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雲：‘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陛下，不是鳥兒，又如何知道待在籠中不是它心甘情願的呢？”沈瓊蓮笑著說道。

朱祐樘先是一楞，隨後竟哈哈大笑起來，道：“確實如此。”

待到乾清宮中的笑聲停止之時，朱祐樘這才又站到畫作面前，問道：“既然這畫作對方不願意收，那麽學士可否將其送個朕？”

沈瓊蓮楞了片刻後，道：“陛下如若喜歡，那便送與陛下即是。”

“朕相信，皇後如果看到的話，肯定會非常高興。”朱祐樘邊笑著說道，邊轉過身走到沈瓊蓮身邊，他沒有看到低頭不語的沈瓊蓮已經灰白的臉色。

“不知沈學士這次回鄉需要多久？幾時會歸？”朱祐樘低頭問道。

“一月左右。”沈瓊蓮輕身說道。

“這就好。”朱祐樘松了口氣，道，“皇後這些時候甚是孤單，也該找個人陪陪她了。”

“微臣只懂些書畫詩詞之術，別的著實不太會。”沈瓊蓮回道。

“學士以為朕需要你溜須拍馬？陽奉陰違嗎？”朱祐樘擡起頭，說道，“朕記得學士曾經說過，莫要放低自己的身份去討別人的歡心，因為即便是你想討，如若那人不想給，你也是討不來的。”

沈瓊蓮驚訝地擡起頭，眼睛圓瞪，嘴巴微張，半晌之後才喃喃地說道：“陛下還記得？”

“記得，沈學士說過的話，朕都記得，只是不知道朕說過的話，學士還記不記得？”朱祐樘看著她，笑著說道。

“微臣半刻也不敢忘懷。”沈瓊蓮臉色微紅，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記得就好。”朱祐樘擡頭繼續說道，“那學士便下去準備準備，早去早回。”

“是。”

沈瓊蓮直到走出了乾清宮很遠，那顆撲通撲通的心才漸漸平息，她擡頭看著高高的宮墻，想著幾天之後，自己便可出去了，不知為何，心底湧起濃濃的傷感，進宮十年了，她滿眼看到的都是宮墻，見到的是皇宮內的勾心鬥角，她心裏了有一千萬個心願可以離開這裏，但是卻唯獨因為這裏有個一人，讓她怎麽也不願離去。

當初當她發現墨梅是被李興強暴的時候，她不敢去為她討回公道，因為那時他相信李興，當李興死後，她特意在墨梅自殺的井邊為她焚香禱告，只願墨梅能原諒自己的軟弱。

其實只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那並非是軟弱，而只是一種狂亂，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心情緊張的狀態而已。

她以為時間久了，自己便會適應與他之間的交流，但是今日一見，她覺得當初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因為只要是他一個眼神，一句話，自己便再也無法回絕或者辯解什麽，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耳邊只有他喃喃的聲音，眼裏只有他勾魂攝魄的笑容。

沈瓊蓮知道，即便是自己喜歡的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這輩子她也不會離開皇宮了，因為她的心在初見他的那一刻便已經丟了，再也找不到了。

……

當朱祐樘將沈瓊蓮的畫作送給張容月的時候，她表現的很平靜，只是輕輕一瞥之後，便淡淡地說道：“妾身謝皇上了。”說完，她示意柳兒將畫作收了起來。

朱祐樘嘴角微微一笑，道：“怎麽？今日是誰那麽不開眼，得罪了皇後？”

張容月也淡淡一笑道：“其實皇上如若是想將她納了，妾身沒有任何意見，雖然，她的年歲是大了些，不過勝在體貼入微，會察言觀色，這也算是不錯的了。”

“怎麽？皇後又想為朕做媒？”朱祐樘拿起炕上的一個景德鎮的瓷器把玩起來。

“皇上，現在皇上只有照兒一個兒子，妾身又顯然不能討皇上歡心了，那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再找幾個喜歡的，一並招進宮來，豈不是更好？”張容月輕搖手中的紙扇，笑著說道。

朱祐樘放下瓷器，無奈地笑道：“皇後考慮的很周到呀，不過朕現在還無心納妃。”

張容月冷冷一笑道：“因為他嗎？所以皇上無心女人？”

朱祐樘面色一沈，道：“哼，皇後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或者說，皇後希望朕有些時間也去管一管壽寧侯的事情，不過他的事情，如若朕想管的話，怕是脫身也就難了。”

張容月面色沈重，她從鼻翼裏呼出粗重的氣息，道：“哼，皇上，這是威脅妾身？”

“說威脅那就太重了，朕不過是提醒皇後罷了，朕的事情，皇後不管，那皇後的事情，朕自然也不會管。”朱祐樘說著起身，看了看門外的夜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朕該回去了。”

“妾身就不送了。”張容月冷冷地回道。

朱祐樘微微轉身道：“朕希望皇後有時間也多出出走走，這經常悶在屋子裏，總是對身體不好的。”

“妾身記住了。”

回乾清宮的路上，朱祐樘想了很多，從他與張容月完婚至今，十多年了，從原先的相依相守，到現在的互相算計，朱祐樘總覺得跟做夢似得。

曾幾何時，他將她如珍寶般護在手心，可是當自己的心不在了，那便再也回不去了。

曾幾何時，他將她的一切視為自己的一切，但是當感情變了，那一切就都變了。

他們之間沒有誰對誰錯，也許是命運的捉弄，亦或者緣分的深淺，總之當他們走過這十多年，回頭再看的時候，那不過是年少稚嫩的無知，不過是光陰裏最懵懂的時光罷了。

如若一切還可以回到過去，朱祐樘也許不會執意要娶張容月，因為，他對她從來都沒有過愛。

如若要找個人相伴終老，朱祐樘也許還會找張容月，因為，她對他的愛，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