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覺得，這貪汙之臣大約是不敢明目張膽地收受賄賂的，否則一旦被查，很容易留下把柄，但是如果他們走錢莊，而且是走平時朝廷也會鄒的錢莊，那麽想要找到把柄就沒那麽容易了，所以，微臣才先對萬福錢莊下手的。”馬文升低頭回答道。

朱祐樘不由輕輕點頭，他翻開那些拓本，各種各樣的名字從自己眼前走過，但是也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疑的名字，於是他邊翻邊問道：“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陛下，這些人走銀子如何會用自己的真名字呀？找那些特殊的名字就好了。”馬文升提醒道。

朱祐樘這才註意起有哪些奇怪的名字來，只是沒想到，這一註意竟發現了許多奇怪的地方。

隔幾頁便會看到一個叫“朝天發”的名字，這個奇怪的名字在短短的十幾天裏竟出現了還幾十次，有時候一天就出現好幾次。

朱祐樘面色一沈，冷冷地問道：“這個朝天發是不是化名？”

“陛下好眼力，這個朝天發，諧音便是朝廷發，意思就是這筆錢是朝廷撥款後被他們扣下的一部分私錢，這些私錢用來幹什麽？”馬文升說完，眼神盯了一會兒朱祐樘，然後再微微低頭不再說話。

“哼，這群害群之馬。”朱祐樘重重地合上賬本，憤恨地說道。

“陛下，這朝天發的名字，這些年來便一直出現在賬本上，只是微臣覺得奇怪，萬福錢莊的賬目最早的竟然是在二十幾年前，至於說在那之前，就再也找不掉，微臣知道這萬福錢莊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傳到這萬大福的手中都已經是第四代了，何以原始的賬目卻一本都找不到了呢？”馬文升疑惑地看了看朱祐樘，然後小聲問道。

朱祐樘對此事也覺得甚是蹊蹺，於是他便猜測道：“會不會是曾經的大火燒了？”

“不會的，這萬福錢莊的密室裏防水防潮，防水防蟲，絕對不可能著火的。”馬文升輕輕搖頭。

“那是被人偷了？”朱祐樘又猜道。

“是的，陛下的猜測應該是有幾分道理的，微臣尋思著也該是被人偷走了，可是為何要偷這樣一個錢莊的賬本呢，難道說那裏面會藏著什麽秘密？”馬文升一邊輕輕搖頭，一邊自說道。

“這個就靠馬尚書去查了。”朱祐樘微微一笑，道。

“是。”馬文升拱手回道。

“對了，說不定此事與那二十幾年前的幾樁慘案有聯系，馬尚書何不差人去查上一查？”朱祐樘將賬本放在一旁，拿過案桌上的奏章，低頭細細看起來。

馬文升立刻便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於是低頭拱手說道：“微臣這就去辦，微臣告退。”

“去吧。”朱祐樘淡淡地回了一句。

馬文升剛剛離開，工部尚書賈俊便急沖沖地要求覲見。

朱祐樘將奏章扔在案桌上，不耐煩地說道：“叫。”

賈俊一進殿，便急切地說道：“回稟陛下，方才早朝過後，微臣回工部查賬，發現自李公公被委派公辦盧溝橋的事故後，賬面上被他支走的銀兩前前後後已經有好幾百萬了，這還未曾動工，便如此大量的支配銀兩，會不會？”

朱祐樘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此事暫且先觀察，如若再發現有任何異常再來稟告。”

“可是這……”賈俊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到朱祐樘那已經鐵青的臉，只得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既是如此，那微臣便在觀察觀察。”

“好了，你下去吧，朕今日有些頭痛。”朱祐樘緊皺眉頭說道。

“是。”賈俊用眼角偷偷瞥了眼朱祐樘，然後低頭退出了乾清宮。

待到賈俊離去，一旁的何鼎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龍體違和，要不要傳太醫？”

“不用了，大約是夜裏睡得不太安穩，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朱祐樘慢慢地閉上眼睛，身體輕輕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

何鼎大氣也不敢出，見此情形，他只得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瞅著門外，時刻關註著隨時有可能闖進來的人。

身為帝王，如若晚上睡得不太好，那白天終是可以稍稍休息一下的，可是這後宮的宮女太監呢，女官值守呢，他們可以嗎？事實證明是不可以的，因為沈瓊蓮此時便是在清寧宮接受懲罰。

太皇太後今日的這脾氣來的不明不白的，當她看到沈瓊蓮一臉疲憊地走進清寧宮，便沒好氣地問道：“身為一個奴才，竟然不知道何時該伺候主子，本宮看你是想隨了那墨梅而去吧？”

許祿站在一旁都不由一怔，太皇太後今日說的這話未免有些太重，便是讓他這個旁人都聽出了火藥味兒。

沈瓊蓮輕聲一笑，原本低垂的頭慢慢地擡起，正視太皇太後的眼神道：“殿下若是想要了沈瓊蓮的命，那大可拿去，這涼薄如水的皇宮，何時曾想過我等之人的生死？”

“你這是在向本宮聲討？”太皇太後快速地站起身，手指在沈瓊蓮的臉上，恨恨地說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人，竟然如此對本宮說話，許祿。”

許祿一聽自己的名字，頓時覺得事情要壞，於是上前拱手小聲回道：“殿下。”

“將她拉出去給本宮活活地打死，既然她想死，那本宮就成全了她。”太皇太後喘著粗氣，身體似乎重心不穩，一下子跌倒在炕沿邊，手中的佛珠也一個沒主意，掉落在地。

許祿上前穩穩地扶住她，然後急切地說道：“殿下，小心身體呀。”

“小心？還有什麽可小心的，本宮如若不是生病死了，也總有一天要被這些人給活活氣死。”太皇太後的喘息聲更重，許祿揚起頭沖一旁的小太監說道：“快去找太醫。”

那小太監應了一聲後，便快步向門外沖去。

沈瓊蓮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這人與人果然是不一樣，太皇太後不過是稍稍喘不過氣，那些奴才便撒腿跑去找太醫，而墨梅呢？

想到這裏，她更覺得這皇宮的陰暗，還有人性的醜陋。

“本宮沒事，許祿快把這個賤人拖出去給本宮打死了。”太皇太後即便是喘著粗氣，依然不忘記沈瓊蓮，她捧著自己的胸口，眼神死死地盯著她，憤怒地說道。

許祿一邊擔心太皇太後，一邊又轉頭焦急地看著沈瓊蓮，直到太皇太後再次高聲地訓斥了一聲後，他這才慢悠悠地走到沈瓊蓮身邊，說道：“沈學士，走吧。”

沈瓊蓮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徑直走出了屋子，既然是要赴死，自己又何必理會這皇宮中的諸多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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