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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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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韓威

年廿四,一場大雪席卷了四方城。

天空灰蒙蒙,如同籠了一層灰紗,雪花紛紛揚揚地自天空灑落,蓋住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唯餘一片大雪茫茫,偶爾露出幾抹灰褐與殷紅,是那露出的屋脊與紅燈籠。

回廊被打濕,風吹送著雪花落入屋內,與屋中炭火盆燃起的暖意相撞,落在窗沿邊化作一灘水漬,洇濕一片。

談秋站在窗邊,伸出手來,掌心朝上,接著那被風刮來的雪花,雙頰被冷風刮地泛著一層薄紅,精致絕艷的面容掩在了一團兔絨之中,濃密且纖長的羽睫忽閃,有些興奮地註視著那紛揚飄落的雪,“這個雪下了兩天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江南會下這麽大的雪!等雪小點了,咱們就出去堆雪玩!”

姜北慕身著一襲黑色寬大衣袍,袖口衣襟處以金線紋繡著祥雲圖案,頸處立領盤扣上嵌著一顆瑩綠色的玉珠,分外惹眼,外罩狐裘緩步而來,只隨意一掃這滿天飛雪,便將目光收回,看向談秋發際之間。

“我送你的發簪呢?為何不戴?”

談秋眨了眨眼,無辜道:“我怕整日裏戴著它萬一把它弄壞了,我放在櫃子裏呢,畢竟這可是你送我的東西,那我可不得好好寶貝著麽。”

“送給你便是給你戴的。”姜北慕見談秋說的理直氣壯,一時只能無奈搖頭,轉身去了桌旁伸手從櫃中拿出一個紅色錦盒,錦盒中正是一根細長的銀簪。

銀簪被刻成松狀,簪身細長,簪首嵌著四五顆綠色玉珠,光潤度與姜北慕衣服上的那顆十分相似。

姜北慕取了銀簪,再度走回窗邊給談秋戴上,半是強迫道:“給你的東西你就戴上,須得讓我看見知道麽?”

談秋笑呵呵地應下,伸出濕漉漉且被雪粒子染地微涼的手帖上了姜北慕的面頰,“好冷——!”

姜北慕無奈搖頭,將談秋的手反握在掌心用自己的體溫捂著。

談秋如願以償,這才安分下來。

不知是習武的原因還是什麽,哪怕在冬天,姜北慕的身軀都熱地像一個火爐,這點倒是便宜了談秋,總是這麽時不時地伸手讓姜北慕給他捂著。

感受著雙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談秋十分自然地上前一步摟著姜北慕,二人便這麽一言不發地攬在一處,就這麽安靜地看著窗外大雪紛飛,一時間這偌大的天下,只仿佛剩下這一方小小天地。

“不知道這場雪會不會下到除夕。”

眼前這雪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談秋望著那灰蒙蒙的天,忍不住開口說道。

姜北慕卻是不以為然,“下便下了,鋪子現在也關著,下雪了就不出門是了。”

不出門?那可不成,方才借了薩木一個人情,這要是被這場雪給壞了好事,談秋簡直是要後悔一整年。

欲延欲延欲延

“不成,得出門!”

姜北慕聞言倒也沒多想,只覺得是談秋怕悶,便隨口應了兩聲,“好,出去。”言罷便伸手欲去將窗戶拉上,“風雪大了,還是將窗關上,免得吹進屋來。”

談秋望著那如鵝毛般紛揚落下的雪花,頗有些舍不得這般風景,同姜北慕討價還價道:“就關一扇好了,另外一扇開著,我想看看這雪。”

“也罷,隨你了。”姜北慕見狀也不再強求,只伸手將靠著談秋的那一扇窗戶給關了上來,見談秋雙手支著窗框一臉欣喜地望著窗外雪景,不知為何自己心中也覺得輕飄飄的,倒也能升起幾分賞雪的心思來,與談秋一同望向窗外。

“老爺從前有遇到過這麽大的雪麽?”談秋看著一庭白雪,脖頸處的兔絨軟毛被呼出的氣息打濕,經風雪這麽一吹

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絲冷意,這便忍不住地朝姜北慕方向鉆了鉆。

“京城的冬季也常常下雪,只是一早便會有宮人去灑掃,鮮少會堆起來。”姜北慕伸手替談秋將大氅緊了緊,隨後將人攬入懷中,粗糙大掌托著談秋冰涼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替他取暖。

天地間一片蒼茫,唯餘嗚嗚風聲掃過庭院,談秋放松了身子朝後依靠入姜北慕的懷中,依靠著這麽一個大暖爐,談秋只覺得沒有比冬天更好的季節了……

“老爺多久沒回過家啦。”

姜北慕頓了一頓,談秋所提及的家不用想也該是他出生的邊陲小鎮,這本不是什麽難回答的問題,只是方才談秋這麽一問,姜北慕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離開那處,已經快近一年了。

“年初過了之後罷。”姜北慕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也不知是說給談秋還是他自己聽,“想不到竟是已經快一年了。”

談秋“唔”了一聲,有件事壓在他心底良久,從前自己不好開口問,如今得了那“玉鐲”談秋便仿佛得了什麽免死金牌一般,底氣也足了起來,便這麽借著話茬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有件事……我想了挺久了,從前覺得自己不好問,如今我覺得老爺既然也認了我,那麽我還是得弄清楚的。”

談秋向來心直口快,有什麽便說了,此時一副吞吞吐吐斟酌詞句的模樣倒是讓姜北慕有些意外,心中不免也沈了一沈,開口道:“你說。”

“是關於寶寶的。”談秋擔心姜北慕以為自己別有打算,先開口說道,隨後才慢慢道:“寶寶年歲還這麽小,老爺又是剛來這兒沒多久,這又是操辦鋪子又是置辦家業的,忙裏忙外這麽長時間,倒也不見寶寶的生母?”

談秋言罷悄悄側頭打量著姜北慕,見其眉頭微蹙,薄唇緊抿,面上露出一抹不虞之色,談秋見狀心口微微發緊,若是以前,他肯定就立刻道歉收回話了,但此時談秋哪怕冒著會惹怒姜北慕的風險,他也想將這件事弄清楚。

只是很快,姜北慕臉上的不虞便消弭無蹤,恢覆了一貫的淡然,只是那雙眸子卻深沈如水,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般。

“你既然問了,那麽我便多說一些罷。”姜北慕輕出一口氣,很快便飄散在冷風之中。

談秋有些緊張,心道姜北慕這陣勢好像是要給自己拖老底了。

“我從前便與你說過,我母親自我父親去世後,便大病了一場,勉強才能維持我們母子的生活,後來她實在無力負擔,在我離開她之前,我曾多次看到她一個人在燈火下偷偷抹眼淚,明明她還很年輕,卻滿頭的白發。”

姜北慕邊說邊看向窗外,寒風裹挾著雪花飄入窗中,落在姜北慕的手背之上,瞬間便被他的體溫融化,化作一顆晶瑩水珠,談秋看著那滴水珠,只覺得像眼淚。

“我看見她在燈下寫信,囑托我第二日送去驛站,我問她是給誰,她卻不答,只是不停地掉眼淚,我自此便不敢再問她,我怕她難過。”

“從那以後我便偷偷跑出去想做工賺錢,但我當時太小了,沒有人要我,只有一個燒餅鋪子的老板見我可憐,讓我每日早晨幫忙去燒火做飯,他便給我兩文錢和兩塊餅。”姜北慕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搖了搖頭,繼續道:“那天我高興壞了,我迫不及待地抱著餅和錢回去,想告訴母親我可以養家了。”

“只是當我到家時,已經有人在裏面等我了。”

談秋眨了眨眼,側過身兩手抱著姜北慕的腰,自下往上看著姜北慕,小聲附和著:“是京城的人麽?”

“準確點說,他們是我外祖家的人。”

談秋“噢”了一聲,點點頭。

“母親讓我跟著他們離開,我不肯,他們便說會照顧好我的母親,時至今日,我依舊十分感激那位帶我離開的大哥,他的確做到了對我的承諾,在我離家的那些年來,他一直有囑托人來照顧我的母親。”

“我跟了他們走,那天起我才知道,原來天下這麽大,不僅僅只有那一個小鎮和一望無際的草原,還有小橋流水與巍峨群山,浩瀚如海的沙漠,蒼郁青蔥的森林。”

“也是從那天起,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外祖家,就是京城的鎮國公府。”

談秋先是應了一聲,隨後猛地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揚起頭來驚呼一聲,“鎮國公府?!”

姜北慕觀其表情,不由得也是一怔,“你知道?”

談秋眨巴眼,老實道:“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名號的應該是個很厲害的,是皇親國戚了吧?”

姜北慕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談秋的面頰。

“是,其中種種我也不多贅述了,總之他們收留了我,讓我跟國公府中一個武教頭手下幹些雜活,只是那武教頭看出我習武尚可,平日裏便多提點著我,就這麽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個月,我在一次外出采買中,遇到了我的師父,他提拔了我,將我要去了軍營到他手下,如此一學便是四年。”

“後來的事也不多說了,總之就這麽毫無意外,我上了前線,一步步從小兵慢慢到伍長,再到最後的將軍,也是在那些年中,我碰到了周章與韓威。”

談秋早就在蕭野處知曉了周章是姜北慕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只是另外一人的名字他卻從來沒聽人提及。

“韓威是……?”

姜北慕眸色微暗,嘆了口氣道:“他與周章,曾是我的左右副將,韓威他,也是錚兒的舅舅。”

“啊!”這回談秋是當真聽明白了,且控制不住自己發出了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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