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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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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柏從不來這個地方,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側,原本是有佩刀的,但是不到他輪值的時候,刀便被收繳了,如今腰側空空蕩蕩的,他覺得害怕。

從他當上捕快的時候,每一天他都在害怕腰側沒有刀的時候。

亂葬崗前種了一排樹,將那片荒地遮住,卻遮地並不嚴實,在樹葉之間的縫隙裏似乎還會將對面的陰冷屍腐露出來。早年亂葬崗還沒這麽多無人認領的屍體,這兩年越來越多了。

明明天日晴朗,宋柏卻仿佛身處寒域,好像他多近一步,就會有什麽東西從那邊竄出來撕裂他。

“姑娘不是想跟我說什麽你親戚家就在這的唬人的話吧,”宋柏手狀似無意地搭在腰間說,“話本子看多了?”

確實有些年齡不大的小孩裝神弄鬼地嚇唬人,宋柏見得多了,他們不嚇人,但她卻有點。這種感覺沒有來由。

沈弗辭看了他一眼,“自然不會,這種唬人的玩意兒只有心裏有鬼的人才怕。”

他會怕嗎?

宋柏沒看她,“姑娘來這沒幾天吧,將寧州縣的地界倒是摸得清。”

“三天,”沈弗辭豎起手指,“前兩天閉門不出,第三天在街上轉了一天,和街邊的老翁聊了聊,大致摸清了一些,不過還未真的走過。”

宋柏扯扯嘴角,並不誠心地說,“那真厲害,一走就能走到這裏。”還沒讓他註意到。

手從腰側放下來,宋柏對她說,“姑娘從哪來就往哪回吧,你記錯方向了。”

“……哦,可能是我記錯方向了吧,宋捕快說得對,我確實應該往回走。”

沈弗辭也沒堅持,不過宋柏顯然不打算跟她一起離開,他就那麽站在原地看著她,好像要親眼看見她走了才放心。

未免太警惕了,沈弗辭自問還沒那麽大的能耐能對個終日提刀的捕快做些什麽。

不過她看了看自己……

便是對上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也未必能討到好。

“宋捕快,”沈弗辭突然停了下來,“寧州縣許多年輕人都走了,你為什麽不走?”

“這是我家。”宋柏簡要地說。

他就在這裏,他沒有地方可以去。

沈弗辭卻對他說,“宋捕快,你想不想跟我賭一把,賭你家的房頂會不會塌?”

宋柏皺著眉頭。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更可怕的是,這種預感不是來自於眼前的人,而是來自於他自己。

……

沈弗辭回去的時候心情極好,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順便提了兩壺酒回去——何文津好酒,清酒濁酒他都不忌,都能喝得下去。

真是個奇人。不過沈弗辭答應他會替他帶酒回去。

“柳小姐盡管在這好生歇著,我們大人派我們在這裏守著,”佩刀的高大男人站在客棧的門口,身上還穿著寧州縣捕快的衣服,“絕對不會有人打擾。”

他身前身著黑衣的明顯是侍衛,一臉不耐,“我家小姐自有我們護衛,不用何縣令憂心。”

男人看著眼前銅墻鐵壁似的護衛,咬了咬牙,笑著說,“這是我們何大人的心意。”

“不用了,”侍衛冷冰冰地說,“請回吧。”

走就走。

男人訕笑著說了兩句,扭頭往北走,與一個臉上臟兮兮的小姑娘擦肩而過,肚子鼓鼓的,不知道揣著什麽東西。

他捂著鼻子,粗聲吼道,“站住!”

身後的侍衛聽到聲音也轉了頭過來。

那小姑娘停下,身子抖得跟個篩子似的。

“你那臉上是什麽東西,掉茅廁了嗎?”

“寧州縣今天宵禁,”男人惡狠狠地說,正好將自己一肚子火氣撒出來,“趕緊滾回家去別在晚上頂著你那張臉出來惡心別人,晚上讓我看見就宰了你。”

真他媽晦氣。同樣是女的,有的人長得跟天仙似的,看著就讓他□□裏的東西難受,有的人就跟泥點子似的讓人膈應。

小姑娘不敢說話連連點頭,順著墻根蹭蹭跑了。

那些侍衛皺著眉頭,看不慣這捕快那副嘴臉,有人看了眼那小姑娘……

然後一言難盡地轉回頭來。

何文津在房間裏坐著,桌前擺好了一桌菜,酒杯成對,但就是無酒。

另一半的床榻裏躺著個臉色蒼白的男人,身上剛剛換了一遍藥,臉色比換之前還要白。

外面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何文津坐直了身子,聽到個清亮的女聲在門口問,“聽說東邊有個人得了瘟疫,你知道嗎?”

何文津一驚。

什麽瘟疫,他怎麽不知道還有瘟疫?

“不知道啊。”

門外突然被拉住的人也一頭霧水。

“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女聲瞬間平靜下來,仿佛剛才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過了會兒有人就推了門進來,何文津擡頭看了眼,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你這是怎麽了?”

衣服破爛,想在泥地裏滾過似的,頭發也亂糟糟的,臉更是臟得連本來面目都看不清了。

“你……掉泥坑裏了?”何文津猶豫地問道。

同樣是人,沈弗辭看何文津可順眼多了。

她將懷中的兩壺酒放到了桌上,然後走到一旁洗臉,等待將臉洗幹凈了伸手將外面臟兮兮的外袍直接脫了。

何文津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雖說你我現在也算是相識,我不計這些,可你這樣總還是有些……”

沈弗辭“啊”了一聲,“我穿著衣服呢。”

何文津吐了口氣出去,轉過頭來,“你這是怎麽了,一聲不吭地出了門,回來就變成了這樣。”

沈弗辭在他對面坐下來,答非所問,“聽說今天有個姓劉的貴女進了寧州縣?”還好大一番陣仗。

“劉?”何文津搖頭,“是柳,柳樹的柳。”

柳啊……

沈弗辭的心情不太好了。

周江延曾提過被柳浣所救,上輩子也確實如此,她記得柳太傅家有個跟隨母家在外,直到快及笄之年才被接回來,時間倒是相近,沈弗辭救了周江延之後還沒來得及見他便走了,他也並不認得她。

而現如今柳浣又出現在這裏……難保她現在沒有救下周江延。

明日去打聽打聽吧,沈弗辭心裏想。

沈弗辭給何文津帶的酒是好酒,但他也不提好不好,就這麽喝著,“我方才聽你問別人瘟疫的事,哪來的瘟疫?”

沈弗辭回過神來,神色坦然,“我就是問問。”

何文津疑惑,“就是問問?”

他怎麽看不懂這姑娘要做什麽了,平白無故地問什麽瘟疫的事。

“對,就是問問。”沈弗辭說。

晚間,沈弗辭照例脫衣爬床,只不過今天她剛剛爬到一半,床上的人竟然醒了,狹長的眼睛半瞇著看她,聲音嘶啞,“你在幹嘛?”

沈弗辭手臂撐在床上,遲疑了一下擡起身子坐了起來 ,“睡覺。”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醒。

幸好眼前的人聽了也沒說什麽。

謝洵覺得頭疼,不想說話,旋即冰涼的杯口貼在他的唇側,他睜開眼,見她望著他問,“喝水嗎?”

喝。

謝洵就這她的手喝了水,有水滴順著下巴滑落,沈弗辭拽著他的衣領隨手擦了,松開手便見著這人直勾勾地看著她。

沈弗辭咳了下,將水杯放到一邊,“你叫什麽名字?”

眼前的男人垂眼,沈默了一會兒,沈弗辭甚至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你叫什麽其實都無所謂,不想說也沒關系,”沈弗辭撐著下巴看他,“從現在起,對外你就是我哥哥,姓沈名去,是和我來投奔親戚的。”

沈去?

這麽敷衍的名字會有人信嗎,謝洵想著,問道,“那你呢?”

既然給他都安排好名字和身份了,想必自己也是。

“沈來。”沈弗辭說。

“……”當真敷衍。

謝洵閉了眼睛,心想現在要怎麽才能離開這個破地方和這個腦子不太好使的女人。

沈弗辭繼續說道,“但是對內,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人也是我的。”

床上的人怔了下,眉間微蹙地睜開眼睛,“你說什麽?”

沈弗辭看著他,“我知道你們侍衛向來忠心,主子是誰便忠心於誰,你本該是死人,但是既然你的命被我救了,我讓你重新活過來,你之前的生活便算是結束了,而你現在就應該只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這話說得足夠明白吧?

話說到這,沈弗辭還是有些擔憂的,要是這恩他死命不認,她也沒有其他辦法。

謝洵打量了她半晌,又懶得看似的閉了眼睛,輕聲說,“等我徹底活過來再談報恩吧。”

他說話慢,語調又平,沈弗辭等了一小會兒才發現這人竟然又睡著了。

這覺睡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沈弗辭重新爬到他身邊躺下——她昨日跟店家要了個被子,現在不用和他搶了。

第二日,沈弗辭起了個大早,邀何文津一同下樓吃飯,今天大堂裏的人格外少,聽說昨晚官府因為賊盜的事情又來了一趟,這回抓了幾個人走,全都是住在上等房中的。

何文津倒是見多了似的,只說他們下午便會回來,只是身上的錢財恐怕得被人擄去不少。

“幸好,”沈弗辭聽了說,“我住不起上等房。”她大半的錢都在半路被那個跑了的宮女偷了,身上有的大半也都砸在房裏躺著的那個人的身上了。

還好他沒死,否則真是白費心思。

何文津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惹人註目的不僅僅是錢。”

還有色。

沈弗辭扭過頭來,問,“姓柳的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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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世界上有比打賭更快樂的事情嗎?

——有,當你的賭必贏的時候。

定錯時間啦,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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