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清卓看著何將楚像是要把一雙眼睛黏在那小姑娘手上，實在看不下去，出手幫忙把小城主的手解救了出來。

何將楚卻像是還沒回過神來，他滿腦子都在想這白無衣到底是什麽人？！

閻清卓把小城主扔給了身後的兄弟，讓他們綁好了之後把這小姑娘帶回軍營先看守起來。閻清卓說完之後還瞄了一眼何將楚，打算以目光征詢一下他的意見，不過何將楚壓根沒註意到他的目光。

剩下的幾個“黑衣人”綁好了姑娘出了門，閻清卓方才轉過頭來，看著憂思忡忡的何將楚道，“這兩日到底怎麽了？”

何將楚看了閻清卓一眼，只覺得心中思慮萬千，突然有種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半晌方才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答非所問道，“你覺得白無衣如何？”

閻清卓想了想客觀道，“雖然年歲小了些，不過醫術有成，心性穩重。但也正是因為年歲實在太小，要兄弟們信任他的醫術只怕還要經過兩次戰役才行。”

何將楚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這個人，就，品性？也不能說是品性，這要怎麽說，就……你覺得他可信嗎？”

何將楚難得把一句話撕扯得有些破碎。但閻清卓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抓住了重點，凝眉道，“他有問題？”

一時間氣氛有些沈默，風從門口吹了進來，桌子上的燈火顫了顫。

何將楚平靜道，“清卓，我好像這輩子都沒辦法全然信任任何人了，哪怕是你。”

哪怕是再親近再喜歡的人，只要露出一點點不適宜的端倪，自己的懷疑就會在心底瘋長。現在自己還理智，還能壓著猜忌先去核實再定奪。可保不準自己就有哪天心裏一亂，失心瘋了，由著猜忌亂殺人。

何將楚知道自己心裏埋的有病根，遲早有一天它會長成參天大樹，然後把自己變成一個滿心猜忌的小人。

閻清卓也不知從何安慰起，猶豫了一下就決定轉移話題，問道，“那小大夫怎麽了？”

何將楚笑了下，勉強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難看，憋出了帶點兒幸災樂禍的笑，誇張道，“不止那小大夫，還有你家餘小定，現在都在我心裏的待殺名單上。”

這次閻清卓皺了眉頭了，但是沒說話。

何將楚這時才把之前鴛鴦冢裏的事情給閻清卓說了說，尤其是白無衣身上的謎團，還有餘小定那似乎是藏著的身手。

這一路發生的事情太多，幾人出來時本來就已經是深夜，把事情捋順了的時候外面雖還未大亮，但也能聽得到雞叫了。

何將楚說完了之後轉身去人家櫃子上挑酒，畢竟話說的太多有幾分口幹舌燥。那態度動作自然得像是在拿自己家的東西。

閻清卓坐在桌旁，思慮了半晌方才道，“你怎麽想？”

何將楚正打開了一個小小的酒壇，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味道，頭也沒回地道，“我能怎麽想？我覺得他們有問題。”

閻清卓似乎有些掙紮，可本性使然，他也無法只憑借自己的信任就毫無根據地說出什麽袒護的話來。

他知道何將楚雖說因為某些舊事過於敏感，但不至於空穴來風地胡編亂造。他說餘小定的身手不止於此，那就應當確實是不止於此。

何將楚終於挑到了一壇合心意的，提著壇子回到桌旁，道，“這事還待詳查。那小孩兒我會多留意，餘小定那小子就交給你了。這事我們先擱下。”

何將楚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才接著道，“那安南女子既然敢率人來殺我，應當不會這麽輕易就罷手，還有那個河東獅吼的小美人，我就不信安南國師跟銅城城主真是半分聯系都沒有。你把她留著做餌，交代兄弟們看守的時候別看得太嚴，放出點味兒才能招來狼。”

閻清卓瞧著何將楚的酒壇，突兀道，“軍中禁酒。”

何將楚手一頓，無奈道，“你當沒看見不就完了，我又不會多喝。”

閻清卓心道這人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一股腦兒倒給了自己，他倒是說開了，爽了自在了放下一些了，能悠哉地喝酒了。自己這頭要開始思慮過度夜不成寐了。

這都是哪門子的朋友？！

閻清卓越想越心裏越是難受，最後一錘定音道，“待我回去問問他，今晚我就給你答覆。”

何將楚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問問？問誰，餘小定？”

閻清卓點頭。

何將楚一時語塞，停頓了一下才道，“……清卓，你一個月俸祿是多少？”

閻清卓楞了楞，“你問這個做什麽？”

何將楚：“平日裏省著些花，存些銀錢買個腦子。”

閻清卓：“…………”

閻清卓懶得跟這人說話，本來好好的，突然間被這禍害添了一心的堵，結果這時他還能自在地在這落井下石。

其實何將楚以前說過餘小定是閻清卓一塊心病，本來一句無心之言卻是說在了點子上。

餘小定的母親，也就是閻清卓的姑姑，私下與男人私奔，這事讓閻家在梁丘的世家大族中丟盡了顏面。可更丟顏面的是，這個女人過了幾年居然又回來了，被男人拋棄了。回來了也就罷了，可還拖了個半大的孩子。

本來臉皮都丟光了，這麽一鬧幾乎是把他們全家的臉丟到了路上任人踩。

餘小定背著這麽個身份，自然童年過的不會有多好。剛剛回到閻府的時候，怯生生的，乖巧得不得了。

閻清卓因為是家中長子，端著長子的風度接納了他，平時看見都會噓寒問暖一番，偶爾各家子弟相約也會帶上他。所以童年的餘小定特別黏他，走那兒跟那兒，甚至倆人還一起洗過澡。

閻清卓還記得有一次，餘小定莫名跟人打架，小小的孩子兇狠得緊，若不是有人攔著他差點把對方眼珠子挖出來。對面的公子出身也不低，家中大人忙不疊地賠禮道歉，不想失了和氣。

可餘小定就是不願意去服軟，閻清卓對著餘小定大發脾氣，把長子風度都扔了。可餘小定低著頭不說話，也不辯解。把閻清卓氣得個夠嗆，一通火發完轉身就走。

這時候餘小定才手足無措地伸出個手扯著人衣角，不撒手不道歉也不說話，頭還是低低的。

不知道是不是長子的風度端得次數太多。這一只手抓過來，閻清卓突然就從表面上的關切走上了心，驀然察覺到了自己身為長子的責任。

閻清卓回過頭一把拽住那拉扯著自己衣角的小手，拉著他惡狠狠地命令他必須去給別人道歉，他自己也去，陪著餘小定一起道歉。

這拉著手氣洶洶地一走，餘小定就哭了，哭的特別慘特別大聲，一手被牽著另一手還在忙著擦眼淚，哭得嗷嗷的，可還是乖乖跟著走，乖乖地去道歉，扯著他的手舍不得松開。

再後來啊……再後來那個乖巧寶寶就成了個皮孩子了！摸魚爬樹掏鳥蛋，變著法兒的瞎折騰，並且不知從何時起看見自己就慫，八百裏開外看著自己露個頭他就開始躲，活像背著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

閻清卓越追憶越心塞，最後重重嘆了口氣，轉頭對何將楚道，“酒還有麽，分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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