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衣是鐵了心要把何將楚從奈何橋的那頭給拽回來。靈力送進何將楚的體內半點都不心疼，恨不得把自己抽幹了似的。

不知是因為心臟有異，還是因為這一次傾盡全力的靈力奏了效。

何將楚的嘴唇近乎艱難的開合，白無衣屏住了呼吸，可也聽到何將楚吐出一個“白”字，且咬字模糊的很，然後就沒了下文。

但是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像是突然有了神采一樣，白無衣能夠感受到何將楚在註視著自己。

他的右手細微地顫抖著，眉頭皺了起來，似乎痛苦得很。心臟皺縮成了一團，雖然他現在是鬼將，不應該再有無感，但是他依舊覺得自己心臟的位置灼痛得厲害。

白無衣從何將楚的神色中看到了一點點的希望，就好像想喚醒他的神智一樣叫了一聲“將軍！！”

何將楚突然像是被什麽驚駭到了一樣，仰天再次發出一聲長嘯。

白無衣實在是隔得太近，耳朵在這嘶鳴的摧殘下，因為巨大的沖擊而有一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

不僅僅是白無衣，近處的李岑閻清卓還有簡賓白，都不曾幸免。

白無衣完全是下意識地捂著耳朵，抵擋這刺耳的聲音。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鼓膜都要被這聲音給撕出一個大洞來。

等到白無衣從那一片轟鳴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躺在地上，何將楚完全不見了蹤影。電閃雷鳴也停止了。

連之前不斷進攻的屍骨也都徹底躺在了地上，成了一塊一塊分散的骨頭。

白無衣瞬間坐起來尋找何將楚的身影，卻因為動作太大撕扯到了肩膀的傷處。

緊接著他便聽到自己身後有聲音傳過來，那人道，

“別看了，何將軍大概是剛剛是被你嚇到了，已經逃了。李將軍和閻副將回主營查看情況了。”

白無衣轉過身，就看到簡賓白對自己伸出了手，大概是想拉他一把。

白無衣聽到這說法便覺得荒謬，反問道，“他逃什麽？”

重音落在第一個字。

反正白無衣也奈何不了這鬼將。要逃也該是白無衣他們逃才對。

白無衣傾盡全力，也只能在那片深淵之中留下一點點的光。剛剛最後的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自己所給予的全部靈力再次泥牛入海，沒有了蹤跡。

白無衣試著站起來，結果先是牽動了自己肩膀上的傷口，疼得一皺眉。站起身過後，又晃了一步，差點再次栽倒在地上。

簡賓白伸手扶住白無衣，此刻心中也是覆雜，不知該說什麽好。

還沒等到簡賓白想好說什麽，一道血痕就從白無衣的鼻腔裏滑了出來。白無衣自然也感受到了，但是此刻卻只是隨意地擡手一抹。

簡賓白：…………

白無衣剛剛分明就是把自己所有能動用的靈力都用出去了，此刻整個人虛得很，像是連呼吸的氣力都提不起來。流鼻血也是因為剛剛自己用力太狠，傷了根元，所以顯現在了身體上面。

白無衣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又問道，“他逃去哪裏了？”

簡賓白：“…………”

這話問的，簡賓白怎麽會知道他逃去哪裏了。

簡賓白：“你不如問問我對付鬼將的辦法，這個才是我的專長——不過這個我現在也沒法兒回答你，我還得好好想想。”

白無衣：“………………”

其實剛剛白無衣傾盡全力的一試，已經幫簡賓白把某些僥幸的希望給戳破了。

原本梁丘大軍就只有他們兩個懂安南術法的。從靈力的角度來說，應當是白無衣還要比簡賓白強一點。既然白無衣都做不到，那麽就已經證明了喚醒何將楚無望。

簡賓白嘆了一口氣，對白無衣道，“先回主營吧。”

兩人暫時先回了主營。主營內的屍骨基本都已經鎮壓下來了。地上鋪了一層的人類碎骨，看過去像是來到了阿鼻地獄。

一眼看到的活人，大多都是惶惶不安的士兵——大約是他們窮盡自己此生的想象，也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和自己先輩的屍骨作戰。

李岑和閻清卓召集了其它的高層將軍過來議事，老遠就能聽到李岑在軍帳裏面暴跳如雷，隔著二裏地都能知道他在那兒吼什麽。

閻清卓林宇之流，要麽就是文人做派沒那個嗓子。有那個嗓子的，軍銜差李岑太多，沒那個膽子。總之就是沒了何將楚這個和他唱對臺的，顯得他一個人的聲音特別突兀。

簡賓白回到主營之後先是設了陣，又借了白無衣的血，在營地周圍大概設了個防護。也不知道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

白無衣現在虛得很，本來簡賓白是建議他靜養，但他卻靜不下來。整個人浮躁得很，翻了簡賓白的各種手劄，還有何將楚之前收集到的安南古籍，先看看何將楚到底是怎麽了。

最後還真在一本《南雲有仙錄》上找到了一點關於守墓將軍的記載。只不過那記載少的很，三言兩語的，卻也沒什麽大用。

不過大概能看得出來，何將楚畢竟不是從祭臺上煉出來的鬼將，所以現在和守墓將軍應該還是有所不同。

而且，之前白無衣分明看到何將楚在某一瞬間有恢覆神智的前兆。他的眼睛裏好像看見了自己似的。

可之後軍營也沒消停，當天夜裏，天色剛剛一黑，就又有屍骨開始從地裏爬出來進攻。白日裏本來就士兵折損了不少，夜裏再來進攻更是讓士兵恐慌不已。

雖說簡賓白的設的防護勉強有些作用，可也架不住有些士兵嚇得沒個理智不堪一擊。第二日白天的時候，就有士兵開始逃跑了。

軍心成了一盤散沙。

李岑迫不得已，代何將楚之位。並下令，但凡有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但是鬼神這等東西，在大多數人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可怕。哪怕殺令已下，卻也沒多大作用，夜夜屍骨騷擾，每一日都有士兵逃跑。

倒是鬼將，那一日消失了以後就再也沒見了蹤影。

汾娘果然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自己想要的。現在的梁丘大軍已經陷入了困局，固步自封。說不準到不了古安就要滅了。

上層的將軍都與何將楚是故交，於私而言，不願舍了何將楚這個主將。自然也不肯啟程繼續前進，甚至有幾個人還會偷偷追尋何將楚的下落。

於公，簡賓白建議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因為近處的屍骨借白無衣的血鎮壓，相較起來夜晚蘇醒的屍骨可能還要少一些。若是移動，一來不好設防護，二來屍骨只會越變越多。

而下層的士兵惶惶不可終日，一日又一日幹耗著讓他們越來越恐懼，逃兵與日俱增。好像是自己逃出軍營就能有活路了一樣。

李岑這日本來正在焦頭爛額地處理逃兵，卻收到一個士兵風風火火地找他去見簡賓白，他到了之後一掀帳門，發現上層的將軍還有白無衣都在這裏。

他只楞了一瞬，而後就反應過來了，一邊走進來一邊隨意找了個地方大馬金刀地坐下，

“簡先生有計策了？”

這幾日簡賓白莫名其妙成了這些人的主心骨，這群門外漢就等著他拿出個十全十美的解決方法來。

簡賓白道，“有了，不過可能不是你們想要的那種計策。”

李岑本來最煩文人式的委婉，說話繞來繞的。但是他莫名對簡賓白存了幾分敬重，也沒有現場發作。拿了一邊的冷茶水灌了一大口。

閻清卓道，“先生請講。”

簡賓白道：“楚水的屍骨覆生，除了汾娘獻祭的奏效，還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鬼將的存在。簡單來說，擒賊先擒王，只要能夠解決鬼將，其它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所以……”

李岑這幾日上火，不耐煩地出聲道，“原因不必說了，直接說我們要做什麽！”

簡賓白下意識看了白無衣一眼，然後才道，

“舍車保帥，除鬼將。”

“………………”

軍帳瞬間寂靜了。所有人都盯著簡賓白，有那麽一小段時間，沒有人動，也沒有說話。

林宇最後第一個出聲，“簡先生，我想確認一下，您是說……要殺了何將軍？”

“那個不是你們何將軍了。”簡賓白的語氣無比認真，和初見時的那個神棍模樣相去甚遠，看起來倒有幾分可靠。說罷他又看了一眼白無衣，又道，“我想小大夫應該比誰都清楚的感知到這個。”

所有人看向白無衣，但是白無衣卻沒有接話。

閻清卓忍不住也出聲懷疑道，“非要如此不可？‘舍車保帥’，可他於我軍而言不是‘車’。”

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質問，簡賓白強撐起來的氣場一時也有幾分垮塌，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

“這是唯一的法子了。至於如何除掉鬼將，我這兩天已經想好了法子，諸位將軍大可以回去商議一下，若是能夠接受此事，我們明日便可開始實行了。”

原本就已經是烏雲慘淡的軍營頓時又來了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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