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蘭在副駕駛位上，一直吐槽：“幹嘛送他回家，他剛才說我比我老娘還老！”

“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個造型很漂亮，簡直就是仙女。”江楚一句話，把穆蘭哄得高高興興。

鐘離在後座，大老板一樣優哉游哉地繼續懟人：“不會開車，就只能老實坐車，沒資格說話！”

“我明天就去學駕照！一個星期就拿證！當天就去買車！”穆蘭立即下決心。

“你沒有納稅和社保，買車也搖不到車牌。”鐘離回道。

他們兄妹倆每天的互懟已經成為江楚的固定相聲了，聽了一段時間，竟然覺得很溫馨，很羨慕。

她從來沒有這麽肆無忌憚地跟人說過話，沒有這種無論自己說什麽，親人都不會離自己而去的安全感。

江楚把車窗打開，任晚風吹著，心胸頓覺開闊。

這是她出事以來，最輕松的一天。

鐘離的家，是一棟地上兩層的別墅，其實完全夠穆蘭跟她哥一起住了，可惜她一心獨立生活。

江楚送完導演，準備回家。穆蘭瞌睡蟲上來，不肯走，讓江楚在這兒睡一晚，明天一起回。

不等她拒絕，穆蘭一把按下她：“我已經從物業把狗糧拿回家，給李尋歡加滿了，今天來找你之前，也在遛他。你就安心吧。”

見她這樣堅持，鐘離也說：“要不明天你再送我回那家飯店拿車？”

江楚一看都快十二點，也懶得一個人開夜車，就在客房睡下。

這次，老大很快就出現，江楚的魂魄立即踩著彼岸花的金光印跡朝他跑去。

“老大，上次的任務算完成了嗎？”

“算吧，我們把他安置在那個工廠，有地仙去回訪調查。那個人醒過來後，完全只記得跟你的那一段，以為自己圖謀不軌被打暈了，這事他沒敢告訴任何人。”

得知過關，江楚卻沒有開心的感覺，她很疑惑：“我還是給了他一段很不好的記憶，為什麽事情是那個走向？”

“那不是憑空捏造的，是他自己的意識做出的選擇。他以前也許幹過這樣的事，或者至少動過這種念頭。”

“啊？”江楚被惡心到了：“這種人幹嘛還讓他還陽，讓他去忘川裏面餵鬼獸吧！”

“他死後自然有自己的際遇，但還沒有到死的時候，我們不能剝奪他的生命。如果有邪念的人都該死，如今凡間就沒有多少人配活著了。而且，他以前救過落水的孩子，這是他的善舉，會與他的惡行相抵。”

“……這樣啊？”

老大拍拍她肩膀：“你還年輕，總覺得人分好壞善惡。其實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在某些場合行善舉，某些環境下又犯罪行，都在為自己的利益和欲望謀算罷了。”

“感覺在這些人的意識裏，事情會完全失控呀。”

“嚇到你了？”

老大居然關心起她，江楚點點頭。

“善用如意鏡和……”他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想象力。”

“Yes，sir！”江楚會意，擡頭挺胸，保證完成任務。

老大忽然被她逗笑：“傻裏傻氣，去幹活吧。”

“老大……”江楚走之前支吾著，求幫忙：“我在凡間死得蹊蹺，能告訴我是怎麽死的嗎？”

老大無奈看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謀殺。”

“啊？”江楚早就有此猜疑。現在被老大坐實，頓時咬牙切齒：“真是這樣！殺我還要冤枉我！”

“凡人害人的方式有千百萬種，連神仙都望塵莫及。”

“您是神仙，應該可以幫我看看，是誰幹的吧？”

“我們在凡間行走的第一準則，不許用仙力插手凡人之間的事務。不然，今天這位下凡，明天那位下凡，個個以神仙自居，大顯神通，豈不把你們的世界弄亂套了？這也是為什麽我需要你幫我做事，我們不希望暴露。”

“明白，冒昧了。”江楚雖然有些失望，不過老大給她解釋這麽多已經夠客氣了。

老大看她情緒低落：“怎麽？怪我？”

“沒有。”江楚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有時間，警察會幫我搞清楚的！我先去幹活。”

烈日當頭，碧空萬裏。

江楚獨自站在一片高山之上。

陡峭的山地，遍植茶樹。一位戴著草帽的婦人正在茶地裏，專註采茶。

她雙手開工，動作極麻利。因為長期觸摸茶樹，她皸裂的手指頭縫隙裏盡是烏黑。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滴下，肩上披著遮陽的毛巾，已經連著衣裳一起濕透了。

這樣辛勤的農婦，怎麽可以傷害她？

江楚正發愁，山頭風雲變色。

一團陰雲突兀地盤踞過來，眼看就要落在山頂上。狂風把農婦腰間布兜裏的茶葉吹散一地，她急得跪在地上，一手捂住布兜，一手滿地去撿，混著泥土一起往布兜裏裝。

就在這時，江楚看見雲上似乎站著幾位仙人，頃刻間電閃雷鳴。

不，那不是閃電，不是從天上劈下來的。

是神仙在鬥法。仙力沖撞，在空中火星四濺。

那農婦被身邊驟然炸裂的一團團閃光嚇得魂不附體，連茶葉也顧不得，提腿從山頭的茶地往下面的小路上跑。眼看要成功脫身，從天上掉下來一個神仙，如死物一樣，直直撞斷了路邊的樹幹，墜落在山間溪中。

農婦聽到動靜，回頭一看是個人躺在溪水裏，想去看看還有沒有救。她沿著溪水過去，伸手去量那人的鼻息，瞬間手指就被紅色長信卷過。

那倒在溪水裏的，原來是條大蛇，驟然現出原形。蛇身已經破裂，卻仍在水中垂死掙紮。

蛇頭微微挺起，作勢要咬她。

農婦還未來得及反應是怎麽一回事，當空一道白光斬下，蛇頭應聲而落，大張著口，掉在她手心裏。

“啊！！！！”農婦一聲嘶吼，驚厥在溪水之中，口鼻被水徹底淹沒，竟然這樣溺死了。

天上的打鬥好一會兒才平息，一位仙人緩緩落在小溪邊，一探才知這凡人沒了氣息。

“唉！造孽！”仙人只是感嘆了一句，朝那大蛇的屍體一指，蛇身便縮成蚯蚓狀，被他裝在一個小瓶中。

另一位仙人趕到：“這幾只妖，嘴真嚴，不過想問他們食夢的下落，至於這麽死不開口嗎？好不容易修煉成了人形，現在廢了吧。”

“食夢是上古妖神，做妖的當然維護他，說不定還指望他恢覆舊日風光，讓妖界和神界平起平坐呢。”

兩個神仙議論著，飄然遠去。

江楚無語，哪來的神仙，辦事這麽粗心。抓妖怪，非要當著這麽個大活人的面？把人害死了，也不當回事，凡人的命這麽不值錢嗎？

幸好新的天君體恤，要給這些人生還的機會，不然這農婦的家人得多傷心啊。

凡人的記憶，到這裏就停止了。江楚坐在她的屍首邊，覺得這任務簡單得多。

天上的異相，跟打雷閃電差別不大，不用去更改，只要幫助農婦跑路，別讓她看那條蛇即可。

於是，江楚再次換了一張小孩子的臉，躲在一棵茶樹後面，等農婦逃上小路後果斷碰瓷，跟她一起跌坐在地，大聲哭嚷：“媽媽！”

“小孩，快走快走，上面打雷要劈死人了！”

“我要媽媽！”江楚抱著她的腿哭聲更大了，農婦立即抱起他：“小家夥，你媽媽呢？”

江楚指著下山的路，農婦立即抱著她往山下狂奔，耳邊哭聲震耳欲聾，成功了遮掩住背後的動靜。拐過一個大彎，終於看不到那山頭的事了。

眼看危機解除，江楚心中默念大姐，對不起，這也是為了讓你更好地開始新生活！然後，果斷變了一根滑溜的木棍在她腳下。農婦一腳踩上滑倒，重重摔到石畔下，頭磕到了。

但是，江楚一點都沒磕著，一直被農婦的身體護著。她爬起身，摸了摸昏迷的農婦臉，說：“謝謝你！”

這時老大忽然出現：“這麽一來，她醒的時候不會找那個孩子嗎？”

“哈？”江楚懵懵的：“那怎麽辦？重來？”

老大嘆了口氣：“只能找兩個地仙去演母子，把她叫醒了。”

“嗯……給你們增加工作了。”

“就這樣吧。”老大伸手，江楚心知這是讓她過關了，立即抓住他起來，這瞬間就回到了臥室。

可是，她居然沒有從身體裏醒來。

而是仍然如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沈睡的身體。

江楚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可以自由游離了！她試著穿了一下墻，成功穿到了穆蘭的房間。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她看到床鋪上被子整齊平鋪。

淩晨三點，穆蘭居然不在房間。

江楚不由得在別墅裏游蕩，想看看穆蘭在哪裏。

終於到了屋外，院子裏的泳池邊，只看到鐘離。

他在游泳，真新鮮，大半夜的游泳。

雖然天氣暖和，也不至於這樣顛倒作息吧，這兄妹兩不用睡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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