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江楚一樣沒反應過來，看著那帶血的扇骨楞了一下，才想起還擊。

為時已晚，源山已經迅速飄遠離去。

江楚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就隨著源山離開天獄，立即從一重天往下看。

他的視線穿過凡間蕓蕓眾生，輕易從某個愛八卦的凡人大腦裏，知道了鐘離和江楚的關系，可是，他不知道作為藝人，江楚的行蹤一直保密，而且她剛搬了家。雖然他是個神仙，找到她的具體所在也要花費一些時間。

源山搜尋很久，甚至找到了姑姑的家。

江楚心中一緊，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想讓鐘離把自己從幻境放出去，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永生人了，沒有召喚符。

幸好，源山沒有對姑姑不利，他意識到江楚可能不在凡間，立即找來太河商議：“鐘離一定是趁著我們被誤導，把那個女人藏起來了，多半在幻境之中。如今，不得不動他了，你怎麽說？”

源山與鐘離並無交情，說出這話毫無負擔，太河還是思索了一下：“源山，食夢真的能救我師父，讓他恢覆如初嗎？”

源山冷冷道：“你不信就算了。抓不到食夢，對我而言只是師父的遺命無法完成而已，反正我師父已經死在了遲玉之手，你就好好給你師父養老送終吧，他也沒幾天可活了。”

這話一下子戳痛了太河，他下定決心一般：“罷了，為了我師父，其他同僚得罪就得罪！我們兩個被遲玉天君發現了蹤跡，不便再下界。我去通知南濱。”

南濱是誰？

江楚急得不行，她立即掙紮醒來，在幻境中大喊：“鐘離，小心，他們找了新的幫手！叫南濱！”

喊了半天，這遼闊的草原連個回音都沒有，她一陣氣餒。忽然，手邊的青草被風吹彎，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

這是收到了？

江楚捏了捏草尖，等他松開手，立即回去躺好，繼續監視源山。南濱已經迅速來到一重天，與他們溝通後，也同意用武力制服鐘離，江楚如法炮制，視線從源山跟上了南濱。

南濱似乎與鐘離也認識，很快便得到了他的應答。

江楚以為他們會如之前源山來訪時一樣，寒暄幾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想到，南濱根本不留一絲空隙，還未見到鐘離，一頂黑暗幽深之門已然開在他上方，門中吹出的風，似有形，幻化成虛無的手臂，漸漸拉上鐘離。

不要臉！這是要暗算！江楚心急如焚之際，只見天空中不知何時已經開出了另一扇門，與這扇幾乎一模一樣，門中的風卻是抓住了南濱。

南濱後知後覺，自知剛才施法之際，渾然沒有察覺，大驚：“鐘離！你怎麽會照畫子上神的絕學！”

這在對陣時，隨時覆制對手法術的絕學，乃照畫子獨創，後來他元神被林犀偷了去，這便成了林犀的絕學，她也是靠這個本事，在一重天大戰中，擊敗了自己的師父陰山老君，繼任陰山之巔。

鐘離一個地仙怎麽會？他想不白，鐘離也不跟他解釋。

再一看時，那鐘離不過是個□□而已，漸漸被風手拉近了幽深之門，而南濱，無論他如何示好，建議罷手，依然無用，被扯進了黑暗，黑暗盡頭，是一座水中監牢。

老大站在外頭。江楚一時還無法把他跟鐘離聯系在一起。這些日子，他們相處，都是以真實面目相對。

不等南濱發怒，鐘離便道：“不要無謂掙紮，這是弱水，你出不來的。”

南濱怒吼：“你算計我！”

鐘離絲毫不否認：“彼此彼此。”

之前遲玉天君警告了源山和太河，所以他們建議南濱這次下凡找到鐘離，不要再拖延，抓緊時間，直接將他拿住。沒想到越是心急，越是著了他的道。

“你這個遲玉的走狗！”南濱怒罵，鐘離好整以暇：“總比你當源山這種垃圾的走狗要好。”

“我跟源山，都是為了匡扶天庭正統，防止你們這些宵小之輩，謀權篡位！”

鐘離笑道：“你也許是這麽想的，源山肯定不是。”

這話說得南濱氣結：“你……你休想挑撥離間！”

鐘離無意解釋，只朝外頭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一位形容枯槁，身材佝僂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師父！”南濱幾乎是哭出聲，趴在監牢邊緣大喊。他的師父原先和照畫子上神一樣，位列天庭十方諸神，是天君最倚重的神仙之一。

不料天君犯錯，引得立蒙與冥王作亂，師父也受牽連，在冥府被暗算，修為盡失，與凡人無異，一段時日不見，竟然已衰朽至此。

“南濱，不必焦心。即便是上古諸神，也都有歸天之日，為師高居天庭這麽多年，如今走到終局，也是必然！”

“不，是遲玉和林犀她們偷走了您的修為！”

“我們是被立蒙與冥王設計暗算，當時遲玉提出只要我們處決天君，就想辦法釋放我們。情況危急之時，是我們錯信了天君，才落到這個地步。天庭險些分裂，我們有責任！”師父輕嘆了一口氣，“南濱，你的孝心為師明白，你千萬不要被源山利用了。”

南濱擦幹眼淚，疑惑道：“師父，您已經知道了？”

“遲玉天君已經與我說過了。源山是不是告訴你，只要有了食夢，就可以把十方諸神的元神從遲玉和林犀她們身上拿回來？還給我們？”

南濱點點頭：“為了師父，我什麽都敢做！”

師父癟下去的嘴，笑開來一顆牙齒都沒有。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你想想源山，他的師父紫微神君已經死了，他要把修為還給誰？他這麽積極籌謀這件事，究竟是為了誰？”

南濱心中一動：“您的意思，他只是利用我們，其實另有所圖？！”

師父沒有再說話，南濱看了一眼鐘離，將信將疑。

鐘離笑道：“源山究竟為何而來，你敢不敢跟我試一試？”

……

江楚正想聽鐘離的計劃，忽然重重摔到了地上。

仰面，看到密密麻麻的玉色天棺懸在一片片輕紗般的雲上。雲邊，還有奇形怪狀的大鳥，怎麽到了天棺這裏？

她掙紮著爬起來，才看到鐘離躺在不遠處，鮮血浸濕了她給他買的上衣。

即便猜測這是計，江楚仍然很緊張，她尖叫著跑過去，中途想起自己還沒有適應這具軀殼，無法說出流利的話語，幹脆改為哭泣。

她抱起鐘離的上半身，支撐著他的身體，低頭嗚咽。

“我就說嘛，他肯定是把這女人藏在了他的幻境裏。”源山看到南濱成功歸來，得意不已，“你下手怎麽這麽狠啊？”

南濱不動聲色道：“這小子比我想象中厲害，骨頭硬，一時情急下手重了。要不是我出手重，他元神破碎，幻境崩塌，未必肯把人放出來呢。”

源山看了一眼江楚和她懷裏近乎死去的鐘離，面有得色：“天底下哪有我找不到的凡人呢？”

說罷，源山語氣和緩起來，走到近前：“鐘離，我只不過是想知道食夢在哪，想為天庭除害而已，為什麽這麽點小忙都不願意幫呢？何苦鬧到這個地步？”

鐘離微微一哂：“你若早這麽為天庭盡忠，食夢怎麽會出逃呢？”

源山被激怒了，右手一揮，江楚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在空中。

然後狠狠撞在了一口天棺上，可是她絲毫不覺得痛。手還死死抓著天棺，裝作極力求生的樣子。

這時，一只神鳥在她頭頂盤旋嘶鳴。

神鳥忽然俯沖下來，沖著她的手一啄，江楚雖然完全沒感覺，還是發揮演技，松了手，尖叫著摔了下來。

鐘離掙紮著，飛身而上，接住她。

兩人在空中接觸的片刻，江楚想告訴他：“你小心……”

可是，話還是說不利索，她急得不行，手忙著比劃。鐘離忽然面帶笑意，道：“別擔心。”

江楚些微詫異，然後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把他們沖散，鐘離努力伸手抓住她，然而只是徒勞，江楚就這麽落到了一張天棺裏，那棺蓋是忽然打開的，裏面躺著一具新鮮的……不知道是不是屍體，江楚嚇得使勁往外爬，那棺蓋卻合上了，重重把她一下子拍了回去。

江楚估計要是自己肉身在這裏，頭都被拍扁了。她嚇得大叫救命，努力拍棺材蓋，然而紋絲不動，仿佛棺材和蓋生來就是一體的。

鐘離迅速落到天棺四周，試了各種辦法，都無法開啟，他一臉憤怒地看著源山：“你瘋了？把一個凡人關進天棺？”

“你再耽擱一會兒，她就身魂俱滅了。”源山冷冷地說。

一向安靜的天棺裏，發出嘭嘭的撞擊聲，那聲音仿佛來自十八層地獄，飽受折磨的惡鬼無望的掙紮，聽得在場諸位神仙心裏都堵得慌。

太河見此慘狀，心有不忍，他從未想過自己一個上神有一日，要這樣折磨一個凡人，實在汗顏。

他和南濱對視一眼，沒辦法，都是為了搭救他們的師父。十方諸神，修為散盡，他們作為弟子，自然要想方設法，幫師父恢覆到從前，食夢的下落好不容易有線索了，不能不把握住。而南濱此刻冷冷地看著源山瘋狂的舉動，一步步印證鐘離的話。

鐘離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掙紮了一會兒之後，他放棄了，回到源山面前：“好，我告訴你。”

源山這才露出志得意滿的笑：“早說不就沒事了？何必白受罪？”

天棺微啟，江楚趕緊踉踉蹌蹌地爬起了半個身子，卻無法完全出來。

“說吧，他在哪兒？”源山問。

“死了。”

“什麽？”三個神仙皆是驚異。

鐘離認真道：“食夢確實已經死了，死在陰山弟子手裏。”

“死了？”太河失望至極：“他死了，那師父豈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鐘離點點頭：“很遺憾。”

源山絲毫不見失落：“他死了，他的元丹呢？”

鐘離見狀，故作疑惑：“你問食夢的元丹做什麽？”

源山忽然朝江楚伸手，她整個人從空中橫飛到他們身邊，被源山掐住了咽喉。

江楚努力地咳了幾下，身體奮力掙紮著，作瀕死狀了。

鐘離撐著羸弱的身體，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毫不猶豫地交代了：“食夢的元丹……在她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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