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充盈了整個大地。如水的月光從被拉開半邊的窗子裏流進房間，捎帶了幾縷涼風。

遲木坐在床邊看著凜雪和白天一樣在書桌前翻看一大疊文件。他想老師果然很辛苦吧。

淺黃的燈光落在凜雪身上，勾勒出一個少年的輪廓。他漂亮的眉目被飾以專註的眼神，修長的手指在紙張上摩挲著。遲木看著他，甚至感覺他仿佛不是什麽老師，而是和自己一樣的學生。

“困了？”凜雪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頭來問遲木。

“不，我沒關系。”

“你有沒有覺得，你和別人有什麽不同？”凜雪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一邊問。

遲木一時語塞。他開始回憶自己之前經歷的種種，除了自幼沒有父親和魔法成績特別差之外，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麽突出的地方。

遲木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天早上，我聽見你說，你能看見那個男人在哭。”

他在記憶裏查找片刻，想起在森林，男人果斷和妻子離婚的那個早晨，凜雪的確就在他旁邊，而自己也告訴了拂爾，他看到那個男人在哭。

“是的……”

“你對靈體特別敏感，所以能看到靈魂深處的情緒。”凜雪挪動步子坐到他旁邊，“這是你跟別人的不同之處。你現在學的什麽魔法？”

遲木一驚，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自己能有過人之處。本來這件事他沒放在心上，卻被在旁邊無意中聽到對話的老師捕捉到了。他開口回答:“火系攻擊。”

“不適合你。”凜雪想了想，“放棄這個，學幻術。”

幻術是用來制造幻境的魔法，可以運用在一些領域的實驗上。例如有藥物需要測試藥效，可以通過幻術制造出一個有對應癥狀病人的幻境，對幻境中的病人用藥，即使藥物出了問題也不需要擔心傷及人命。幻境當中的所有物體都是虛幻的靈體，制造幻境的魔法使可以對自己幻境中的一切靈體進行操控。

“誒？”遲木不禁抖了一下，實際上學院裏適合學幻術的人不算多，他沒想過自己能成為其中一個。

“你熟睡時做過夢嗎？夢境裏有沒有什麽特別？”凜雪問。

遲木點了點頭，開始回憶起自己做過的夢，但卻什麽都沒能想起來:“不記得了……”

“沒關系。”凜雪張開右手手掌，上面慢慢浮現出一本棕紅封皮的魔法書，自動翻到某一頁之後停下來。繼而他用左手手指在遲木額頭上畫了一個圖案，嘴裏念著咒語，魔法書上便浮現出兩道白光，慢慢落在了遲木頭上。

“你是有緣人。”凜雪手中的魔法書沒了蹤影，合上了右手手掌，“如果見到一個黑影，追上它，告訴它你要和它簽訂契約。我剛才的魔法能讓你對夢境各方面感受更清晰以及控制夢境中的自己。”

遲木點了點頭。凜雪轉身去關燈，自顧自地躺到床的另一邊:“晚安。”

遲木也默默躺到放了自己備用枕頭的另一邊。雖然都是男性，但因為自己喜歡男人，所以睡在同一張床上感覺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突然想到看見老師的時候，老師基本上都戴著圍脖，就連今晚關燈前一秒，那圍脖也還在他的脖子上。

遲木睡不著在床上發了會呆。他聽見旁邊的老師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便估摸著他睡熟了。於是他躡手躡腳地靠近凜雪，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他脖頸的位置，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摘了圍脖，從指尖傳來他的體溫，和之前一樣溫暖而又舒適。

遲木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不禁想看看老師的臉。可是沒有燈光他只能辨別出老師模糊的輪廓，況且他還背對著自己。

於是他只能作罷，躺回自己的枕頭上，閉上眼睛進到睡夢裏。

毫無預兆地，遲木出現在了一條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人潮過於擁擠，因此他緊緊握住身旁一個顯然比自己高大的人的手。

遲木藏不住好奇心擡頭看向那人的臉，發現正是戴著圍脖的凜雪。

他暗暗吃了一驚，但也沒有多想，只是跟著老師默默沿著大街向前走。

“小心！”

突然凜雪松開他的手，沖到他的身後擋住了他小小的身軀。遲木不禁轉頭，看見一個小型龍卷風一般的怪物，中間帶著一張怒氣沖沖的臉朝凜雪沖去。遲木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那怪物就撞進了凜雪的身體。

凜雪慢慢倒下，遲木擔憂地向前幾步打算扶住他，卻被他伸手攔住。

遲木此刻註意到，凜雪原本烏黑的眼珠開始向深紅色過渡。他還沒來得及推開凜雪，就被對方用另一只手伸進胸腔，掏出了他的心臟開始拉下圍脖吞食。他因為吃痛不禁倒下大叫出聲，疼痛蔓延到全身蓋住了其他所有的感覺，繼而低頭望向心臟原本存在的地方，那裏只剩下了一個血洞。

凜雪的嘴邊沾染滿了鮮血，幾乎蓋滿了他的下半張臉，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遲木以為這場夢境要以他的死亡而告終，卻意外地發現自己被掏掉心臟這麽久還沒有失去意識，於是便嘗試著站起身，發現自己除了少了的那一部分之外，其他部件的機能沒有出現任何不妥。

遲木匆忙逃離已經被怪物入侵的凜雪，一邊加快腳步朝大街的前方走去，一邊觀察著四周。

當他走到街尾的時候，他終於遇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一個黑影。

黑影似乎也看見了他，仿佛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般，它伸出兩條黑色的腿拼命地往前逃跑。

“等等！”遲木拔腿就跑，追在它身後。

還好遲木的體能還算不錯，追著它跑了一兩條街也還沒覺得太累。最後黑影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裏停下，幻化出一個十幾歲少女的模樣。

遲木喘了幾口氣，怕黑影再逃跑於是趕緊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黑影，可以跟我簽訂契約嗎？”

“我才不是什麽黑影！我叫夢靈！”少女氣鼓鼓地從兜裏掏出一支筆遞給遲木，“在空氣上面寫自己的名字。”

遲木聽言，在半空中用筆整整齊齊地寫出“遲木”兩個字。

只見少女將發著淡淡白光的兩個字抓到了手裏，緊接著放進嘴裏吞了下去。

“好啦，現在你可以用我的力量了。”

“夢靈。”遲木突然問道，“謝謝你。我可以問你夢境顯示的事情是真是假嗎？”

“怎麽啦？夢見的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少女歪了歪腦袋。

“怎麽說……嚴格來講，他連我的老師都算不上……”遲木嘆了口氣。

“嘛，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少女敲了敲遲木的腦袋，“就算是有我出現的夢境，也是不定向的東西啦。夢境這種東西，是真是假，是預示還是亂來，誰也說不準。”

“謝謝……我想我明白了。”

“等等呀，年輕人。”少女頗有興味地笑了笑，“你看起來天賦不錯，應該能很好地融進幻境裏。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這裏像現實嗎？”

“嗯……挺像的。”遲木想如果凜雪沒有那麽隨便就被那種怪物攻擊到的話，說不定他就要以為這裏是現實了。

“普通人也會有以為夢裏是現實的狀況，可能你也不知道，你感受到的真實比他們還要高幾倍。”少女的笑容變得似乎有些意味深長，“你呀，可不要被制造出來的幻境迷惑了喲。被夢境迷惑還能睡醒過來，幻境那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少女揮著她的手臂:“再見了。年輕人。有緣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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