分,長孫無忌踏進了家門。

這座府邸乃皇上所賜,四進的院落,幾房仆人,長孫無忌一進家門,就有管家上前肅然安靜的伺候著,並低聲報告著今日誰誰誰到府中拜訪。

聽到安慶公主的名字時,他的步伐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即淡淡道,“知道了。”

待來到後院書房,有些疲憊開口道,“告訴大少爺,讓他們先開飯吧。”隨即揮退管家。

待管家離開後,他才微微閉上眼睛。

三年前,他的夫人過世,雖然這幾年,包括自己的妹妹,很多人都提過續弦之類的事情,但他實在是不願。

外頭傳聞他伉儷情深,但或許只有妹妹才知道,他當年的婚事就跟妹妹的婚事一樣,都不過是為了家族……

想起百花節那天,妹妹在席間突然問他,“哥哥,可曾想過有一天,找個中意的?”又溫婉的說,“哥哥如今可是不比當年了呢。”

這話說得含糊,可他聽清了裏頭的意思。如今的他不需要依靠婚事來提升家族的力量了,如今的他,可以找個,自己真正中意的了……

真正中意的?

但那,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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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承乾窩在太宗帝懷裏,微微闔眼,背上,太宗帝習慣性的撫拍著。

忽然想起母後曾提過的關於趙節的事情,承乾便睜開眼睛,擡頭,看向太宗帝。

察覺懷裏的動靜,太宗帝低頭,“怎麽了?”

“父皇,兒子想給一個人求個情……”想了想,承乾還是決定實話實話。

太宗帝微微揚眉,乾兒會給人求情?那可真難得!太宗帝知道,這幾年,因為自己對乾兒的寵愛,有很多人都曾把主意打到乾兒身上,可乾兒機敏乖巧,行事素來不喜張揚,那些個人可不曾一次得逞過。

為此,太宗帝心裏頭可是驕傲的很!

但如今,乾兒說,要給人求情……

思量了一下,太宗帝微微一笑,“可是趙節?”

承乾默默點頭,摸摸鼻子,果然,瞞不過父皇……

將承乾的頭重新按入懷裏,太宗帝繼續撫拍著承乾的背部,漫不經心開口道,“父皇知道了。乾兒,這事,你就無需再理會了。”

承乾偷偷擡頭,見太宗帝神情很平和,便安心的繼續窩在太宗帝懷裏,睡意襲來,朦朧間好像感覺什麽溫熱的東西流連在額頭,鼻間,但很快的,承乾便跌入了夢鄉。

有些不舍的慢慢擡頭,太宗帝凝視著承乾恬靜的睡顏,擡起手指緩緩勾勒著這清秀的面容,心頭想著,不知再過幾年,自己懷裏的這個孩子會是怎樣的風情?

提起趙節,總會想到那個膽敢覬覦自己孩子的魯王李元昌!

眼眸微微一閃,想著華州該會讓那家夥好好享受吧。心頭冷笑著,他會讓趙節出來的,還有杜荷……

手指慢慢的滑到那紅痕差不多消失的位置,心裏有些疼。

那杜荷背後的人是誰?安慶?趙節?侯君集?

罷了。就讓他好好看看,還有誰……

睡夢中的承乾有些不安,微微蹭了蹭,習慣性的想尋找讓他安心的東西,太宗帝回過神,勾起寵溺的笑,微微攬緊蹭蹭的承乾,慢慢的撫拍著,心頭肆虐的暴戾不由的慢慢消散,凝視著承乾安心滿足的睡容,他不由的慢慢低頭,將唇印上承乾的額頭中央……手指慢慢撫上承乾的嘴唇,流連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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