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宮裏喜慶的氣氛開始漸漸消散的時候，宮外的裴玉杭正獨自一人坐在辰殊家後面的山頂上飲酒，從早上天不亮的時候開始，他便一個人坐在這裏，這是周圍最高的山了，他尋思著也許站得高，便能看得遠吧，說不定能看到京城上空燃放的禮花，雖然這裏距離京城有好幾百千裏的路程。

這裏沒有京城那樣的大雪，最多也就是偶爾飄點雪花，但還沒落地呢，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昨晚開始淅淅瀝瀝下的小雨，便是到了現在，還依然沒有停息的跡象，裴玉杭的身上早已被雨水浸濕，但是他卻完全感覺不到寒意，反而是心中的那團火總想掙脫而出，進而將他活活地燒死。

裴玉杭再次拿起地上的酒壺，想要再喝一口，但卻發現周圍東倒西歪的酒壺裏，竟沒有一個是有酒的，他不覺苦澀地一笑，曾幾何時，自己竟也如此沈溺於酒了？

他深深地嘆口氣，想要起身，但久坐之後麻木的雙腿卻讓他便是想站卻也站不起來，他試圖用雙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軟弱無力的雙手，卻仿佛並未自己的，越是用力，它越是刺痛得厲害，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擒住他的手臂，聲音略帶不悅地說道：“就知道你在這裏。”

裴玉杭呆呆地擡起頭，小雨中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模糊，便是連眼前的曇道竟也完全看不清他的臉色。

曇道一整天都在壓制自己想要尋他的念頭，但是此時已漸近午夜，他竟仍未回轉，這讓他很是擔心，於是便向山上尋來。原是心中就已經做好準備，但是沒想到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依然被針重重地紮了許多下，讓他早已做好的準備，差一點便土崩瓦解。

“你喝夠了沒有？為了一個根本不知道的人值得嗎？”曇道將他拉起身，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地上的泥漿被濺到遠處，裴玉杭索性躺在地上，閉上眼睛，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任由那漫天的細雨打在他的臉頰，便隨眼角的淚水慢慢滑落。

曇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股沖動在胸口呼之而出，他努力想甩開心中的那股欲望，但是卻事與願違，他慢慢地俯身下來，盯著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許久之後，他仿佛鼓足勇氣般，慢慢地低頭將唇角印在他的額頭，這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今天終於如願以償。

裴玉杭一個激靈將曇道打開，曇道並未提防，竟被他重重地敲擊在額頭，霎時眼前一片模糊，大腦混沌不清。

“我說過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病。”裴玉杭快速地起身，高聲吼道。

曇道蹲在地上平息一番後，緩緩起身，盯著裴玉杭的臉問道：“你和我不一樣，那你為何在此喝酒？而且還醉成這樣？你和我不一樣？那你為何要哭？你不要告訴我只是被雨淋著了。到底是我多疑，還是你自己不夠真誠，自欺欺人？”

裴玉杭跌跌絆絆地想要下山，身體東倒西歪地說道：“我不要你管。”

“你以為我想管你？如果你不是我……”曇道停頓不言，片刻之後才繼續說道，“既然舍不得他，為何不留在京城？我想你如果屈身下跪，也許他還會賞你個錦衣衛僉事做做，今日自可親臨他大婚現場，並見證他的洞房花燭。”

“不要再說了……”裴玉杭痛苦地阻止道，他心中非常明白，曇道說的一點都沒錯，但是他卻總是不想承認，一直在回避。

“怎麽？讓你心痛了？揭開你的傷疤了？”曇道一個大步跨到他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說道，“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如果你和我不一樣，我自會躲得遠遠的，絕對不會來打擾你，但是現在就想讓我放棄，我不甘心。”

曇道的語氣變得很是焦躁，他原本清澈見底的眼眸裏布滿紅色的血絲，道：“除了天下，只要是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這難道還不夠嗎？”

“你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懂……”裴玉杭的聲音小了很多，他一邊苦澀地笑，一邊無奈地說道。

“是，我是不懂，我不懂，為什麽回到辰殊家這麽久了，我對你這麽好，你還不能忘記他。為什麽？他到底有什麽地方是值得你如此對他的？”曇道放開裴玉杭的手臂，稍稍平息自己心中激動，繼續說道，“你我相識十多年，難道還抵不過你和他相處的十個月嗎？”

裴玉杭什麽都沒有說，他靜靜地站在雨中，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曇道的話從他的心底如流水般，緩緩地滑過，但卻未停留片刻，他的心早已飄到那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那裏，當初的一個眼神，讓他不管是隆冬還是盛夏，心中便只有他一個人的位置，再也無法容納他人了。

“我累了，想回去了。”裴玉杭淡淡地說道。

“我送你回去。”曇道感覺到裴玉杭的抗拒，一直以來他都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和他之間的關系，如若不是因為今日大家情緒都太過激動，他是絕不可能說出上述那些話的。

“不用了，我想靜一靜，順便也想想自己的將來。”裴玉杭低頭喃喃自語。

“你既然想為以後打算，那素素呢？”

裴玉杭的心頭一震，經過辰殊的診治，素素現在顯然好了很多，但是依然癡癡傻傻的，許是素素潛意識裏對自己還有印象，所以自從來到辰殊家，她便非常黏自己，這樣也好，素素終是要有人照顧的，也許讓自己來做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會一輩子照顧她的。”裴玉杭說完微微擡頭，面容憔悴，嘴角周圍的胡渣不知何時竟偷偷地探出頭來，他輕聲說道，“辰殊和胭脂終是會成親的，我有素素，你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

“我可不想禍害良家姑娘，既然你有素素，那我也只能浪跡天涯了。”曇道鼻頭一酸，心痛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吧。”裴玉杭說完，身子東到西歪，蹣跚著下山而去。

曇道盯著他的背影，一股濃濃的哀愁在心間蔓延開來，他將面前一個空酒壺重重地踢向身旁不遠的懸崖下，既然他已經爭取過了，那便是無果他也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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