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半宿，轉眼已是深夜兩點，許若華直接把陸珂帶回了他派出所的宿舍。

陸珂因受了驚嚇又被人、哦不，被鬼奪了初吻，情緒不穩，心緒不定，一回宿舍便直接倒頭睡了過去。

許若華則沒那麽寬的閑心，他還要替“張平”的亡魂進行超度儀式。

雖然招鬼這種事，說到底還是講究個你情我願，但畢竟是因為他的失誤才讓“張平”有機會成了厲鬼，他難辭其咎。況且斬了像“張平”這樣的厲鬼，非但不會累積陰德，相反還十分的損陰德，簡直費力不討好啊。

許若華也只能默默期盼陰間的鬼差能勉為其難收了“張平”的破魂，放進畜生道什麽的修補修補，興許轉個十世二十世還是能把魂魄補全了。

總而言之，這一夜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收獲甚微。

此時，天還未亮，甚至連一點晨光熹微的意思都沒有，陸珂卻雷打不動的六點半睜眼，對他來說，夜裏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可他知道那不是夢。

躺在床上，陸珂回顧著昨夜發生的一切，最後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唇，那裏似乎還殘存著淡淡的涼意，腦海裏驀然浮現出大人傾身吻下來的那一刻，陸珂幾乎紅透了耳根。

不過還好他記得當時大人說的那句話——“你嘴角破了點皮”，所以陸珂不斷告誡自己：那不是什麽親吻，大人只是不谙世事而已，大人只是想幫我擦去嘴角的血跡而已，不要多想，不能多想。

他望著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可為什麽心臟依舊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無法控制。

陸珂懊惱地把頭埋進被窩，心裏暗暗對自己說：“別再亂想了，大人怎麽可能會對你有意思？你發什麽神經啊？有時間想這些，還不如多想想怎麽克服對鬼怪的恐懼！許大哥請你來當助理，又不是請你來吃白飯的，你還真想當花瓶？”

陸珂天南地北的思緒亂飄，竟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醒來已是七點二十。

天色微明，晨霧飄渺。

陸珂麻利地穿好了衣服，躡手躡腳地來到廚房。

畢竟是在老板家裏借住一宿，總不能拿了人家工資而不做事，既然當了別人的助理，好歹也該準備點像模像樣的早點給老板才對。

陸珂估摸了一下時間，學校八點四十上課，從派出所走到學校大概需要二十分鐘，也就是說，他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做飯，簡直綽綽有餘。

然而許若華的廚房裏除了一袋剛開封的大米以外，什麽也沒有，陸珂便只熬了一鍋稀飯，算上小黑、小白，剛好五個人的量。

做好後，他洗了五個小碗出來，依次盛了稀飯擺放到客廳的茶幾上，看起來竟有些溫馨。

陸思卿的出現，總是讓人猝不及防，當時陸珂剛剛敲了許若華的房門回來，結果一到客廳就看見陸思卿正端著碗思考著什麽。

他試探性地問了一聲：“不合大人口味嗎？”

然而不等陸思卿開口，站在茶幾邊的小白便一臉不屑地嚷嚷道：“沒良心的陸家人，你到底煮的什麽玩意兒給思卿大人，這是給人吃的嗎？”

陸思卿：“......”

小黑跟著小白附和：“這是給人吃的嗎？”

陸思卿：“......”

“兩位小朋友，麻煩你們要點臉好不？”許若華睡眼惺忪的從臥室裏走了出來，一邊扣著衣服的紐扣，一邊懶洋洋地說：“一口一個這是不是給人吃的，那你們是人嗎？”

小黑：“......”

小白：“......”

“都怪你這個可惡的陸家人！”小白和小黑不敢懟許若華，便沖著陸珂瞎嚷嚷，然後拿眼神狠狠地去瞪陸珂——如果眼神能殺人，陸珂只怕死了已不下百回。

“......”陸思卿喝著沒味道的白稀飯，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為什麽英明神武的本大人會有兩個豬一樣的隊友，我的威嚴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兩個小鬼敗光。

哦，對了，他倆剛才是不是又說了‘陸家人’？

雖然陸珂的身份也許在許若華面前早就是透明的了，但像這麽沒水準的在他人面前自曝門戶，陸思卿仍然覺得有些頭疼，正考慮著要不要在他倆身上下個禁言術之類的，以防未然。

兩人三鬼各懷著各的心思吃了一頓簡易的早餐，然後陸珂出門上學，許若華則踩著九點的打卡時間去了一趟辦公室，接著便氣勢洶洶的跑去找人興師問罪——他昨天手裏的那張假生辰，正是從女孩的親生母親那裏騙來的。

若不是有人蓄意而為，那女孩的母親怎麽可能偏偏拿張平的生辰騙他？

許若華沖到館子街的時候，發現街上門口羅雀，冷冷清清，他好不容易抓著一個人問了問，才知道這些商戶早上通常不營業，得差不多等到十一點的時候才會陸陸續續的擺攤出來。

不過他也不著急，在附近找了家茶館坐了進去，茶過五味，館子街果然在十一點左右有了生氣。

許若華離開茶館過去的時候，那家“李姐飯店”剛好開門，他隨口嚷了一聲“李姐”，便徑自踏進屋內。

開門的是女孩父親，他以為是有客人找他老婆，也沒多想，喊道：“芳芳，有人找你。”

“誰啊？”李芬芳出來的時候正在栓圍腰裙，一看到許若華當即楞在原地，沒好氣地問道：“你又來幹什麽？”

許若華大咧咧往一旁凳子上一坐，慢悠悠地說：“這得問您啊，李姐，說起來您老人家這反偵查意識，我可是震驚得不行。——說吧，誰讓你來騙我的。”

李芬芳“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道：“你這個小騙子好意思說我騙你？明明是你想騙我女兒的生辰八字吧，我還想問你要幹嘛呢！年紀輕輕做什麽不好，非要當騙子！——孩子他爸，趕緊過來把這小騙子趕出去！”

“哎，大叔您先別急。”許若華喊住了正要沖過來的女孩父親，皮笑肉不笑地對李芬芳說：“李姐，您這是想公然挑戰人民警察的權威？我可警告您，我是在辦一起刑事案件，麻煩您配合調查，如果你繼續幹擾我方調查，我就只能請您去咱們派出所喝茶了。”

說完，他將證件往桌上重重一拍，定定看著李芬芳，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李芬芳看了一眼許若華扔到桌上的證件，她遲疑了一下，懷疑地盯著許若華：“你是警察？”

許若華沒有直接回答她，反問道：“趙立輝和張慶一共給了你們家五萬塊是嗎？李姐，我特別想問問，您女兒的命在你們心目中難道就值五萬塊？”

李芬芳當即臉色大變，音調都有些不穩：“你、你胡說些什麽！什麽五萬塊！我女兒活得好好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別激動啊，李姐。”許若華的嘴角還帶著笑，語氣不冷不淡，“您不會還沒聽說趙立輝他們集體跳樓的事情吧？沒道理啊，這件事在向陽鎮可傳的沸沸揚揚。——說實話，您真相信那兩個有權有勢大小夥子會自殺？李姐，不是我亂說，您家現在可是重點懷疑的對象，我就算現在直接請您去派出所喝茶，也是合情合理、合法。”

李芬芳一聽自己被懷疑，已然嚇得臉色雪白，她至今記得那天晚上趙立輝的母親帶著一行人找上門來要她償命的情景，要不是她急中生智拿那件事威脅了趙立輝的母親，只怕趙立輝的母親也不會善罷甘休。

但她確實跟趙立輝的死沒有半分關系！

許若華見李芬芳心有動搖，語氣一轉，趁勝追擊：“不瞞您說，我今天既然來這裏找您問話，那是因為我現在相信您是無辜的，您最好是配合調查，否則別怪我真請您去喝茶。”

“我說，我說。”李芬芳哪裏經得起許若華的手段，只好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許若華。

一年多前，李芬芳的女兒因參與了一次集體鬥毆，結果不幸被打成內出血，最後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而喪命。而趙立輝和張慶是那次鬥毆事件的主要成員，兩家人怕李芬芳鬧事，便主動上門提出給李芬芳五萬塊，要她息事寧人。

李芬芳家裏重男輕女思想極其嚴重，何況她本來就還有一個小兒子，雖然女兒也是她辛苦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但她對女兒根本談不上任何感情，再加上她早就對女兒上學的開銷不滿，可政府偏偏要求未成年兒童必須接受九年義務教學，她是沒辦法。

所以這件事發生後，她甚至覺得人生簡直皆大歡喜，少了個賠錢貨不說，還有一筆意外之財，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了趙母和張母的要求。

這樣的母親難道會為女兒報仇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不可能。

至於誰讓她用張平的生辰來騙許若華這件事，她能提供的信息簡直泛泛可陳，根本談不上有什麽突破性的進展。

走之前，許若華對李芬芳說了一句話：“願你女兒轉世後，再也不要碰見你這樣的母親。”

李芬芳只是不屑的“哼”了一聲，她有兒子就夠了，要什麽女兒。

許若華其實還有一句沒有說出來的話：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至少判官那裏生命皆平等，你如此苛待自己的女兒，終究逃不過這筆孽債。

下午放學後，許若華開著派出所的公車又來學校門口接陸珂，說是晚上還要再忙一單。

許若華的說法是，今天正好是趙立輝等人的頭七，他們要去趙家堵魂，至於能不能堵到，鬼差是否願意通融，“趙立輝”又會不會配合，都不太好說，但他們好歹要試一試，這是眼下最便捷的辦法。

許若華必須要弄清楚張平母親那天晚上看見的姑娘是誰，否則這起案件還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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