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日子，朱祐樘每天都會早起去祭天，他在高高的山頂上，燃起青煙，裴玉杭站在山腰便能看到那濃厚的白煙，仿佛人間飛仙的亡靈。

無名悄無聲息地走到裴玉杭身後，與他一同看著山頂的濃煙，片刻後才輕聲說道：“這祭天已經第三天了，你覺得還要幾天？”

裴玉杭微微搖頭，然後嘆口氣說道：“哼，你是想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我沒有這麽說，不過古人說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有因皆有果，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無名淡然地說道。

裴玉杭低頭看了看，隨後又轉頭看看無名道：“師傅曾經說過，為僧當為苦行僧，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學學太祖皇帝，出去修個苦行僧？”

“呵呵，心中有事，便是苦行僧也不能助你解脫。”無名說完，拍拍裴玉杭的肩膀，道，“師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當斷難斷，何苦再斷。”

無名說完，擡頭又看了看山頂的濃煙，然後轉身離去。

裴玉杭低頭沈思良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斤斤計較什麽，就因為他為別人治病？亦或者是他的床上躺上了別的男人？

他不由想起那天凈空來少林寺的情景，仿佛一切就在眼前般的清晰

……

“看來凈空沒有還俗是對的。”凈空站在大雄寶殿前的焚香爐旁，看著裴玉杭笑著說道。

她穿著一身道袍，頭發高高束起，像極了觀音院裏的那尊佛像。

裴玉杭本對她的法號已經忘卻，今日一見竟又什麽都想起來了。

“你出家了？”裴玉杭剛剛出關，對周遭的一切還不太適應，他擡頭看看刺眼的陽光，無意識地往大雄寶殿走去。

凈空跟在他身後，默默無語，直到走到大殿前的陰涼處，她才笑著說道：“四年前凈空回去皇宮了，只是那時凈空自知自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加之心情平和了不少，於是便又回來繼承了師傅的衣缽。”

“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太傻了，其實人活一世，即便不是轟轟烈烈，卻也是為自己活著，不管做任何事情，總得有一個讓自己覺得欣喜的理由，所以凈空留在空門，不知你想留在哪裏？”凈空在他身後輕聲問道。

裴玉杭無奈地一笑，道：“如若入了佛門，那自然處處是家。”

“所以，你也想入了佛門？”

“你說呢？”

凈空雙手合十在胸前，回道：“阿彌陀佛。”

“現如今的凈空早已看穿生死，看盡富貴，所以也許自己與那佛總是有幾分緣分的吧。”凈空說道，“不知師兄是否與佛有緣？”

“與佛有緣？”裴玉杭想到師傅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該是與佛有緣的吧？”

“既是如此，那總該隨緣吧？”

“對，隨緣。”

……

“師兄，陛下那邊好了，主持讓你過去一趟。”裴玉杭正在發楞，卻被一個小和尚的聲音給打斷了。

“好。”

圓空大師正坐在禪房裏，憂心忡忡地樣子，讓裴玉杭心中一緊。

“師伯。”裴玉杭輕聲喚道。

圓空大師示意裴玉杭上前，直到他跪定後才悠悠地說道：“方才聽錦衣衛的人說，那個齊木格的屍體被人發現在離官道不遠的一處隱秘的山洞邊。”

“什麽？”裴玉杭驚得一下子站起身，張大嘴巴，許久後才喃喃地問道，“不可能。”

“具體情形貧僧也不清楚，不過三天前陛下要求將少林寺遷走，貧僧沒有同意，這三天的時限也到了，你並未剃度，為全寺的僧眾考慮，你是不是該去找陛下說說清楚了？”圓空大師問道。

“雖然剃度的儀式被打斷了，但是在忘塵心中，早已是少林寺的人了，為了少林寺的將來，忘塵願意付出。”裴玉杭說完，轉身離開了禪房，他平息心中翻滾難抑的情緒，深吸一口後，向朱祐樘所住的禪房走去。

且不管將少林寺遷走是一件多麽荒唐的事情，但就齊木格的死訊一事，他也必須要找朱祐樘問問清楚。

朱祐樘此時正在少林寺偏左的一間小舊屋裏，齊木格毫無生氣地躺在床板上，身上的衣物多處被撕裂，露出下面皮開肉綻的肌膚，臉色蒼白，唇瓣無色，眼睛緊閉，朱祐樘的心不禁糾結在了一起。

“崔將軍，在哪裏發現他的？他身邊可有旁人？”朱祐樘問身後的崔顥。

崔顥拱手說道：“就在距離官道不遠的一個山洞邊，他就那樣蜷縮在那裏，一開始末將以為是睡著了，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已經死了。末將發現的時候，他身邊並沒有別的人。”

“你知不知道，他死了多久了？”朱祐樘更加走近他面前，盯著他的臉問道。

“看樣子，得有兩三天了。”崔顥回道。

“那就是朕來少林寺的那天，對嗎？”朱祐樘問道，“你估計他是怎麽死的？”

“嗯，看身上的傷口，應該是曾經與人發生過打鬥，對方估計是人多勢眾，所以他才會寡不敵眾，最後被殺的。”崔顥說完還不放心地加了一句道，“如若是陛下來少林寺的那天的話，那這也太危險了。”

“怎麽說？”朱祐樘轉過頭問道。

“那裏離官道很近，如若真的是有人躲在那裏的話，那陛下的安危豈不是太危險？”崔顥說完又疑惑地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呀，陛下到來之前，卑職都是讓人四處清理過的，怎麽可能會有人混進來呢？”

“朕命你徹查此事，朕要知道，他在臨死前到底做了什麽？”朱祐樘說到最後，言語不由哽咽，輕輕吐了口氣後，繼續說道，“你先出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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