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藍到了夜半的時候還沒有回去，汾娘自然心中著急，她派遣了大批的禮官出去尋，但是卻始終沒有找到人。

倒是白無衣看起來沒有特別著急的樣子。

眼看著汾娘已經無自覺地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個來回，白無衣忍不住勸她，讓她先別著急，坐下來歇一歇。

汾娘根本就沒辦法坐下來，心裏湯煮一般的心焦。反觀白無衣如此鎮靜，汾娘心裏頗有幾分不是滋味。只覺得這兄弟二人明明是“同胎”生出來的，卻似乎半點血脈上關切都沒有。

白無衣大概是感受到了汾娘心中所想，在一邊不知是解釋還是寬慰地道，“其實消失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汾娘：“…………”

白無衣：“走丟了尚且還有活下來的可能，留下來則是必死無疑。”

汾娘一怔。剛剛只顧想著這夜裏了代藍還沒有回家，慈母的心一上來就收不住。倒是真的沒有往遠了想。

天祭已經在籌備了，要不了多久，代藍就會躺上祭臺。

汾娘原本的焦灼被白無衣這一句話一點，突然都冷卻了下來。沈默了一會兒，便把派出去尋找的禮官都召了回來，讓他們都不必再找了。

兩個人當夜再也沒有提找代藍的事情，只是白無衣臨睡之前意外提了一句別的，他道，

“我前幾日倒是想過一件事。我與他兩人相貌別無二致，到時候我可以替他上祭臺，他留下來做國師。”

汾娘：“…………”

白無衣：“他比我更適合，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想要這個，它不值得。”

汾娘聽著白無衣如同閑話一樣的說著這種把命交出去的事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最後只能嘆了一口氣。然後吹熄了蠟燭，

“睡吧，別想了。這是你的命，也是他的命，不是你想你就可以去替他死，神不會允許的。”

白無衣依言閉上了眼睛，沈沈睡去。

第二日清早，代藍就被禮官好好的送回來了。汾娘接過睡熟了的代藍，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禮官解釋說，昨日王與小國師偶遇，多聊了幾句，誤了時辰便把小國師留下休息了。他們做下人的一時疏忽忘了過來通知汾娘，還請汾娘別見怪。

汾娘自然也是客套地應了，送走了王的貼身禮官。把代藍送回屋子放在軟榻上的時候，意外在代藍手腕上看到了一個淤青。

小小的，也不知道是在哪兒碰的。

代藍看起來像是被灌了酒，迷迷糊糊的，叫也叫不醒。

汾娘嘆了一口氣，給代藍換了衣裳，又熬了醒酒湯。等到給代藍喝醒酒湯的時候，代藍才恍惚地回過來一點神。

大概是醉酒難受得厲害，眉頭皺的緊緊的。手上沒多少力氣卻還是抓住了汾娘的衣角，恍惚道，“汾娘，我好難受……”

這麽小點孩子喝醉了酒能不難受嗎？

汾娘把代藍拉起來灌了一點醒酒湯，又把他放回去了。

代藍口齒模糊地道，“他咬我……”

汾娘楞了一下，突然起了幾分警覺，拉著代藍問，“咬你哪裏？”

代藍：“……手……他說要我陪他害怕，我不肯，他就咬我……”

汾娘查看了一下，發現真的手上有那麽一塊暧昧的青紫，好在也只有手腕上有，這才把一顆心放回去。

代藍迷迷糊糊的，他喝醉了酒倒是比平日裏更像個孩子。拉著汾娘像是有說不完的話，絮絮叨叨，有的沒的，偶爾還會露個軟，撒個嬌。

白無衣已經去找國師上課了，卻在到達的時候被國師通知他不必再來了。讓明日代藍來這裏上課。

白無衣不知為何，便問了一句。

國師坦然笑了一聲，道，“這國反正是要滅了，由著那個人糟踐罷了。”

慎安白清早讓禮官通知了國師，要換代藍留下來做下一任國師，白無衣作為祭品。

國師第一反應就是去告知慎安白，白無衣體內有著初代國師遺留下來的神識，只有這樣的體質才有資格成為下一任國師。

慎安白摟著旁邊的佳人，輕佻地看了國師一眼，反問道，“國師這是要逆我的意？我聽聞您的不老心已經給我父皇用掉了，不知道還剩幾條命可以活啊？”

慎安白是真的不在乎，午夜夢回孤獨一人的時候尚且還會意難平。但平日裏他都清醒得很，他是清醒地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個昏君的。

反正國要亡在他手上，那麽誰來當國師，當國師的人有沒有資格，真的不重要。

與其說挑的是個國師，還不如說挑的是一個陪他一起共度數十載，再一起背千古罵名的人。

國師倒也是看得開，摸了摸白無衣的頭，笑道，“對你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回去玩兒吧。”

汾娘知道此事後，雖然一直覺得代藍比白無衣更加適合做國師，但是真到了這一天，心裏的滋味還是說不出。

手心手背都是肉。

倒是國師在那以後，除了每天教代藍，每隔兩天會過來一次，給白無衣封印記憶。

之前國師傳授給白無衣的，除了控制力量的方法，還有身為國師才能掌握的秘密。

雖然也有人向國師提點過，說白無衣過幾日就要作為祭品，回歸神的懷抱，封存記憶之事其實沒多大關系。

不過國師卻搖頭，笑了笑卻沒有具體解釋什麽。

他曾為這雙子蔔過一卦，白無衣若不是國師，那麽就會是滅國之人。

國師現在封存他的記憶，說是掩耳盜鈴也好，自欺欺人也罷。也只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這個國出一份力罷了。

像慎安白那般知道要死就放棄了所有掙紮的，終究還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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