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朱祐樘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便是萬貞兒的弟弟萬喜，此人好像是被關進了大牢，但是至今許多月份了，不知他怎麽樣了。

朱祐樘將大理寺卿洪如明招進乾清宮，問道：“萬喜怎麽樣了？”

“回稟陛下，萬喜在天牢那是寢食難安，現在已經異常憔悴了。”洪如明拱手回道。

“他有沒有在牢裏說過什麽？”裴玉杭放下手中的奏折，盯著洪如明，疑惑地問道。

“沒有，始終一言不發。”

朱祐樘微微低頭，要說自自己繼位以來，要求將他砍頭的奏章不下其數，但是自己卻怎麽也狠不下心來做這件事。

萬貞兒在彌留之際，也算是看清善惡，極力想與自己修好的，而他萬喜更是沒什麽得罪過自己的地方，無非就是促成了自己母親的自縊，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多大的恩怨也該了了。

“放了他吧。”朱祐樘淡淡地說道。

“什麽？”洪如明瞪大眼睛，不解地問道，“為何？”

“讓他回鄉安享晚年去吧。”朱祐樘再次拿起桌上的奏折，低頭不再看洪如明。

洪如明明白，這是皇上不想再解釋的意思，自己自然不能繼續糾結，於是彎腰躬身之後，請安離去。

洪如明前腳剛走，後腳邱濬便夾著一本厚厚的書請求覲見。

朱祐樘微微地擡眼，看了他一眼，便再次低頭看著手中的奏折，道：“邱大人今日來是？”

邱濬將腋下那本厚厚的書雙手捧住，低頭說道：“這是臣盡數十年的心血所著，今日呈上想讓陛下禦覽一番。”

朱祐樘放下手中的奏折，沖一旁的江木左努努嘴，見此情形，江木左立刻彎腰上前將書雙手呈給他。

《大學衍義補》

剛毅勁道的五個大字映入朱祐樘的眼簾，他將書在手中掂量一番後，問道：“這怕是耗了邱大人許多時辰吧？”

邱濬低頭拱手回道：“為國為民，這也是微臣該做的事情。”

朱祐樘原也是對此書沒有抱太多的期待，畢竟邱濬是做學問的人，於是他一邊無心地翻看，一邊淡淡地問道：“不知邱大人和李大人撰寫的實錄，進展如何？”

“微臣雖然偶有與李大人意見相左的時候，但好在最後都已經解決，目前一切順利。”邱濬心中有些忐忑，這是自己數十年的心血，他總希望最後能得到皇上的認可，因為畢竟有很多改革還需要天子示下。

朱祐樘不再說話，不過是簡單的幾瞥，他便被邱濬那獨特的想法和新奇的改革所吸引，不知不覺已然沈浸於此。

時間宛如流水般，慢慢地流失，邱濬這樣站著已經很久了，他的年歲不小，一直這麽站著，雙腿著實有些吃不消，他不動聲色地換腳，希望能緩解不適，江木左見此情形，不覺好笑，他憋不住輕輕咳嗽兩聲，這時朱祐樘才擡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轉頭看了看邱濬，這才吩咐道：“小左子，什麽眼神？不知道給邱大人賜座嗎？”

“奴才怠慢了。”江木左說完，立刻快步走到一旁，搬過一把椅子，恭敬地說道，“邱大人請歇歇腳吧。”

“謝陛下。”邱濬說完也不客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這時他才覺得腳底已經麻木，看看殿外的天色，竟似不早了。

朱祐樘見邱濬坐下，於是展露笑臉問道：“邱大人的這些想法果然有些意思啊。”

邱濬微微低頭，道：“不過是仲深一點點的淺薄見解罷了，還望能得陛下指點。”

“朕對邱大人的這些想法非常感興趣，奈何這本書太過厚實，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完，不如這樣，先放在朕這裏，待到朕看完後，便與邱大人把酒話桑麻如何？”朱祐樘輕輕地合上書，笑著問道。

邱濬立刻起身，躬身回道：“微臣靜等陛下的回音。”

“那邱大人辛苦了，朕希望大人還能與李大人共協一心，將實錄早日撰寫好。”朱祐樘說道。

“微臣定會盡心盡職。”

“這就好，這就好。”

邱濬獻書後不久，朱祐樘決定京郊冬祭，一來朱見深的陵墓已然修好，而且他也需要將母親的棺裹移至茂陵，生前不能與父親同枕而眠，逝後終是要常伴左右的。

雖然剛剛立冬不久，但是北京已經開始下雪了，今年的冬天似乎也來的挺早的，朱祐樘尋思著借著冬祭的機會，將今年過冬的銀兩、煤炭和被褥發下去，於是他將頂替周洪謨的新禮部尚書耿裕找來了。

耿裕不過六十歲光景，與王恕等人比起來，他看上去更加年輕，面上的皺紋也少了很多，只是他比王恕看起來胖，所以精神反而沒有王恕他們幾個看起來那麽好。

“這過冬的銀兩、煤炭和被褥也時候發下去了吧？”朱祐樘暗搓搓自己的雙手，看著乾清宮外漫天的飛雪，問道。

耿裕拱手說道：“這每年過冬的銀兩、煤炭和被褥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去年和前年各地災害不斷，國庫也沒有太多餘糧了。”

“難道不給？”朱祐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

這耿裕也是王恕一手推薦的，耿裕的父親乃是天順年間的南京刑部尚書耿九疇，朱祐樘曾聞此人廉潔簡樸，曾被英宗皇帝朱祁鎮褒獎：“九疇，廉正人也。”

“這煤炭是少不得的，不過往日裏官員家中揮霍的不下其數，有些人家便是下人房中也是一個冬天不斷，而被褥，去年已然賞賜過，今年完全可以免了，去年的今年終是還能用的，至於銀兩嘛……”耿裕一番分析，眼角瞄了朱祐樘一眼，聲音明顯壓低了很多，道，“這銀兩如若能從陛下起便開始減少，想來那些官員們也無話可說。”

朱祐樘沈擡頭盯著耿裕微彎的身軀，半晌沒有說話。

耿裕所言絲毫無錯，這京城裏的官員，一個一個的都盯著他這個新皇帝，自己的一言一行終是會對他們的態度造成影響。

“這樣吧，你先算算，這後宮有哪些是毋須支付銀兩的，今年朕便將它免了。”朱祐樘說道，“最好抓緊時間，這離冬祭的日子也不遠了。”

“是。”耿裕身體彎得更低。

朱祐樘這個免除銀兩支出的法子本也是為了充盈國庫，從根本上來說是一件好事，那些想要利用冬祭的時機大撈特撈銀子的人，一下子便失去了機會，而這些人當中原就有些皇家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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