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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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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瑜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宰執,依著他的品級來說,算是很難得的了,只不過區區七品,不單是權傾朝野的王安石都見過幾次;曾公亮也是見過的;連富弼的府第,他也登過幾番。大宋天下,不知多少七品官員,一輩子都不曾見相爺的面。

但韓琦不同,就算他已退出中樞;

就算現在把握相權的,其實已是王安石。

他坐在堂上,就這麽撫須笑問。

可就是平平常常這麽一句話出來:“狗膽包天的劉白狗!”

卻當真教劉瑜後頸起了一層白毛汗。

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心悸,讓劉瑜一下子弓起了背。

劉瑜絕不膽小,雖然他在搏擊方面沒天賦,但殺人,他當真是不怕的。

在邊地的幾年時,生死邊緣,更是常事了。

可面對韓琦這麽一句話,卻讓他下意識的,如同當時秦鳳邊境,面對猛獸一樣,握拳弓背。

所謂上位者的氣勢,盡在於此!

“劉相公倒有些膽色。”邊上韓忠頗為驚訝,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韓忠跟著韓琦多年,見過不少軍中大將、一地父母,面對韓琦時,戰戰兢兢的樣子。

所以看著劉瑜年少品低,居然沒有明顯失態,禁不住讚了一聲。

不過兩息之後,劉瑜就深吸了一口氣,挺起了胸膛:“相爺,我也是沒辦法。”

韓琦當然知道劉瑜說的“沒辦法”,是什麽意思。

不扯出韓琦出來當大旗,劉瑜當時面對司馬光,那有什麽反抗之力?

但韓琦沒有開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不知道算是認可了劉瑜的說法,還是不認可。

“聽聞你能續詩?”韓琦突然就轉了話題。

劉瑜心思絕對不慢,也不禁楞了一息。

卻聽著韓琦便吟出一句:“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十裏上珠簾。”

“相爺,下官實在不擅詩詞。”劉瑜苦著臉答道。

關鍵是他奔波四百裏,就是為了捉緊時間,揪出刺客。

京師那邊,楊時急急來通知劉瑜,就是西夏細作的口供裏,有有漏網的,在讓京師人手撤退之前,就有人提前來大名府發動了。不過西夏細作趕到大名府來,是需要時間的。要多久?西夏人當然不可能跟劉瑜一樣,領著皇城司親事官,縱馬奔馳,無論沿路官府、山盜,皆不敢阻擋。所以他們就是先出京師,路上所用的時間,卻要比劉瑜他們多出許多。

算是西夏細作提前一日出發,他們比劉瑜一行人要慢多少?

正常來講,長則三日,短的話,也許就一日。

按著最壞打算,劉瑜就是有十二個時辰二十四小時,來揪出刺客,不然等到漏網的西夏人過來發動,那就防不勝防了。

韓琦臉上似乎還有微微笑意,但劉瑜卻知道,這韓相爺是動了氣的。

這當口,他真的不在意當文鈔公了。

要知道這位可是能當著軍神的面殺人的,跟他置氣,有什麽好處?

但劉瑜是真的續不上來啊!

就算他劉某人,能背出大宋列代宰執;就算他劉某人,能把此後數十年的開封府尹名單都背出來;就算他是能背出許多宋代詩詞的文科生,也不成啊!

他不願當文鈔公,也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為什麽?因為韓琦這句詩,原本就沒有下一句的!

沒錯,傳世就這麽半截,叫劉瑜怎麽給他續?

“劉白狗,給你七息,續不上來,前番事,今遭卻要算個分明。”韓琦卻還偏偏較上真。

“相爺,下官字子瑾,可否不要叫這混號?實在有辱斯文啊!”

“你續上來了,就是劉子瑾;續不上,就是劉白狗。五息。”

不單是韓忠一臉憐憫望著劉瑜了,楊時和那些皇城司親事官,也是感覺這回玩完了。

這位韓相爺,可不是曾公亮,這位真是吃不得虧的主啊!

有說他是可以托孤的大臣;

有說他是禮賢下士;

有說他磊落而英多,任人之所不能任,為人之所不敢為。

但誰覺得韓琦韓相爺是好脾氣?那大約是個真傻瓜了。

韓琦當政時,司馬光要罷練勇,韓琦不同意這蠢主意,司馬光那是激惱,是啊,韓琦包容聽受,所謂“無幾微見於顏面”,然後呢?司馬光的奏折上個五六回,韓琦就五六回都給硬壓著;

監察禦史裏行王陶說韓琦跋扈,韓琦面無慍色,然後呢?

王陶很快就去被踢出京師,跑去衛州當知州了。

楊時都忍不住要開口了,但他又不是蘇東坡,也不是秦少游,怎麽可能就這麽張口就來?

所以真的感覺是要玩完,劉瑜答不出來,他們這一行人,都得吃掛落的。

韓琦縱不在中樞,把他們這一行人玩死,那還真是一句話的事。

但就在這時,出人意料,劉瑜竟就開口了:“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十裏上珠簾。看穿繁華皆幽夢,衰草荒煙紅藥懨。”

二十四橋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紅藥橋。

二十四橋自漢代而建,歷經數朝起落,所以劉瑜接這兩句,倒也算合了起承轉合的。

這也是劉瑜,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鈔。

他可是正經宋詞的研究生,那熟讀的遠遠不止唐詩三百首,那幾乎是傳世的宋詞都能隨口而出的。作不出什麽驚人的詩句,這叫天賦;蘇東坡那樣隨便一首就能傳世,那叫天才;湊十四個字出來應景,劉瑜真逼到沒辦法,咬咬牙,還是能湊出來。

這不是說換個進士來,就能搞得惦的。

要湊出來,也得有劉瑜那一肚子的詩詞儲備才成。

只不過韓琦聽著,卻就失笑了:“若前句是說金陵,便把紅藥改烏衣;

“若是前句說長城,就將紅藥改孟姜;

“若前句是說生離,便把紅藥改垂柳;

“若前句是說死別,便把紅藥改閻羅、孟婆雲雲。

“劉白狗,你當真狗膽包天,在老夫面前,也敢玩這種小花招?”韓琦是很不滿意的。

聽著韓琦這話,劉瑜翻翻了白眼:“相爺,好歹合了平仄吧?也沒出韻吧?下官很不容易了好嗎?”

續與不續,是態度問題。

續得好與不好,是水平問題。

他只能保證態度沒問題。

要真是水平過硬,能有天賦,他早就大鈔特鈔了。

不就是知道自己不擅長這個,所以才藏拙麽?

韓琦聽著,搖了搖頭指著劉瑜罵道:“不學無術。”

“詩詞小道。”劉瑜卻就回嗆了一句。

他不得不回嗆,在韓琦面前,聽他訓下去,那不再幾句話,真能讓他訓成孫子。

韓相爺那種上位者的氣勢,可真不是說著玩的。

“小道你也應對得不怎麽樣。”

說著韓琦揮了揮手:“行了,你回京師去吧。”

李宏在劉瑜身後,禁不住上前一揖到地:“相爺,西夏人要行刺於您啊!”

這奔波幾百裏,不就為了幫韓相爺除去這憂患麽?

怎麽進門來,把劉瑜罵了一通,就打發大夥回京師,這叫什麽道理?

“看在劉白狗的面子上,拖下去,打二十板。”對於武人,韓琦可真就沒什麽好臉色了。

皇城司又怎麽樣?軍神求情,都攔不住韓相爺殺大將呢!

劉瑜怎麽可能讓他把李宏拖下去打?連忙上前一步攔在李宏身前:“且慢!”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不論李宏還是吳十五、張二狗,雪亮長刀都已橫在他們頸上。

什麽百戰悍卒,什麽皇城司親事官,韓琦家中的這些家丁護衛面前,真的連一戰之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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