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朝何鼎努努嘴巴，何鼎便幾個快步跨到案桌旁，一邊看著沈瓊蓮的後背，一邊微微笑著研磨墨汁。

這屋子原本就不大，沈瓊蓮的這幅畫作又是異常的龐大，所以當她將紙鋪在地上的時候，那地上也就基本沒有可以下腳的地兒了，朱祐樘小心翼翼地尋找著縫隙，在何鼎將墨研磨好之前，也大體地看了出來，這到底是幅什麽畫了。

“好了沒有，快給我。”沈瓊蓮將手中的一根細毛筆咬在自己的口中，然後將那根稍稍粗一些的毛筆舉起，但是等了一會兒竟還未等到有人幫她將筆拿走，這才好奇地擡頭瞧了瞧，而這一瞧差點就讓她口中的那根毛筆掉落了下來，幸好朱祐樘眼疾手快，將它接住，否則這一落便會將這幅巨作毀於一旦了。

“陛下？”沈瓊蓮張大嘴巴，驚訝地說道。

“沈學士的後背看來已經無事了呀？”朱祐樘跨過幾個縫隙，將手中的毛筆架在了案桌上的筆架上，然後轉過頭，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沈瓊蓮說道。

“微臣不知陛下在此，望恕罪。”沈瓊蓮額頭點地道。

“沈學士請起吧。”朱祐樘微微一笑，示意她起身。

沈瓊蓮並未立刻起身，她先是跪在地上將地上的畫作收拾好，這才不好意思地攤攤膝蓋，站起身來。

“沈學士這畫的是……”朱祐樘的眼神瞥了一眼那堆畫作問道。

“陛下看不出來？”沈瓊蓮好奇地反問道，

“看得出來，只是不敢妄加猜測罷了。”朱祐樘笑意更濃地說道，看到剛剛沈瓊蓮跪在地上收拾畫作的速度，想來她的後背大約是沒什麽問題了。

“既然看的出來，那就不用微臣解釋了。”沈瓊蓮一反常態地說道。

“好，那朕能否問一問，這畫作大約何時能給朕觀賞一番？”朱祐樘也不計較她的傲慢，反而覺得現在的她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照現在這樣的速度，十幾年之後吧。”沈瓊蓮聳聳肩回道。

“沈學士的意思是要在宮中待十幾年？朕如若記得不過，再過兩年，學士便可以回鄉了。”朱祐樘對此確是有些好奇。

“哼，陛下不會覺得，墨梅死後，微臣還會想再出宮吧？”沈瓊蓮瞪大眼睛，那因為被墨汁染黑的臉龐，讓她認真起來帶著些許的滑稽。

“墨梅？”朱祐樘這才想起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來。

“當然了，陛下是不會在意這些小宮女的苦水的，就像作為皇後，自然也不會明白一個普通女人的想法。”沈瓊蓮擡起自己臟兮兮的雙手給朱祐樘看，然後問道，“微臣可否先去洗洗，然後再與陛下說話？”

“去吧。”朱祐樘想也未想，便說道。

待到沈瓊蓮離去，何鼎在一旁小聲地說道：“陛下，奴才聽說這墨姑娘是投井自殺的，而且看見的人還說，她的身上有許多傷痕，衣服也是穿的已經被撕碎的內衣，大家都在猜測她怕是被人欺負了。”

“什麽？”朱祐樘眼神一瞪，微微轉頭看著何鼎，問道，“你說的可是實情？”

“這點怕是只有沈學士知道了，而且奴才前些日子聽到太醫院那邊的人說，墨梅死前的那個晚上，沈學士曾經去太醫院找個太醫，但是因為墨梅的身份，所以便給回絕了。”何鼎的聲音更加輕微，但是他能感覺到朱祐樘的怒火，所以他說完後，就立刻閉嘴不再說話了。

“哼，果然是夠無情呀。”朱祐樘自嘲地一笑，然後拿起筆架上的幾根毛筆，當他看到那有些翹起的軟毛時，便扔在桌上，對何鼎說道，“明日差人給沈學士多準備些畫筆，看這東西，如何還能再用了？”

沈瓊蓮剛走到門邊，就聽到朱祐樘的聲音，她也不見禮便徑直走到朱祐樘面前，道：“謝謝陛下還能註意到微臣的這毛筆已經不能再用了。”

“放心吧，朕自會為你準備好畫筆，因為朕還想看你的那幅畫作。”

“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畫出讓陛下、讓微臣都滿意的畫作來。”沈瓊蓮仿佛男人似得拱手說道。

朱祐樘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看到她如此豪爽便也沒說什麽。

見氣氛有些尷尬，朱祐樘便細細思量之後，問道：“沈學士能夠告訴朕，墨梅為何會跳井？”

沈瓊蓮的臉色一邊，原本有些微紅的雙頰變得慘白，她看著朱祐樘的眼神也變得冷漠起來，嘴角輕輕地扯出一個假意的笑容，她淡淡地說道：“陛下何以來問微臣，這宮中的事情哪一件哪一樁不是陛下同意的，哪一個人哪一個地方不是骯臟之人可以染指的？”

朱祐樘聽著這濃濃的火藥之氣，自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後說道：“你這是在怪朕？”

“微臣不敢。”沈瓊蓮深深地低下了頭，然後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

“那墨梅是為何要跳井？”朱祐樘再次問道，沈瓊蓮聽出來，這次的話語可就沒有剛剛那麽淡定了。

沈瓊蓮緩緩地擡起頭，然後臉色深沈地說道：“其實微臣也不知道，只是那天微臣從太皇太後宮中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陌生的人影從門口閃過，但是因為速度太快，微臣根本沒有看清楚，等到微臣回屋的時候，唉，墨梅已經是渾身片縷難存，身上還有被人虐待的痕跡，還有……還有……”

沈瓊蓮言語哽咽，卻是將朱祐樘的好奇心挑了起來，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還有什麽？”

“還有床上那如臉盆般大小的血跡。”沈瓊蓮想起那天的情景，自己的淚水就忍不住得想要落下來，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淚水，不斷用深呼吸來調節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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