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好奇地看了看張容月，然後平靜地說道：“這朝中每日都有大事，朕的臉色又如何會好？”

朱厚照似乎感覺到朱祐樘與張容月之間的不和諧，原本還笑瞇瞇的臉一下子陰雲密閉，他幾個轉頭之後，突然哇哇地哭了起來。

太皇太後立刻從炕上起身，然後從朱祐樘手中將朱厚照抱過去，說道：“皇上就是粗手粗腳的，孩子都不會抱。”

“祖母說得是。”朱祐樘微微一躬身，然後擡起問道，“不知道祖母叫孫兒來可有什麽事情，如若無事，那朕還有許多國事需要料理呢。”

太皇太後不悅地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你啊，來看看兒子也這麽不耐煩。”說完，她將朱厚照遞給一旁的嬤嬤，然後從衣袖中摸出一根佛珠，拿在手中慢慢撚動起來。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傷感，低頭不語片刻之後才擡頭看著朱祐樘說道：“素素是死了，但是她哥還活著，本宮聽說，現在異邦的公主看上了他，咱們不能讓他低了氣勢，所以今日找皇上來就是為了商議一下，這本宮該送什麽賀禮方為合適？”

朱祐樘心中一驚，隨後又換上他特有的笑容道：“祖母是太皇太後，即便是不賞賜那也是沒人敢說什麽的。”

“不行，他既是素素的哥哥，也是素素最喜歡的人，現在素素死了，但是她肯定希望裴將軍能娶個好夫人，所以本宮無論如何也得幫她完成這個心願。”太皇太後固執地說道。

朱祐樘強壓著內心想要脫口而出的厭惡，祖母並不是素素，她如何知道素素肯定希望裴玉杭娶妻？又如何知道素素希望裴玉杭娶這位異邦的公主？

“祖母，這些事情讓他們去做便是了，您就別操心了。”朱祐樘說道。

“這怎麽行，賀禮必須是本宮親自準備的，本宮才放心，到時候你替本宮去將賀禮送過去，這也算是本宮對素素的一點點補償吧。”太皇太後這邊話剛說完，張容月那邊便接過去說道：“既然到時候是皇上親自去送賀禮，那麽本宮這裏也有份賀禮，便由皇上一起帶過去吧。”

“這樣也行，本宮正好可與月丫頭好好商量商量這賀禮該怎麽準備。”太皇太後一聽張容月的話，便立刻走到她身邊坐下，眼中閃出興奮的光芒。

“既是這樣，那祖母便與皇後好好商議吧，朕那邊還有事，還是先告辭了。”朱祐樘說完不看她們兩人，立刻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坤寧宮。

待到朱祐樘剛走，太皇太後便面色陰沈地看著張容月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本宮看著怎麽不像？”

“祖母，你這才看了多久，好多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看出來的，要有耐心。”張容月說完，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一旁的太皇太後則一臉茫然地看著張容月，她的心中暗暗納悶：這皇後與之前似乎是不一樣了，變得讓她這個太皇太後也不能了解了。

而在朱祐樘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不得安寧，何鼎跟在身後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濃濃的氣焰，仿佛要燒毀周遭所有的一切。

果不其然，當朱祐樘剛剛走進乾清宮，他便一頭紮進了東暖閣，只在身後留下一句話：“今日再有誰來打擾朕，那就別怪朕心狠了。”

“是。”何鼎戰戰兢兢地回道。

眼見朱祐樘發這樣的大火，何鼎還從未經歷過。這莫名的大火，大約是與裴玉杭要成親有關系，而且這成親似乎已經迫在眉睫，而且還無人能阻止，這估計就是讓朱祐樘如此冒火的原因吧。

走進東暖閣，朱祐樘將所有能摔打的東西都扔在了地上，桌子，椅子，案桌，還有案桌上那昨夜磨好而今日已經幹涸了的硯臺。地上很快便被各種碎片所覆蓋，特別是硯臺的碎片，碎裂的地方仿佛刀劍一般鋒利，但是朱祐樘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也不管那些碎片已經割開他的外衣，割破了他的皮膚。

他抱緊頭顱，不斷地拍打，似乎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軟弱。

“這古往今來的帝王大多如此，陛下就不必自責了。”

何鼎的這句話再次閃現在朱祐樘的面前，他緩緩地擡起頭，那微紅的眼眸像一頭將要發怒的牛，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摧毀所有的一切。

面對這一切他到底能做什麽？

反抗？然後將裴玉杭搶奪過來？不行。朱祐樘重重地搖搖腦袋，且不論這事關系到忠順王與朝廷的關系，單就自己與公主搶駙馬這件事，傳出去怕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

那不反抗，聽之任之，甚至還去送賀禮？朱祐樘又再次搖搖頭，這樣他如何能說服自己的內心，如何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做不到，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反抗不行，不反抗也不行，朱祐樘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了，這麽多年來的隱忍，讓他那原本還雄心勃勃的野心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

入夜之後，京城又開始飄雪，漫天飛舞的大雪就像一個個白色的小精靈，散落在大地，為原本厚重的棉被增添了更多的溫暖。

朱祐樘走出東暖閣時，正是外面的雪飄得最歡快的時候，何鼎站在乾清宮大殿裏，畢恭畢敬地低頭不語。

一聲清脆的咯吱聲敲醒了在一旁沈思的何鼎，他微微擡頭，看著朱祐樘異常憔悴的臉，輕聲說道：“陛下，要不要安排晚膳？”

朱祐樘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用了，朕想出去走走，你招呼人把裏面打掃一下，所有東西都換了，朕今晚在西暖閣休息。”

看著朱祐樘離去的背影，何鼎不知該說些什麽，往日裏那份氣指天下的威儀，現在竟蕩然無存，看上去和一個的普通男人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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