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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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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入甕

“看看,”上官博將剛剛收到的信遞給了自己的兒子,捋須笑道,“顧子初這個時機選的還真不錯,這下子,咱們也算是把人送到他手裏了。”

上官瑾將信接過來只是大致掃了一遍,並沒有細看,這封信裏寫的什麽他心裏其實很清楚,顧照之要做什麽,他心裏也早就是有數的,畢竟拿謝晚芳去和顧照之談交易的,就是他自己。

上官博最近心情都十分不錯,今日更是愉悅地逗起了他養在書房裏的小龜,語氣裏帶著些輕快地道:“女人有時候還是很能派得上用場的,自己的也好,別人的也好,總有用武之地。就拿雲玄明來說,我原本還覺得想要拿他的弱點實在難得很,那麽個冷心冷肺的人,好像除了聖上和大盛江山他當真什麽都不在乎,可惜啊,一個連家族都不如何放在心上的人,卻到底還是因為一個女人被拿住了,既舍不得委屈她,更舍不得放棄她,可如今又如何?恐怕等到齊州的消息傳回京都後,他可真要被抽去半條命了。”

“還有顧子初,”他說,“好像生怕我們此時會把他心愛的女人搭進去,寧可自己冒險些也要先把人弄到身邊縛著,卻倒是又給了咱們一個拿住他的把柄——此番他若不肯盡力,謝晚芳的事便會成為他的死穴。”

上官博說到這兒,擡眸看了眼靜靜坐在旁邊的兒子,半笑道:“所以林秀你看,有些事無需太認真,尤其是對做大事的人來說。”

上官瑾面色平靜地禮道:“孩兒明白。”又道,“顧子初能將謝晚芳從京都弄走也是好事,這樣我們也省了動禁軍府那些人了,沒有她坐鎮,宋承等人未必有那個觸覺和魄力。再者雲相那邊,或許正如阿父所言,要受些前所未有的打擊了。”

“嗯,的確是省了我們不少力氣。”上官博滿意道,“你這次做得很好,接下來,便正是好時候。”

借挑唆離間蕭弘和雲澄的君臣關系來渾水牟利的方法固然是好,但卻不宜久拖,畢竟蕭弘會順“水”而為也是因為他的確需要平衡兩相勢力,一旦雲澄那邊真正顯出勢弱了,蕭弘肯定會擡手松一松,然後又要回過頭來盯著他們上官家。

所以,最好的時候只在眼前,這是他們必須奮力一搏的時機,錯過這次,麻煩就會跟著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而且不會間斷,甚至可能令上官家傾覆。

“馮婉妍那邊,阿父打算如何處理?”上官瑾忽然問道。

“她?”上官博怔了一下,隨即便面露輕屑,似乎完全不覺得上官瑾有特地提起這個人的必要,“一個心比天高的蠢貨,至今還以為只是幫著我們鬥倒左相呢,到時龍椅上換了人,她難道還能留在後宮麽?自然該去哪兒去哪兒。”

上官瑾不著痕跡地淡淡彎了下唇角,說道:“我看她像是窮人乍富,飄地快有些過了,即便妄想著鬥倒雲玄明後便可以踩著謝晚芳耀武揚威,也該想想還有個顧子初才是。”

上官博不以為然地道:“賤出之女,終究上不得臺面。就憑謝晚芳能拿下狄丹,讓雲玄明和顧子初都為了她甘願賭上一生榮華甚至性命,馮婉妍就根本無法和她相提並論。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既然顧子初要謝晚芳,自然是留不得馮婉妍,到時候便用這女人做個順水人情,讓他拿去處置了討謝晚芳歡心吧。”

“是。”上官瑾應道。

***

謝晚芳在齊州山林裏中了瘴毒的消息很快傳回了京都。當是時,雲澄和上官博正在與六部官員會食議事,就見到姍姍來遲的兵部侍郎面帶為難之色地走了進來,看著像是來給上官博稟報事情的,但目光卻一下一下地沒少往旁邊的雲澄身上拋。

上官博不動聲色地問了是什麽事,那兵部侍郎這才低首猶豫地把消息說了。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集中到了雲澄身上。

上官博看見他握著湯勺的手指倏然一緊,關節處也泛著白,面上雖似情緒不顯,但臉色卻好像又蒼白了一些。

所有人都好像在等著雲澄先開口,而他也確實越過上官博向著那兵部侍郎開口問道:“顧世子可有說謝統領情況如何了?”

後者一派恭敬地回道:“回雲相公,顧都督那邊只說了謝統領現在昏迷不醒。”

雲澄立刻道:“馬上把消息送入內廷。”

朝中大將出了事,無論如何也是要讓國君知道的,事關派遣禦醫和後續慰問,這一步流程誰也沒打算攔著,所以那兵部侍郎去得很快,上官博也沒有多說什麽。

“我看今日會食就先這樣吧,”上官博嘆了口氣,用滿是安慰的語氣說道,“玄明也不要太過擔心,謝統領吉人自有天相,等禦醫去了一定會轉危為安。”

雲澄唇邊的笑意透著幾分勉強,似隨意似敷衍地輕輕應了一聲,便舉步從案後走出,正要往外走,卻忽地站定一頓,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猛然吐出了一口血,隨即整個人就往旁邊倒去。

其他人連忙沖上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住,口中著急忙慌地一聲喊著相公又一聲喊著禦醫,片刻間廳裏竟亂作了一團。

上官博用了半晌才確信自己眼前發生了什麽,他看著地衣上的血跡,無聲地笑了。

……

三月十五,夜。

隨著京都城內一片火光倏起,原本靜謐的街道突然間到處都是喧亂的動靜,很快,這動靜便開始波及到了各處朝臣勳貴的府邸。

安寧侯顧奉廉便是被臥房門外的聲音吵醒的,深夜喧嘩本不應出現在侯府這樣有規矩的地方,他當即便是心生疑惑,於是披衣而起想要喊人進來,恰此時,管家正好敲門而入。

昏黃的燭光映照下,顧奉廉看見了對方明顯透著不安的神色,不由皺眉道:“外面什麽事?”

管家道:“五城兵馬司的人說是城裏混進了亂黨,現在正在到處拿人,派了官兵來護衛咱們府上。”

顧奉廉一怔,當即沈聲怒道:“胡說八道!好好的哪裏來的亂黨?再說亂黨若已有了能威脅到各府的這般陣仗,還用得著等他五城兵馬司的人主動來抓?!”

“是上官大人親自來說的,”管家小心地道,“侯爺,您看,會不會是和雲相的事有關?”

雲玄明?顧奉廉想起了這段時間聖上針對後族和左相一系的動作,還有幾天前雲澄在尚書臺突然吐血暈倒後被送回府中一病不起,禦醫院掌院至今仍每日往返於宮中和左相府……難道,聖上真是打算趁此機會清理掉一些人?

“你說上官林秀親自來了?”顧奉廉道,“他在哪裏?”

他邊說著,邊已下了床徑直往外走,管家忙快步跟上引著他去了侯府大門外,顧奉廉隨即見到了守在那裏的官兵和正站在門前的上官瑾。

“顧侯爺。”上官瑾看見他出來,便含笑上前拱手施了一禮。

顧奉廉冷眼看著外面長街上火光照天兵馬橫行的亂象,問道:“上官大人不是忙著做事麽?怎麽竟得空親自來我這安寧侯府護衛著,莫非也是聖上的意思?”

上官瑾沒有急著答話,而是伸手示意他移步院內。

顧奉廉沈吟須臾,轉頭對管家道:“去夫人她們那邊看看,沒什麽事,讓她們不必慌張,待在屋子裏就好。”待後者應喏而去,他便直接舉步走回了院中,背身站定,等著上官瑾上來說話。

“顧侯爺,”上官瑾依然恭敬地道,“還請您和家人稍安勿躁,待今夜過去,自會一切恢覆如常。”

顧奉廉心裏的某種不祥預感仿佛因著他這句話瞬間落於了實處,哽地一時忘了呼吸,脫口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麽?我先前看見有官兵手裏拿著火

器,那不是神機營的制式。”

自然也絕無可能是聖上的意思。

上官瑾也並沒有打算真地瞞著他,聞言只是平靜地說道:“侯爺不愧是勳將出身。其實也沒有什麽,晉王回來了。”

顧奉廉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又聽見他續道:“再過會兒顧世子也應該帶著人到了,他連夜回來,是為了趕著向聖上覆命。”

上官瑾說完這番話,就眼看著顧奉廉的臉色倏地白了。

上官博反了……不,是晉王反了!而且這件事他的兒子竟然也參與其中,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相信侯爺也聽說了謝統領在齊州中了瘴毒的事。”上官瑾淡淡說道,“顧世子一向看重她。”

顧奉廉搖頭:“不,不可能,子初絕不會做出這種不忠不義之事!”

上官瑾笑了一笑,說道:“顧世子對謝統領的執念,侯爺應該比我清楚才是,不然您以為謝統領為何偏偏在此時被他要去了齊州幫忙,去了之後又那麽快就出事只能留在那裏呢?”

言下之意,便是說謝晚芳的事乃是顧照之為了將人強留在齊州找的托詞。

顧奉廉頓住了,他不敢相信,也有些茫然,他從未想過子初對心愛之人的求而不得,最終竟會演變成這樣的晴天霹靂。

他腳下晃了晃,但還是堅丨挺地道:“我不會信你。”

上官瑾也不與他爭論,只是平常道:“那待會見到就知曉了。”

京郊大營的兵馬他們沒有虎符是調不動的,神機營又是由英國公統轄,按照他們事先的布置,包括火器和晉王及其豢養的私兵都是經由從甘南來赴考的舉子還有姜家押送貢品的商隊順利帶入了京都,前者是因入京的舉子身份所以車駕可免除盤查,後者則是因為有雲澄的那封親筆手書。

但僅僅做成了這兩樣是不夠的,城中雖有他的五城兵馬司可以先制造混亂控制住局勢,但只靠他們勻出來的那點人馬和晉王的私兵要闖入宮中甚至封鎖宮門卻還是有些勉強,所以他們需要顧照之帶著人馬“回京覆命”,由顧照之來管控住宮外,這樣內廷才可被他們順利拿下。

上官瑾這頭話音才剛落,手下便有人快步跑了進來稟報道:“大人,顧都督帶著大軍已經進城往泰安門那邊去了。”

顧奉廉一驚,整個人都滯在了原地。

上官瑾點了點頭,對來人吩咐道:“好生照看著侯爺。”又對顧奉廉道,“侯爺放心,我阿父答應過顧世子不會讓侯府有損,那些人都是留下來保護你們的。”

他話音剛落,門外又有人疾馳而至,跳下馬便匆匆跑了進來稟報道:“大人,神機營封了宮門!”

上官瑾一怔,忙道:“怎麽會這樣?!”英國公等人明明也應該被困在府內才是,神機營沒有上峰命令怎麽可能趕過去?而且還是這個時候!

來報信的人也說不清楚,只知道現在宮門那裏已經亂作了一團,只說自己趕來時看見顧都督已經帶人奔過去了,離開的時候還讓他趕緊來跟上官大人報信。

上官瑾想到自己的父親和晉王此時都在宮裏,也來不及再考慮到底為什麽他這裏沒有收到一點風聲但英國公還是調動了神機營,匆忙招呼了左右吩咐立刻召集人馬趕去泰安門馳援。

夜風撲面而來,夾雜著陣陣硝火和煙火混合的氣味,還有漸漸越發濃郁的血腥氣。

上官瑾遠遠地就已經聽見了前面的喊殺聲和發動火器的聲音,他不敢去想倘若讓神機營占了上風得到出城報信調動京郊大營的機會,他的父親,他們上官家會面臨著什麽,這一刻,他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沖上去,無論如何要控制住局面!

然而就在他帶著集結的人馬沖入戰圈的瞬間,突然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響起了“拿下叛逆”

的喊聲,接著他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被調轉槍頭的大軍砍殺包圍住了。

上官瑾愕然地看著眼前與神機營並肩作戰的顧照之,剛開口說了個“你”字,背後便突然傳來了鉆心的疼痛,他一時不慎便摔下了馬,隨即便被冷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知道自己背上中了箭,而當他坐在地上擡頭望去的時候,看見了從人群中走來的謝晚芳。

她穿著一身普通兵卒的衣服,手上挽著弓,一步一步,逆光向他而來。

上官瑾喉頭滾了滾,有些想笑,又有些說不清楚的感嘆,好像他本來應該驚訝,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只是看著她走到面前,然後用聽上去有些勉力但卻很平靜的聲音說道:“是你故意引我至此。”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大膽,敢打奇襲,若換成一般人肯定是希望將敵人分而擊之的,但她卻偏要讓他帶著人趕來支援,然後半路出擊,一網打盡。

“時間緊迫,總不能給你機會帶著游兵散將再四處找麻煩。”謝晚芳說著,將手裏的弓往旁邊人手裏一扔,然後看著他,說道,“上官林秀,你太糊塗了。”

說完她也不再多看他一眼,徑直走過,和顧照之一起帶上人便立刻趕去了內廷。

背上陣陣鉆心的疼痛讓上官瑾咬緊了牙關,他聽到身後宮門內迅速遠去的援軍動靜,沈默地閉了閉眼,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跟著就要往深裏送——

卻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佐將一腳踢開,阻止了他的自裁之舉。

上官瑾看著掌心裏不斷溢出的鮮血,心裏麻木而悲涼地想:上官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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