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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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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安縣主看見顧照之送來的禮物時,不由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想著謝晚芳從前在安國公府時過得並不開心,也因這位安國公世子和馮婉妍之間的關系受了不少委屈,她險些都要忍不住同情他了。

相比起雲相的輕柔體貼,顧照之這禮送得就未免有些莽撞了。

和雲澄一樣,他顯然也是覺得一般的物事並不足以表達心意,所以也額外送了只有謝晚芳能用的東西,但和雲澄不同的是,他送的是衣服。而且大約是考慮到謝晚芳平日裏幾乎並不穿女裝,所以他雖然送了女子服飾,但也送了更多的男裝,無論用料還是樣式都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但問題就在於謝晚芳即便礙於情面收了,卻肯定不會穿。

她雖然和男子們同袍為官,可女官女官,到底是女子。謝晚芳若是穿著顧照之送的衣服到處走,誰人看了不會覺得他們關系非比尋常?這幾乎就是貼在腦門上的“我是顧子初的人”整整一大標簽。

哪怕是給布料都比直接送衣服明智,再不然送一套上好的輕甲也說得過去啊。

反觀雲澄送的,全都是不顯山不露水,既實用又不會過於張揚,但細品起來幾乎每件東西都浸入了她的生活,簡直可以說是融萬物於無聲。

宜安縣主覺得這兩個人送禮的心態可能差別就在這裏。

——顧照之太迫切了。

果不其然,謝晚芳並沒有收那些衣服,很直接地就表示了拒絕:“謝謝世子好意,不過男女有別,我實在不方便受這些禮。”

顧照之在決定送衣服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那麽多,只是一心希望能趁機多照顧些她的日常,又想著她若能穿上自己送的這些衣服該是多麽令他欣喜振奮。直到此刻他才反應過來與她之間的關系已是今時不同往日,她不肯接受這些衣服,也即意味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依然還明晃晃地擺在那裏。

他難免有些失望。

因了解謝晚芳的脾氣,顧照之也不敢強要她接受,只能從善如流地讓長風和長露把東西挑了出來,然後才又用商量的語氣對她說道:“除夕那天,不如你和宜安縣主一起到我府上來吧?或是你不介意的話,我來你這裏也是一樣。”

謝晚芳這次倒沒有急著拒絕。

她似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道:“還是我來做東吧,到時我讓人給你們下帖子。”

顧照之沒想到她會答應地這麽痛快,自顧自忽略了她口中的“你們”二字,高高興興地被她給哄走了。

謝晚芳就招了老童過來,讓他去準備設宴待客的事,然後又吩咐道:“顧世子送的這些禮你也看著回了。”

宜安縣主聽出來些言外之音,返身隨她回房的時候便笑著低聲問了句:“那雲相送你的那些你打算親自回禮麽?”

謝晚芳淺笑未語。

宜安縣主見狀,不由暗嘆了一聲雲相到底是雲相。

***

之後兩個月邊關倒是一片太平,冬日安安穩穩地過去,直到天氣開春回暖的時候,京都那邊來了人。

謝晚芳在大都督府見到上官瑾的時候,要說驚訝也不算太驚訝,但意外卻多少還是有些的。

一來是她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只派了上官瑾來,二來是更沒有想到上官瑾來雖來了,但卻並不是帶著大軍來的。

嚴格說起來,他只是朝廷派來傳達聖上旨意,並帶了一支三百人的援軍協助西北大都督府在五月之前拿下阿薩克城。

這就是要打快的意思了。

謝晚芳回過味兒來,頓時了然了聖上的這番用意:你蒲定庸不是上官博嫡系麽?你不是生出了那些見不得人的花花腸子麽?那麽好,我就讓上官博的兒子來制衡你。

上官瑾來了,蒲定庸雖

然表面上還是主帥,但別的不說,於公於私肯定都要以對方的意思為主,倘若有一星半點的相左之意,勢必會經由上官瑾傳到上官博耳中。再者,上官瑾為了保全上官一派的威信,在攻打阿薩克城這件事上也肯定會盡力。

否則也就辜負了他父親特意把他送到這裏來立功的心意。

只是……在己方勢力稍弱時用這般順水推舟以力打力的手段,謝晚芳忖著,倒覺得有幾分熟悉的調調,疑似是某個人的手筆。

果不其然,蒲定庸雖然算得上是上官瑾的長輩,但卻待他相當禮遇,人才來,就已立刻將主戰之責交了過去,讓對方全權負責此番進攻阿薩克城的人手調度。

上官瑾顯然也是做好了這個準備的,並不推拒,過場地恭敬客氣了兩句就受了,之後就開始對著眾人說起了他對於此戰的大致安排,吩咐完了一大圈後,落到雍州這邊,他頓了頓,看著程平和顧照之道:“……還請兩位都督繼續在城中鎮守,勿要讓我等有後顧之憂。”

顧照之一絲掠到唇邊的輕笑還未來得及浮起,就又見上官瑾的目光投向了謝晚芳,語聲似有略沈地道:“方長史,此番就有勞你負責隨軍供應諸事了。”

謝晚芳不禁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自己會和顧照之一樣被投閑置散。

“她不合適。”顧照之卻冷了臉,直面上官瑾道,“上官大人,你便是不好意思找蒲大都督用他的得力下屬,也可以找薛都督就近取才,方長史來雍州還不到一年,怕難以急你所需。”

他這番話說得已是相當明白,其中不滿已是溢於言表,擺明就是覺得上官瑾是故意拿這個職位丟給謝晚芳,是打算方便給她挖坑或者背鍋。

上官瑾的神色也淡了些,不躲不避地迎著顧照之冷箭似的目光,說道:“子都督的意思,是西北大都督府下屬的所有人,唯有方長史不能受調配驅遣了?”

顧照之冷笑了一聲:“倒不必拿這麽大的罪名來唬她,我只是不明白上官大人非要棄優擇劣,是打算意欲何為?畢竟連程都督與我都只能鎮守城中。將來見了聖上,我也好請教一二。”

蒲定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顯神色間也有些慍怒的上官瑾,默默而笑,看起了好戲。

然而上官瑾到底不是他那個熊弟弟,性格沈穩是出了名的,被顧照之這樣當面質疑他的動機,一般人肯定會覺得是顧世子為了女人沈不住氣,但他卻能很快冷靜下來,明白顧照之這是有意為之。

假若謝晚芳到時真要被降罪,今日顧照之挑起的這一場架就是將來為她翻身且可順帶告他一狀的由頭。

想到這裏,上官瑾慍怒之餘倒是笑了:“棄優擇劣?子都督這樣評價方長史,也不知她自己是否同意?依我之前在豐安縣同她合作的時候看來,方長史可是個相當有能力且有主見的人,我選她,自然是因生不如熟,也是信得過她罷了。方長史,你說呢?”

他索性跳過了顧照之這個坑。

顧照之轉過頭,沖著謝晚芳使了個眼色。

她若有所思地默然了片刻,而後望向上官瑾,拱手道:“國家大事,下官自然責無旁貸,只是子都督的話也有些道理,下官或許還是更適合為大人充當先鋒。”

顧照之瞪大了眼睛。

“好,”上官瑾答應得相當痛快,“那就這麽決定了。”

***

回雍州城的一路上,顧照之都沈著個臉沒有說話,程平看出來他心裏頭不痛快,便安撫道:“你也要想開些,方長史既然來了此地為官,有些事就是躲也躲不掉的,上官大人再如何總不可能真做得那麽直白,否則不說是你,雲相也不可能輕易算了。”

“恐怕他這一手就是沖著左丞相來的。”顧照之冷聲道,“雲相能不能動得了上官瑾還是未必,但上官

瑾想要動雲相一個著意栽培的門生,此刻卻不過順手之事。”他說到這兒,朝騎馬走在前頭的謝晚芳看了一眼,刻意揚高了些聲音沒好氣地說道,“倒是有些人我卻搞不明白,明明可以躲開這個坑,卻偏要自己上趕著挖個更大的,到底是當真活膩了,還是半點不肯在乎他人感受?”

若說身處後方還可以周旋一二,那主動請纓當先鋒就是她非要一頭往生死大門闖。

她可以無視他的感情,但怎能如此糟踐他的心意?她當真不知她這條命對別人來說有多要緊麽?!

謝晚芳兀自騎馬前行,全當沒有聽見他的埋怨。

要說怕死,能活著誰又想死呢?何況她的心願還沒有達成呢。可是現在大戰在即,根本無人能安居於後方,她身為雍州長史又怎能不擔當起職責?好歹上官瑾不是蒲定庸,至少他肯定會真心盡力地去打這場仗。

那她幫蒲定庸還不如幫上官瑾。再說她阿兄還在阿薩克城,她若不做這個先鋒,萬一前頭發生什麽事豈不是鞭長莫及?

顧照之的好意她心裏明白,但有些事,卻不是能夠交到他肩上扛著的。

她來雍州,不是為了求他庇護,讓其他人覺得她這個所謂大盛第一女官其實也不過是依靠男人只會讓他們事倍功半的拖油瓶。

該她的事,她不怕,也不會避,不僅要做,還要做得好。

上官瑾又如何?她贏過他一次、兩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三次。就像雲澄當初吸引她走上這條路時說過的,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有機會一直贏下去。

一念及此,她勒住馬,回頭看向了正郁郁不樂悶頭行進的顧照之。

“子都督,”她說,“我有兩句話想與你說。”

顧照之沒想到她會主動來與自己說話,楞了楞,最後到底是心軟戰勝了心塞,雖淡著一張臉,但語氣卻已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嗯。”

程平見狀,清了清嗓子,識趣地先行了一步。

“我知道你想說服我,”顧照之看著她來到近前,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但我還是那句話,我見不得你涉險。”

沒想到謝晚芳卻根本不是來和他糾結這個,而是徑自道:“這次聖上獨獨派了上官瑾來,又要盡快拿下阿薩克城,你可有想過為何?”

顧照之一怔,略忖了片刻,道:“不是因為蒲定庸?”

“我起先也只想到了這一層,”謝晚芳道,“但剛才我突然明白過來,其實這是聖上給你我的機會。”

用上官瑾來牽制蒲定庸,實際上削弱了蒲定庸這個大都督對他們的鉗制,而上官瑾本身的官階並沒有任何變化,聖上也從未曾許他什麽特權,那也就是說……

“這一戰會直接影響到西北的主將之位?”顧照之立刻反應了過來。

謝晚芳沈吟頷首:“所以我猜,上官瑾這一戰的安排絕不會是今天說得這樣簡單,他必定會防著蒲定庸為利壞他大事,以他的性格,再沒有比顧全大局於此時建立功勳要緊。”

要防著蒲定庸,那也就是說對初來乍到的上官瑾而言,在時間緊迫的條件下,西北的上官一系勢力反而未必比他們可靠了?

“也就是說,”顧照之忖道,“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謝晚芳道:“我打算尋個機會與他談談。”

他立刻道:“我也去。”

兩人這頭商量好達成了一致,只是還未等他們找到機會,上官瑾卻已先有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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