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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葉湘和孫曉兩人提著旅行包到達了位於郊區的游輪碼頭。

游輪可以容納近四五千人，一眼望去有十來層樓那麽高，蔚藍的海面和溫和的海風把緊繃的神經漸漸扶平放松，不管怎麽說旅行總是令人愉快的。

上船安檢處烏泱泱擠滿了人，排隊的話可能需要排個一個小時，所幸葉湘的房型是豪華客房，有單獨的安檢通道。

人太多他拉著孫曉往豪華客房安檢通道擠，安檢口好像有人發生了口角，本來應該略為通暢的特殊安檢口反而被擠得水洩不通。

葉湘莫名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往安檢口一張望，看到一張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臉，是林嘉旭。

正巧林嘉旭也回過頭，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尷尬到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嘉旭看到葉湘緊握著孫曉的右手臉色黑了一度，沖著安檢員嘟噥了一句“好吧不帶了，這個你就收了吧我之後也不用了。”

說罷就提著包走了，檢視桌上留了一個不透明的袋子，葉湘覺得好奇想過去問一下，後面的人群又開始推搡，無奈之下只能盡快安檢上傳。

全程孫曉都心不在焉木著臉不說話，也沒有對他們所在的豪華陽臺大床房裏詭異的玫瑰裝飾和冰鎮香檳作出任何評價。

其實葉湘在看到林嘉旭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哪來的什麽員工福利，怕是只有葉昕一個人的福利吧，而且還必須由葉湘來使用。

他搖搖頭也懶得敲打幾十公裏外賣力實習的弟弟，葉昕也不明白他們兩個之間的彎彎繞繞，是以當時葉湘出了事他第一時間去找了林嘉旭。

比起在這船上不知某處的林嘉旭，眼前的孫曉更令人擔心。

孫曉一個人躺在陽臺的躺椅上靜靜看著海面，沒有捧著手機玩氪了不少金的手游，也沒有拉著葉湘要求游覽各種免稅店。

海風徐徐吹過，葉湘才註意到孫曉的眼睛有一點腫，額前的劉海長了，也沒去剪，被喧囂的風吹得有些淩亂。

葉湘在他邊上坐下，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去問，孫曉直接說了。

“阿湘。”

“嗯，你怎麽了？”

葉湘撓撓孫曉的腦袋。

“我辭職了。”

“嗯？怎麽辭職了？”

雖然孫曉常常控訴資本主義如何剝削勞工，但是葉湘相信他不是一個因為一時意氣會辭職的人。

“我累了，”孫曉回過頭，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記得嗎，我本來就不喜歡這一行。現在就是覺得沒有必要再堅持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了。”

“嗯。我懂。”

“還有啊，我可能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要是東窗事發我可能也會丟了工作吧。”孫曉雲淡風輕地繼續說道。

“什麽事？”

“曉曉，發生了什麽？”

游輪開始鳴笛，緩緩駛離岸邊，在起航的引擎聲中孫曉沈默看著越行越遠的岸邊，明明已經是春天，白天的時光還是這麽短，夕陽已經開始西下，拉出游輪長長的影子投射在海面上。春風不再和熙，帶著海水的腥味轉而變得淩冽。

孫曉點燃一枝煙，葉湘從來沒有看過他抽煙，抽煙對聲帶不好，他雖然放棄音樂夢，卻還一直持有作為音樂人的自覺。

唇並未沾染上香煙，他只是看著火星慢慢地燃燒吞噬煙草。

孫曉嘆了一口氣，自嘲的笑了笑，葉湘有點害怕，哪怕在和顧城剛分手的時候，他也沒有見過孫曉這副摸樣。

忘了在哪裏看到過一句矯情的話，悲傷的極致不是抱頭大哭，而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了，一個人默默把一切吞到肚子裏，再把過去一切珍惜的事物統統毀滅。

這幅表情，好像內裏吞了玻璃渣，紮破了心、紮破了身。

“顧城要做爸爸了啊。”

“……”

“我就像故事裏的反派一樣，把我和顧城的照片、視頻發給了顧太太。”

“……”

“聽說當場就送了醫院。”

煙快要燃盡，他最終還是抽了一口，再慢慢吐出煙霧，“那個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害怕，我怕真的因為我，傷害到他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連個炮灰壞人都做得不稱職。”

“我怎麽這麽沒用啊。”

葉湘只覺得內心苦澀無比，心疼地無以覆加。至少在他心裏，孫曉不是“壞人”，換作他自己，也很難在那種情況下保持冷靜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十來年的感情，早就讓他們兩個人在對方的生命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揉雙方於自我的血骨裏。

如果說當時顧城結婚時孫曉只是認清現實，那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死心了。

這種感覺，無異於抽筋放血。

葉湘才知道，原來結婚後顧城與孫曉曾經斷斷續續地保持聯系，雖然兩人沒有越界的行為，這一舉動無疑讓孫曉心存幻想。

美夢最終還是會醒，即使以血淋林的樣子給人當頭一棒。

孫曉的心結不在於顧城的離去，而在於這段感情的落幕如此不堪，怕是未來顧城回憶起他，也只會想起最後他歇斯底裏的醜陋模樣。

究竟是怎麽了，我們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為什麽我就不能微笑轉身，揮別過去？

原來愛情不止會令人變得幸福、美好，也會讓人裸露出人性中醜惡的一面。

“曉曉，不管發生什麽，我都在你身邊。”

如果要做惡人，我陪你一起做。

他陪孫曉又抽了兩根煙，孫曉覆又撐起笑容，好像恢覆成以前笑笑咧咧的樣子，擺擺手說不用擔心他，這次出來權當散心。

“嗯，會變好的。”

葉湘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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