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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援軍是我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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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援軍是我分內之事

小郡主嫌他身上血氣太重, 捏著鼻子挪開一點距離,專心侍弄著篝火道:“你這條命,我不稀罕。”

她烤了點幹糧遞到男人面前:“只是別死在我跟前, 礙眼。”

傅長凜靜靜望一眼小郡主輕巧疏離的容色,卻莫名回想起了少年時那個淚眼汪汪的小團子。

彼時小郡主實在很好懂, 像是天真弱小的幼獸一樣全心信賴著他, 毫不吝嗇於向他展露自己最柔軟脆弱的命門。

而今卻仿佛披上了一身堅不可摧的鎧甲, 再不肯披露分毫的柔意。

傅長凜呼吸微窒,那只接過食物的手難以察覺地輕顫一下。

“糯糯……”

他親手斷送了小郡主全然交付的赤誠與真心,把那樣一個乖軟又溫柔的小漂亮, 生生逼成了如今渾身帶刺的模樣。

他自作的孽,合該自己來嘗。

傅長凜闔了闔眼眸,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勉強坐起身,將小郡主上下打量一圈,確認這小祖宗仍舊是全須全尾,半根頭發絲都未少。

幹糧潦草果了腹,傅長凜從包裹中取了竹筒,當做容器架在篝火之上,煮了些山泉水來。

凜冬的山林間遍是徹骨的寒。

少女盤膝而坐, 半縮進卷起帷幕的營帳中,模樣乖巧地烤著火。

潑墨一般的雲鬢慵懶淩亂地披在肩上, 仍是當年那個京中稱道的小漂亮。

傅長凜只定定這樣瞧著她隱約多了點嫩肉的臉頰,仿佛心臟都被全然填滿。

他面不改色地洗凈了傷口, 將采來的藥草碾碎敷在傷口上。

小郡主仔細覆盤過昨夜的險情。

她雖沒甚麽經驗, 卻至少曉得雪豹晝伏夜出的習性。

昨日回營地時不過將將擦黑,全然沒有機會招惹這麽一只本就鮮少傷人的巨獸。

何況林中猛獸大多領地意識極強,照常理推算, 昨日她與白偏墨途經之處,該是那只捕獵仙鹿的猛虎所占的領地。

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雪豹,為何會平白無故地違背天性,踏足別的猛獸的領地。

小郡主顰蹙著黛眉,正雙手捧著下頜出神,忽然有一道暗啞的男聲湊近半分:“糯糯。”

小郡主一時間耳尖微癢,錯亂地與他錯開一點距離。

傅長凜盤膝坐在她身側,略微俯下身來與她平視道:“圍獵場不宜多留,不如即刻回行宮休整兩天,再做打算。”

他仍舊是那副沈著鎮定運籌帷幄的模樣,開口時卻多了兩分極鄭重的征詢意味。

小郡主有片刻的怔神,驚訝於他這一身的溫和低伏的姿態。

好似一個真真正正俯首稱臣的副將一樣。

少女取下煮沸的竹水,飛快將其丟在一旁,吹了吹被燙得泛紅的指腹:“為何?”

傅長凜無奈掃一眼那只被燙得微紅的手,起身取了塊泉中的堅冰來,貼在她指腹。

“昨夜,是因著一頭幼虎誤闖到附近,那對巨虎才循著氣味撞見了我們的營地。”

他隔著冬晨接天的濃霧望了眼遠處連亙不絕的山脈,眸間隱隱含著墨色。

“殺了雙虎,其後卻竟還有一頭雪豹蟄伏。糯糯冰雪聰明,何不猜上一猜?”

小郡主指腹細嫩,燙得又不重,被那冰塊貼了一會便覺著涼,揮手要他拿開。

“你是說,有人在我身邊動了手腳,引林間兇獸來殺我?”

傅長凜順從地丟開冰塊,向她微微頷了頷首。

如此推斷,倒似乎確能解釋得清那頭幼虎與雪豹的來歷了。

只是她一身行頭唯有翠袖與安置行禮的內官經手過,旁人毫無插手之機。

若要理論起來,大約只能從行宮的寢具與她馬背上的營帳入手。

傅長凜顯然與她思路一致,甚至率先剖白道:“糯糯行宮中的寢具每一樣都經了我的手,絕不可能出差池。”

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生不要臉。

小郡主嗔怪地飛來一記眼刀,身子骨卻仍懶洋洋地烤著火:“那營帳呢?”

傅長凜淡然搖了搖頭:“糯糯昨夜走時,那雪豹一心只顧追捕,全然未曾多看營帳一眼,足見端倪。”

不在寢具,那便必然是在她身上了。

小郡主乍然聯想起那只雪兔,難怪它竟肯乖順地窩在她懷中。

冬日間熱氣散得快,小郡主捧起已放得溫熱的竹水,輕抿了一口。

她被府中那只粘人的肥貓伺候慣了,久居山野的雪兔溫馴如斯,她一時竟也不覺有異。

出神間,傅長凜忽然靠過來仔細嗅了嗅她如雲披散的長發。

小郡主驟然受了一驚,擡手便要痛扁這沒皮沒臉的登徒子,卻聽得他道:“味道要散盡了。”

電光石火間,她驟然通了關竅。

自打遺落了那枚玉冠之後,她周身便果然太平許多。

小郡主拖著傅長凜一路下到崖底,竟連半個活物都未曾再瞧見。

山間漸漸起了涼風,吹得篝火搖搖躍動。

傅長凜不著痕跡地側身替她擋去幾分風寒,耐心道:“冬獵中人多聲雜,不少獵手會用極微量的誘獸香,以求捕獲更多的獵物。”

劑量大些,便是昨夜那樣危機四伏的情形了。

小郡主怔了怔,音色漸漸艱澀起來:“束發的玉冠……是及笄那日,二公主送來的賀禮。”

傅長凜被她輕顫的尾音掃了心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寬慰她。

她幼時常來往於皇宮,與皇子們一同學的策論,甚是相熟。

二公主楚端妤生來便是溫和敦厚的性格,小郡主幼時與她極為交好。

傅長凜甚至曾暗自為此生過不少悶氣。

爾後這位二公主求了皇帝,給她和禦史大夫家中一位庶子指婚。

楚端妤成親後常與賀雲存四方游歷,小郡主便鮮少再有機會與她一同玩耍了。

二公主的駙馬賀雲存,她倒是在那日立冬宮宴上遙遙瞥見過一眼。

彼時殿中大亂,賀雲存卻從殿外行色匆匆地混進來,衣擺上不知從何處沾染了幾分未拂盡的灰塵。

彼時小郡主覺得古怪,只是手中沒有半點真憑實據,便唯有暗自留了個心眼。

與那枚玉冠一並附上的賀信中,甚至明晃晃地寫著,“猶記阿螢獵場風姿,此冠正配英裝,盼與卿卿獵場再會”雲雲。

只是小郡主早被傅長凜毀約一事傷透了心,接到此禮只匆匆看過一眼,便鄭重收了起來。

卻原來,打的是這樣的謀算。

倘若沒有錯怪,叛臣中的第三股勢力,便與禦史臺脫不了幹系。

賀允身擔禦史一職多年,私底下雖免不了齷齪手段,為官卻是一介忠臣。

要抓賀雲存,便先要摸清賀允究竟是否知情。

只是眼下,似乎有更要緊的事情。

傅長凜瞧著人難以自抑地紅了眼,那雙纖羽一樣的睫毛毫無章法地顫了又顫。

他傾身去擦少女眼尾垂垂欲墜的淚珠,卻被她滿眼含霜地避開了。

傅長凜指節一僵,黯然收回了手。

山間重重濃霧漸散去許多,隱約能瞧見更遠處的群山與林木。

小郡主勉強收斂了心緒,拭凈眼尾一片梨花帶雨的濕痕。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遠山之外驟然閃起一片紮眼的光。

一聲震響劃破長空直沖雲霄,在曠遠無垠的天際炸開一片炫目熠耀的白芒。

是求救的訊號。

頭狼的嗥聲在連綿的山脈間回蕩,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應聲,令人毛骨悚然。

她霍然起身,循著光源望去,傅長凜凝重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是三途山。”

辰時三途山崖。

小郡主擡眸瞥過一眼天上輝明的日色,辰時已至。

那張字條分明被他們截獲,對方的計劃卻似乎仍在照常進行。

一貫寡言的傅大丞相便細致地湊上來解釋道:“在行軍中,為了確保訊息能夠順利傳達,至少會有三只信使以不同的路線進行傳訊。”

男人自袖中取出一枚骨哨,高亢的哨聲霎時間穿破整座山林。

他背對著小郡主吹響了哨,才回過頭來補充道:“以此種手段傳遞的訊息,往往是加密過的,抑或只是細小的信息片段。敵人縱然截獲,亦無從下手。”

他們一傷一弱,顯然並非能夠獨闖三途山之輩。

傅長凜那一聲骨哨,大約是在征召傅家一眾殺手。

陸十自昨夜奉命驅逐那頭幼虎,至今仍舊下落不明,更沒有只言片語傳回來。

憑他的身手,放眼整座天和城未必有能與之一戰者。

只是傅長凜用慣了這樣一個心腹,除卻殺戮,鮮少會動用暗處的殺手。

豢養死士在王朝律法中仍是掉腦袋的大罪,只是在這樣皇權式微而王法難存的世道裏,為求自保,不得不養。

叛臣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臨王府出手,今日所謂的三途山大約又是一個局。

傅長凜微微用力攥緊了那枚骨哨,將嬌氣怕疼的小郡主全然籠罩在自己身後。

兩人同騎一匹馬,守在上三途山的必經之路上,正撞見了帶著援軍匆匆趕來的楚流光。

小郡主驟然躍下馬,踩著林間枯枝與碎雪直撞進他懷裏:“二哥哥!”

楚流光將她冰涼的兩頰捧在手掌心裏,暖熱了她泛白的臉,才終於將一顆心放回肚子裏。

楚錫重新見了這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小祖宗,才盡職地隱回了暗處。

楚流光替她披好了鬥篷,才深深望向渾身血跡斑駁的傅大丞相,鄭重道:“多謝。”

傅長凜一襲玄色長袍,暗色的血跡浸透衣料並不很明顯。

他淡淡頷首:“是我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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