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起不起來？”劉曉還在為陸珂不肯聽他命令的事發火，又是一記重踢，“你他媽的裝聾子？”

還好剛才那一踢是在小腿。

陸珂強忍著疼痛，終於動了一下，可是肚子好疼，膝蓋好疼，全身都像是要碎了。

他好不容易支撐起半截身子，然而只聽得“呱啦”一聲，一把老舊的塑料椅子狠狠拍在他的後背，隨即脊椎傳來一陣鈍痛，他又趴了回去，周圍落了一地塑料碎屑。

拿塑料椅子打人的少年，沒有一丁點愧疚感，反而笑嘻嘻地調笑著說：“嘖嘖，劉曉，你們班書呆子後背硬著咧，椅子都給我打碎了，我記得這把椅子之前拍過多少人都沒碎。”

劉曉冷笑著，踢了陸珂一腳：“這優等生有脾氣得很。今天早晨老子還沒踩到他的書，就在那裏唧唧歪歪的，害的老子被老師叫出去訓了一頓。”

“愛書如命的書呆子嗎？哈哈。”又有一人笑了起來，“敢連累我們劉哥被罵，可不是找抽麽？”

“哎，我想到一個有趣的事。”當中一位有著細長小眼睛的少年，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提議說：“對付書呆子不能只打他，你們看他既不哭又不鬧的，多沒意思。咱們換個方式，拿書威脅威脅他，看看書呆子什麽反應。正好我這有打火機，給他一把火燒了怎麽樣？”說著，他在褲子包摸了一陣，還真掏出一個小巧的打火機出來。

“我覺得不錯。”

陸珂也聽見了，下意識想要護住自己的書包。

然而對方動作明顯要更快一些，他那本來就已經很破舊的書包，被對方輕輕一拉，直接扯斷了那根才縫合不久的針線。

少年不斷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每一次看著那高高躥起來的火苗，陸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可以...

他想抗議，但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陸珂之所以緊張他的課本，不是因為他有多愛書如命，只是他唯一的念想就是上課讀書。在這個會吞食人心的落後又貧窮的山村裏，唯有上學，才讓陸珂覺得自己還活著。如果他們燒了他的課本，他就沒辦法去念書了！

不能讓他們燒了他的課本，不可以！

陸珂骨子裏畢竟是倔強的，他居然卯著一股勁，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緊接著奮力撲向剛才拿著他書包的男生，然而那個男生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陸珂撲了空。

“找死！”劉曉怒罵一聲，一腳踹過去，那一腳剛好踹到陸珂的腰背，陸珂被他踹得一個踉蹌，再次跪倒在水泥地，褲子被磨了一條長口子，泥沙混著血肉，模糊一片。

“還敢搶東西！打死他！”

“媽的！”

那夥人一邊罵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陸珂全身疼得要死，再也無力反抗，只能把自己抱成一團，好讓自己沒有那麽難受。

中場休息時，劉曉彎腰抓起陸珂的劉海，他像是為了彰顯自己勝利者的姿態，不輕不重往陸珂的臉上拍了幾下，說：“敢得罪到老子頭上，老子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以後見到老子躲遠點！”

接著是毫無征兆的一記重手，打得陸珂頭一偏，嘴角漸漸滲出了血。

一直處於置身事外狀態的林浩傑，瞥了陸珂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劉曉，我提醒你一句，下手別太過了，我不想鬧出人命。”他斜靠著平房院子的一根水泥柱子，一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寒夜裏的狼，始終保持著冷靜。

劉曉眉頭一擰，悶聲道：“我知道了。”

若是平時，林浩傑並不會刻意提醒那些人下手輕重。今天之所以多說了一句，不過是因為那個叫陸珂的少年，他的眼睛...有些格外耀眼，臉蛋似乎也漂亮得不像話。

盡管有林浩傑提醒，劉曉等人依舊不斷用腳踢陸珂，拿手掌狠狠扇他的臉，拿一切盡可能用的棍棒揮打在他的後背。

後來大概是感官都麻木了，陸珂雖然覺得全身都痛，但好像除了痛之外也沒什麽大不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皮球，被人來來回回的推來推去，趴倒了，又會有人把他拉起來，再倒下去，再拉起來...

終於，那些吵雜的少年音似乎遠去了，只剩下寒風在耳邊呼嘯著吹。他躺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板上，臉蛋被地上的沙子磨得生疼。

陸珂勉強睜開眼，發現天都快黑了。但他此時的模樣，與其說是睜眼，不如說是兩片腫脹的眼皮中間勉強隙開一條縫。

真是狼狽。

他想咧咧嘴角勾出一個自嘲的笑，但不過稍稍一動，嘴角傳來錐心的疼痛，不由得想皺眉，然而眉梢傳來的痛感讓他更加無所適從。

陸珂不知道自己躺了有多久，只知道眼前的天色越發黯淡。

寒冬的冷意侵蝕著四肢百骸，逐漸把那些不斷向大腦傳輸痛感的末梢神經凍得麻木，痛感漸散，渾身上下只剩下徹骨的冰冷，他感覺似乎能夠忍受那些痛苦，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借著最後那一抹暮色，陸珂撐起滿是傷痕的身體，找到沾滿了泥土的書包抱在身前，踏上回家的路。

這時，一所破舊不堪的老平房前，隱約站著一位身形挺拔的俊美青年。

他往門前那條羊腸小路望了一眼，又擡頭看了看黯淡的天空，喃喃自語：“怎麽還沒有回來？”

幾年的相處，陸思卿好歹也算簡單了解過陸珂的作息，那孩子平時在這個時辰早就該回來了，這時候還未到家，是有事耽擱？還是...遇上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羊腸小徑的那頭終於搖搖晃晃的走來一個少年，思卿大人懸著的心終於稍有緩解。

陸思卿隱藏了自己的身形，化作一團黑霧，縈繞在破破爛爛的門前。他思忖著，今天那孩子回來這麽晚，是不是該嚇嚇他了，讓他以後再也不敢走夜路才好。

然而陸珂自始自終都並未註意到門前那團詭異的黑霧，對於耳邊那些吹來的冷氣，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陸思卿覺得有些詫異，那孩子分明怕鬼的同時，又生性疑鬼，今天真的有些反常。

陸珂一進屋，連蠟燭也沒有點，完全憑借多年來的習慣，順手把懷中的書包放到了一張椅子上。

他在黑暗裏摸索著，最終徑自爬上了那張一碰就會吱呀作響的床。

陸珂僵硬地脫去外衣，動作如同那些廢棄了的機械，躺上床的那一刻，他嘴裏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

黑暗裏，少年的那近乎呻、吟的聲音格外清晰刺耳，讓正要作勢去嚇少年的那團黑霧頓時停在了半空。

陸珂在床上輾轉反側，因為無論是側躺、平躺還是趴著，全身都在叫囂著冰冷刺骨的疼痛。

陸珂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躲進被窩微微顫抖，今天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但他像是害怕自己會失控一般，只是小聲的抽噎，極力控制著即將那些崩潰的情緒，盡管如此，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仍舊不斷從他腫脹的眼角滑落進枕頭。

滾燙鹹膩的眼淚滑過眼角的傷口，帶著難以忍受的灼燒感和疼痛感。

陸珂越發覺得自己委屈，他居然連哭泣都顯得這樣的艱難。終於，他再也忍不住那些常年在內心洶湧著的傷心和委屈，小聲的抽噎演變成了放聲大哭。

少年淒涼又哀怨的哭泣聲從舊棉被裏面不斷傳出，回蕩在黑暗寂靜的小房間裏，久久無法消弭。

後來大概是哭累了，少年的哭泣聲逐漸低沈下去，呼吸變得平穩又安寧。

一陣陣寒風打來，吹得窗戶吱呀作響。那團比黑暗還要暗上幾分的黑霧從少年小小身軀的棉被上散開，化出一個人形落到床邊。

陸思卿伸手扶住那些被風吹得亂撞的破窗，視線盯著床上那蜷縮成一團身影一動不動。

他看見過陸珂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樣子，看見過陸珂害怕得紅了眼眶的樣子，卻從來沒有見過陸珂如此撕心裂肺哭泣的樣子。

陸思卿盯了陸珂許久，不自覺擡手觸摸到自己的胸口位置，心臟深處像是被什麽東西鉤了一下，像被螞蟻咬了一口，有那麽些輕微的痛感。

“好想看看他。”陸思卿想，放在胸口的修長手指伸了出去，捏住被子的一端。

“要看嗎？”

他在心裏暗暗問了自己一聲，手指卻比剛才更用力捏住棉被，輕輕掀開。

棉被裏的少年被突如其來的冷氣凍得瑟縮了一下身體，陸思卿指尖一點，施了一個小小法術——淡藍色的光暈瞬間包裹住少年，隔絕掉那些不斷侵襲少年的寒氣。

借著光暈，陸思卿能更清楚地看見少年的模樣。然而目光剛一觸及那張臉，陸思卿停在空中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認識陸珂特有的氣息，他簡直要懷疑躺在床上的是不是陸珂了。

原本漂亮的眼睛如今幾乎就是一塊腫脹的肉團，臉蛋青紫青紫的，有些浮腫，嘴角尚且殘留著幹涸的黑色血跡。

陸思卿之前看見陸珂那些不正常的動作以及聽見他哭泣時，也只隱隱覺得少年大概是被欺負了，但直到看清了少年的樣子，他才意識到把人傷到這種程度，根本不是什麽欺負，簡直就是虐待和毒打。

視線不經意落在陸珂露在衣領外的脖子處，上面隱隱殘留著一抹淺淺的青痕——陸思卿一眼認出那是自己試圖抹殺他時留下的傷痕。

他至今還能記起那種手感，溫熱、澎湃、細膩，當時陸珂的脖子就在他的掌心，不盈一握，稍稍用力就能掐斷，這麽瘦弱的少年，明明連自己也沒忍心去下手。不僅如此，他還帶著些許歉意幫他守了大半夜的窗戶。

誰會下這麽重的毒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