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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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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津搖搖扇子,目光在沈弗辭身上轉了兩圈,問,“你為何不先想想你自己?”

沈弗辭沈默片刻,臉色怪異,“難道是我的錯,對自己的容貌沒有清晰的認知?”

何文津搖著扇子的手一頓,有些驚異地說,“我發現你真的很有意思。”

“過獎。”

何文津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昨天晚上那邊貴人的落腳地遭了賊,人沒什麽事,但是被嚇得不輕,官府裏便派了人在那邊保護她。你猜這事是誰負責?”

沈弗辭看向門外那片空地,前天那裏還躺了個老人的屍體。

“陳永。”她說。

她特地去打聽了這個名字,捕快裏年齡大的,算是個頭兒,人狠手辣,沒有人敢輕易招惹他。

這人有個最大的毛病——好色。

沈弗辭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沒有平日裏的光滑白皙,而是蠟黃粗礪,整個人都無神了許多——這還是她逃走婢女的傑作,她每日都照貓畫虎,雖不算高明,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難看,倒也恰好有用。

想起昨天晚上陳永的話沈弗辭便覺得惡寒。人的惡沒了約束,便會變得漫無邊際,什麽東西都想要碰上一碰。

這樣明目張膽,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這柳家到底是什麽人家。

“所以昨晚上才在這裏抓了人?”沈弗辭問。

何文津點點頭。

“一箭雙雕,”沈弗辭點評道,“既達到了目的又掙了一大筆銀子。”

這事最後多半不了了之,官府證據不足放人,柳家那邊卻還要派人繼續看著。

這寧州縣的縣令也是奇怪,形同虛設,她來這至今未曾見過他。

“不過問題不大,京官的護衛不是那麽沒用的。”沈弗辭說。不僅不會沒用,相反可能還會掀起點什麽不小的波瀾。

靜心看著就好了。

……

寧州縣大牢——

宋柏走過昏暗的長道,路的兩邊盡是穿著破爛的囚犯,他們坐在幹草上,目光渾濁地看著高墻那個小窗透進來一點點的光亮。

今天又抓了新的人進來,在這裏待久了的人早已經司空見慣,他們有些是真的犯了罪被逮進來的,也有一些是惹了事被關進來的,還有一些……

“大人啊,我家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

宋柏路過的時候一時不察被人抓住了衣角,那是一只極瘦的手,骨骼突出,手上泛著鞭打之後的青紫。

青年頭發淩亂,枯草一般亂蓬蓬地頂在頭上,他哭了太多次,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每日完成任務似地拉住他們求饒,“我家還有個傻了的老父親,指著我回去養老呢……”他斷斷續續地說,低著頭面上沒什麽表情,“我知道錯了,是我不長眼,是我沖撞你們,是我活該,求大人們不要跟我計較。”

宋柏將自己的衣角扯出來,又站住。“徐立……你是叫這個名字嗎?”

名叫徐立的年輕人擡起頭來,似乎很久都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是。”

宋柏張了張嘴。

你父親已經死了,就在你被抓進來的第五天,曝屍大街。可這話他說不出口。

但他說不出來,不代表別人也說不出來。

陳永從身後揮開宋柏,手中佩刀鐺地一聲撞在了獄前的欄桿上。

“你那個傻子爹早死了,”說完他揮了揮手裏的刀,“就死在老子的刀下。你給我老實一點,不然我這就讓你下去陪你爹。”

徐立楞楞地看著他,突然又伸出手來,冤魂索命似地嘶吼,“連個老人家都不放過,他身無分文又傻,都是個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你們還不放過他,你們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還要我們的血和肉,老天長眼,你們這樣的人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宋柏咽了咽口水,拉住陳永,“陳哥,別在他這耽誤事兒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這樣的話他聽多了。

死後的事情誰管他,活得痛快才是真的。

陳永看了徐立一眼,他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他啐了一口,對宋柏說,“你讓他趕緊閉嘴,然後過來幫忙。”

陳永朝著深處走去,那裏是昨晚上才抓過來的人,聽說是個富商,剛來這裏還不懂規矩,沒提前打點官府,昨天晚上便被找了個借口抓了回來。

宋柏在徐立面前蹲下,那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血痕立刻蜿蜒出來,他“嘶”了一聲,又忍住。

“徐立,你要是不想死,就別再繼續鬧了。”

徐立看著他,那個被折磨地幾乎沒了情緒的人現在惡狠狠地看著他。

“你以為你們真能一直這麽無法無天嗎,”他笑了起來,笑聲滲人,“你們以為當了捕快就不會死了嗎?”

“你們會死得比我們都慘,”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會為寧州縣每一個冤死的人陪葬。不僅是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宋柏一驚,登時惱怒地甩開他的手,“你?!”

“胡說八道,都是胡說八道!”

“你活該被關在這裏,”宋柏急了,有些惡毒地說,“這輩子你都別想出去。”

徐立擦掉自己手上的血跡,轉過身去背對著宋柏。他弓著身子坐在地上,幾日來都還算挺直的脊背現在彎曲了,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似的。

“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他喃喃說道。

宋柏卻無心管他,轉過身匆匆走向裏面。

心怦怦地跳著,徐立那瘋瘋癲癲的話一道驚雷般在他炸裂回響。

都是胡說。他對自己講。

這裏這麽多捕快,這麽活了半輩子了,不都沒事嗎,他們都是這麽過來的,他沒殺過人,憑什麽遭報應,他會和他們一樣……和他們一樣……

寧州縣的牢獄的獄卒大多都是不管事的,在這裏蹉跎歲月。

宋柏走過幾個牢房,來到了最裏面。

牢裏有股陳年腐朽的味道,夾雜著其他的難聞的味道,偶爾還有些老鼠跑來跑去。

宋柏到最裏面的時候,已經將剛才的事情都咽了下去。

小小的牢房裏關了一對夫妻,從南邊來的商人,不知道這裏的情況。

宋柏還記得昨天晚上他們敲開他們房門時,他們臉上的震驚和惱怒。不過僅僅一個晚上便都被磨沒了。他們一天沒有進食,也無人詢問,就這麽被關在這裏。現在見人來了,一時都有些激動。

“這位捕快大哥,我們是真的沒有偷盜東西。”男人從臟兮兮的了床上站起來,眼下一片青黑,想來一晚上沒睡。

“昨天晚上,那位一共丟了二十錠金子,”陳永掀了眼皮看他們,“你敢說跟你們無關?無關為什麽有人看見你們賊眉鼠眼地從失主房裏跑出來?”

“二十錠啊,你們可是真的敢偷。”陳永冷笑著說。

宋柏擡眼看了看那對夫妻。

他們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什麽富商,人很本分,到了這兒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陳永看了宋柏一眼。

“人證已經有了,”宋柏看到目光,轉過頭對那對夫妻說,“那人現如今就在官府,但嘴很緊,是縣裏有名的窮無賴,我們也拿他沒辦法,畢竟認證擺在這,不過……”

“我們都是正兒八經的商人,怎麽可能去偷別人的金子呢,我們也沒去過那什麽姑娘的房間,”男人訕笑著,“必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們。”

“大人要是願意,我願意獻出自己的部分家財,只求別讓那小人胡言亂語,汙我們清白!”

“我可不是什麽大人,”聽到自己想聽到的話,陳永笑笑,“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就是為了你那點錢一樣,我是捕快,既然你們有冤屈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但現在這事著實難辦,說看見你們的那個人可是我們縣令的親戚,人總不能信你們不信他啊……”

“那……”兩個人一時都拿不了主意。

男人咬咬牙,“求您想想辦法,我們不能耽擱在這。”

陳永晾了他們一會兒,等到兩個人都急得不行了,才慢悠悠地說,“這事兒幫你們也不是不可,誰都是出來討生活的,都不容易,你們也是,我也是,誰會刻意為難誰呢?我看你們也像個老實人,這樣吧,只要你們能將這二十錠金子補上,我定然能保你們無事,平平安安地走出去,怎麽樣?”

“二……十錠金子?”男人遲疑了下,而後攥緊了手,要命就不能要錢,“麻煩捕快大人為我們做主了。”

成了。

陳永笑著擺擺手,“小事小事,寧州縣晚上還是挺熱鬧的,沒事多出來走走啊。”

宋柏跟著陳永從牢獄裏走出來,那對夫妻就跟在後面,陳永說不能太大搖大擺,要他們小心一些,晌午之時便將錢補上,否則神仙都幫不了他們。

那對夫妻走了,陳永派了個年紀小的捕快跟了上去,以防止他們臨時反悔。

宋柏靜靜地看著他們互相攙扶回去的背影。

這些金子對一個生意不太大的商人來說多少有些傷筋動骨,而另一個人卻憑著顛倒黑白的本事將這些金子收入囊中。

這就是他們。

徐立也許說得對,他們確實會不得好死。

……

今天天氣不錯,沈弗辭站在客棧門口,有個拎著菜籃的女人從她面前走過。

“哎,大姐。”

沈弗辭叫住她。

那女人轉過頭來,“妹子,怎麽了呀?”說話還蠻好聽的。

沈弗辭瞇瞇眼睛,“大姐,聽說南邊有人得了瘟疫,好讓人怕啊,你聽說沒?”

女人“啊”了一聲,“不能吧,我沒聽說。”

沈弗辭點點頭,“我也是聽說,既然大姐也沒聽說,那應該是假的了,那我不怕了。”

那女人看了看周圍,湊過來說,“可我聽說,昨天也有人問,不過說是東邊人,不管是不是真的,還是得小心點,你不是本地的吧,那還是得趁早走。”

沈弗辭聽到東邊,臉上的懊悔一閃而過,然後點點頭,笑道,“知道了大姐,你也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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