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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跨越千山萬水走向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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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位置,已經身不由己,你不想貪,都會有人把各種好處送到你面前來。同樣的道理,一個富有的男人,多少女人想主動往他的身上貼,這樣的誘惑,是很難抵擋得住的。”

“你是在跟我們炫耀嗎?”周湘譏諷,“炫耀有很多女人主動往你身上貼?”

“我還不夠富有。我跟汪董事長比起來,無論財富還是地位,都相差太遠了”,周煜笑得意味深長,“汪董事長的那些財富和地位,現在都屬於阿珩了,有個好爸爸,不是少奮鬥十幾年,而是少奮鬥一輩子。”

周煜這話我聽著有些刺耳,似乎在諷刺阿珩是靠他的爸爸上位的,他並不知道,阿珩根本不屑於那個董事長的位置,在別人眼裏風光無限,於他而言卻是戴上一把沈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對他的身心都是一種極度的摧殘。

但我不想為了阿珩去和周煜爭辯什麽,也沒有適當的身份和立場。我埋頭吃飯,悶不作聲。

周煜和周湘也都安靜下來,兩人似各自想著什麽心事。

周湘吃飯的速度奇快,不一會兒便將盤中的食物一掃而空。“你們慢慢吃”,她站起身來,“我要回辦公室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周煜見我驚訝,解釋說明,“工作太忙,需要爭分奪秒,所以連吃飯都跟打仗似的。”

兩個女人的戰爭(三)

我不能不佩服周湘,她勤奮刻苦,為事業盡心盡力,絕對是愛崗敬業的積極分子。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周煜忽然緊盯著我問。

“打算?你是指什麽?”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周煜輕哼了一聲,“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指的,是你今後的生活,你打算繼續留在汪家嗎?”

“我還沒有考慮到那麽長遠”,我如實說,“眼下的事情就夠我煩的了,我是毒害汪守成的嫌疑人,嫌疑沒有洗清,我就不得安生。”

“清者自清,誰是兇手,警察自然會查清楚,你用不著擔心”,周煜寬慰我。

“你不懷疑我嗎?”我懊惱的低喊,“毒藥是我親手餵給他吃的。”

周煜擡了擡眉毛,“有這樣的傻瓜嗎,想要害人,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給暴露了,你的智商沒那麽低吧。”

一說到低智商,我就不自覺地想起馮詩菡來,立即有烏雲罩頂的感覺。我咬了咬嘴唇,又搖搖頭,想要驅散那片烏雲。

周煜靜靜的凝視了我一會兒,“你認為,阿珩將來會為了你離婚,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嗎?”

我擡眼看周煜,他的一對眸子銳利、深沈,銳利得可以看穿我的心靈深處,深沈得讓我對他莫測高深,“你想說什麽?”

他忽然放棄了追問著我的問題,而說了句:“我不相信他會把愛情看得高於一切,以前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不同了。如果他為了你而離婚,就意味將變得一無所有,而且導致整個簡·愛集團的毀滅,他舍得嗎?忍心嗎?”

我的一顆心霎時沈進了地底,卻強迫自己面帶微笑,“阿珩已經結了婚,希望你不要再糾結於我和他過去的事情了,聲張出去,對我們都是一種傷害。”

“你以為我是個大喇叭,喜歡到處廣播嗎?”他不太友善的問,接著,就警覺的微笑了起來:“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不是一個多嘴的人,我這些話,只是私底下對你說的。如果你不愛聽,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他頓了頓,凝視我,“不管怎麽樣,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都還算數。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累了,想要找一個肩膀依靠,我隨時等候。”

我還來不及回應,他已站起身來。“我猜你會懷疑,我現在想要娶你,是為了你得到的遺產。我可以對天起誓,我愛的是你這個人,獨立存在的個體。”

他走了幾步,對我再深深的註視了一會兒。“阿珩,真是個幸運兒呢”,他打鼻子裏說,“所有的好處,都被他一個人占盡了。”

是嗎?阿珩是幸運兒嗎?恰恰相反,他很不幸。私生子的身份,給他的一生打上了恥辱的烙印,之後經歷的種種,又讓他在陰謀與愛情的漩渦中苦苦掙紮,受盡折磨。如果沒有圖書館的相遇,沒有墜入情網,也許他會活得輕松一些,至少不會總是左右為難,在夾縫中生存。我帶給阿珩的,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我走出醫院食堂,舉頭望明月,十五剛過不久,月亮還是圓的,只可惜月圓人不圓。圓月懸掛天際,泛著冷幽幽的光芒。這是十一月末梢,寒意已經漸漸重了,我縮著身子,在瑟瑟秋風中漫無目的的游走著,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周湘辦公的那棟大樓。

我忽然想再上樓看看周湘,寒夜冷寂,她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此時的心境,想必和我一樣空虛落寞吧。

周湘的辦公室在六樓,剛吃飽飯,我不想乘坐電梯,便沿著樓梯攀爬。夜間的樓道闃寂無人,只有我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回響。我加快腳步上到六樓,剛拐進走廊,就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對方來勢洶洶,力道之大將我撞得跌倒在地上,我穿著高跟鞋,腳崴了,鉆心的疼。

那人急剎住腳步,倉猝回望了我一眼。我擡起頭來,渾身的血液都加速運行了,那是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身材高大,是個男人。在陰暗的樓道裏,形象尤其陰森可怖。我嚇得想要失聲驚叫,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響。

“站住,別跑!”周湘的高喊聲遠遠傳來,我看到周湘從走廊的另一頭沖了過來,一面叫嚷著,“別讓他跑了!”

可是我的腳崴了,根本動不了。那蒙面人又回望了我一眼,一溜煙似的躥下樓梯。我有些發懵了,不知為什麽,那對隱藏在頭套裏的眼睛,給了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周湘氣喘籲籲的追了過來,但是那個蒙面人早已消失無蹤了。她懊惱得直跺腳,“快給楊頌打電話,說我的實驗室被小偷光顧,不知道丟了什麽東西”,她匆忙間沒有帶手機。我從包裏翻找出手機,撥通了楊頌的電話,楊頌說馬上帶人趕過來。

我想從地上爬起來,卻疼得動不了,周湘這才發現我的腳受傷了,將我扶起來,我起身後近距離看她,發現她的額上起了個大包。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一頭霧水。

周湘氣急敗壞的,“那個蒙面人偷偷溜進我的實驗室,我在隔壁辦公室聽到動靜,過去查看,他居然抓起做實驗用的瓶瓶罐罐向我砸過來,逃走時又狠推了我一把,我的額頭撞到櫃子上,腫了起來。太可惡了!”

周湘攙扶著我回到她的辦公室,找了一瓶藥油給我塗抹,她自己也抹了一下額頭。

“為什麽會有蒙面人闖入你的實驗室?”我覺得這事頗為蹊蹺。

周湘面容凝肅,“我懷疑,跟那兩個女人跟我要血液有關,要不我的實驗室從來沒有外人來過,怎麽今天這麽一鬧,蒙面人就上門來了。”

我心頭一沈,那個蒙面人,難道和汪雯菲或者竇潔瓊有什麽關系?

楊頌很快帶人趕來了。實驗室內一片狼藉,經過檢查之後,發現唯一丟失的,是汪守成的血液。蒙面人的動機很清楚了,就是盜走汪守成的血液。

“現在最想要汪守成血液的,就是想進行親子鑒定的人”,周湘分析說,“但是,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這麽笨,從這裏偷走血液去進行親子鑒定。”

楊頌點頭讚同,“這樣等於告訴眾人,自己就是進入實驗室偷走血液,還襲擊了周教授的嫌犯。可能性更大的是另一方,也就是不希望進行親子鑒定的人偷走的。”

聽周湘和楊頌這麽說來,那個蒙面男人,似乎是汪雯菲找來的,為什麽我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快點抓住那個小偷”,周湘十分氣惱,“我的臉差點被玻璃瓶砸傷了,那裏面都是化學藥品,萬一毀容了可怎麽辦。”她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動作把我和楊頌都逗笑了。

“看來要給周教授的臉買份保險”,楊頌開玩笑說。

周湘低低一哼,“要是臉毀了,賠再多的錢也沒用。你還是趕緊把那個可惡的家夥抓出來,替我出這口惡氣。”

“嫌犯的長相有什麽特征嗎?”楊頌笑著問。

周湘搖頭,“漆黑一團的,我看不清楚。”

我補充說:“我有看清楚,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而且身手敏捷。”

我的右腳扭傷,開不了車,楊頌把我送回家。路上他讓我再仔細回憶一下,那個蒙面人有沒有什麽其他的特征。

我想了又想,那人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但我告訴他,那個蒙面人的眼神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是我認識的人。

楊頌沈吟片刻,詢問:“你確定是個男人?”

我說那樣高大偉岸的身軀,不可能是女人。還有矯健的身手,顯示了年紀應該不大。

“你認識的男人裏面,有誰是身材比較接近的?”他又問。

其實我現在接觸得較多的男人也就那麽幾個了,阿珩、周煜、康瑞霖,想想嚇了一跳,三個人都很接近。我只好如實對楊頌說了,但是他們三個,怎麽想都想不出為汪雯菲賣命的理由。阿珩不用說了,他和汪雯菲是死對頭。康瑞霖和汪雯菲八竿子打不著。

只剩下周煜,我猛然想起,當時阿珩喝的那杯被下藥的紅酒,雖然是汪雯菲在杯子上做的手腳,但那瓶酒是周煜帶來的,難道說,他們兩人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關系?還有,剛才周煜就在醫院裏,周湘走後不久,他也先我一步離開食堂,有作案的時間。只是我不明白,周煜怎麽會將化學玻璃瓶砸向周湘,他毫不顧及兄妹之情,不擔心他的妹妹毀容嗎?

我把自己一通毫無邏輯的推測全告訴了楊頌,他很認真地聽我說完,表示我提供的情況很重要,他們會認真調查。

我很想問問汪守成的案子調查是否有進展了,但我本身也是嫌疑人,終是忍住沒問。

兩個女人的戰爭(四)

我的腳崴傷不是很嚴重,回家後春英又給我冰敷,第二天已經好很多了。我本想在家歇一天的,但是周湘的電話又來了,我一看那號碼,就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周湘說要再請我跑一趟醫院,因為麻煩事又來了。腳還疼著,我讓司機餘生開車送我。

一進周湘的辦公室,我就見到汪雯菲和竇潔瓊那兩個冤家又湊到一起,還有楊頌也來了。

我在辦公桌前坐下,托著下巴,等待好戲開場。

周湘將一個小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顆蛀牙,“這是竇小姐拿來的”,她向眾人展示。

我疑惑的望著竇潔瓊,不知道她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這是汪守成的智齒”,竇潔瓊說,“我早就多留了一手,當初汪守成去拔智齒後,我就向牙醫要了一顆,並且請他保存在醫院裏,就等著以後如果需要,可以做親子鑒定。”

我楞住了,竇潔瓊居然知道汪守成三年前去拔智齒,而且還留了一顆。“那牙齒是從哪裏得來的?”我忍不住問。

“找康瑞霖要的,好歹也是老相識,我的面子,他總是要給的”,竇潔瓊轉頭望著我,“當時汪守成去拔牙的時候,你不是在那家口腔醫院當護士,還負責給他打麻藥嗎。所以要請你過來證明一下,我所說的,都是真話。”

楊頌對我投來了探尋的目光,“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三年前,汪董事長確實到口腔醫院拔了幾顆智齒,我也確實負責給他打麻藥”,我實話實說。

竇潔瓊面露得意之色,“怎麽樣,我沒有說謊吧。”

“騙人!”汪雯菲跳了起來,“就算我爸真的拔過牙齒,你怎麽能證明,你現在帶來的這顆,就是他當年拔掉的。”

“牙醫康瑞霖可以證明,董事長太太當時也在場,醫院裏還有其他護士,也都可以證明董事長確實去拔了幾顆智齒”,竇潔瓊似有十足的把握。

我當時的確在場,可是時隔這麽久,我哪裏認得出,這顆牙齒,是否就是當年拔掉的那顆。

“竇小姐是希望,我用這顆牙齒進行dna鑒定”,周湘慢吞吞的問楊頌,“你的看法呢?”

楊頌持讚成意見,“這可能跟一連串的事件有關,希望周教授可以協助。”

“我就知道會這樣”,周湘微微一笑,“我可以做鑒定,但是你們同時需要證明,這顆牙齒,到底是不是汪守成的。”

我看到汪雯菲和竇潔瓊彼此互瞪了一眼,那眼神都淩厲得可怖。

楊頌立馬要動身去口腔醫院,我要求同行,我也滿肚子的疑惑,急需得到解答。楊頌同意了。

到醫院後,康瑞霖找出了當年汪守成拔智齒之前的x光照片,交給楊頌。他證實,那顆牙齒,確實是當年他親手為汪守成拔下的。

“你為什麽會同意幫竇潔瓊保管那顆牙齒?”我奇怪的問康瑞霖。

“當時竇潔瓊突然來找我,哭哭啼啼的說,讓我看在老相識的份上,幫她一把”,康瑞霖有些尷尬的解釋,“我最見不得女人哭了,而且她說得那麽可憐。她告訴我,畢業後突然出國,是因為懷了汪守成的孩子,汪守成為了避人耳目,將她送到美國待產。懷孕期間汪守成對她還挺照顧,但是孩子出生後,汪守成嫌棄是個女孩,就給了她一大筆錢作為撫養費,想要就此和她斷絕關系。”

之後竇潔瓊一怒之下帶著孩子回到濱城,她聽說汪守成要分幾次到口腔醫院拔智齒,便找到康瑞霖哭訴,請求他幫忙保存一顆汪守成的智齒。如果汪守成實在不肯認這個女兒,將來也好拿來做親子鑒定。康瑞霖想著不過就是幫忙保存一顆牙齒,也不費什麽功夫,就答應了。竇潔瓊要求康瑞霖嚴守秘密,因此康瑞霖只是私下保存,沒有將這件事情透露給任何人。

康瑞霖所說的,與竇潔瓊出國回國的時間確實一致,推算起來,她所生孩子的年齡也與悠悠相符。

離開口腔醫院後,我又去找了律師唐祺。唐祺證實,當年竇潔瓊確實是因為懷孕才出國,而且出國手續是汪守成委托他一手辦理的。

“這麽說來,悠悠確實是董事長的孩子了?”我問。

“這個,我無法給你肯定的答案”,唐祺說,“因為董事長在訂立遺囑的時候,對那個孩子只字未提,按理說,如果是他的親生女兒,至少應該有所安排,像他對待李雪瑤,就和其他子女一視同仁。”

“那是因為,雪瑤的母親是他最愛的人,所以對這個女兒也特別有感情吧”,我猜測。

唐祺搖了搖頭,“董事長是個重感情的人,只要是他的孩子,他不會不管。所以,我對此很困惑,但是董事長不提,我也不敢問。那天竇潔瓊突然帶著那個孩子出現,我也嚇了一跳。我本來以為,董事長已經理順了和那個女人的關系。”

“理順?什麽意思?”我問。

唐祺告訴我,竇潔瓊突然帶著孩子回到濱城後,他曾經代表汪守成去和竇潔瓊談判,要給她一筆錢,讓她帶著孩子離開,但是竇潔瓊堅決不同意,說不需要錢,只希望生完孩子後,還能回到汪守成身邊,繼續擔任他的秘書。由於竇潔瓊堅持不要錢,汪守成曾經備受困擾,但最後還是答應了竇潔瓊的要求。

“董事長最終同意把竇潔瓊留在身邊,是因為對那個孩子不忍吧”,我覺得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

“這個真不好說,我猜不透董事長的心思”,唐祺伸手摸了摸下巴上有些花白的胡子,“那個女人非常難纏,她重新擔任秘書後,居然不斷強迫董事長娶她為妻,而且成了糾纏董事長的跟蹤狂。”

我想起汪守成帶我和小寶到餐廳用餐時,竇潔瓊拿刀威脅的瘋狂舉動,倒抽了一口冷氣。

“但是,自從你和董事長假結婚後,竇潔瓊的態度發生了180度的轉變”,唐祺繼續說,“她再也不跟蹤董事長,也不再過問他的私生活。”

“為什麽?”回想當日汪守成曾告訴我,如果竇潔瓊敢騷擾我,立即給他打電話,他會處理。但是後來竇潔瓊從來沒有騷擾過我。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那女人打的什麽主意”,唐祺表示無奈,“但是董事長曾說過,這樣反而讓他更害怕。”

我琢磨著最後這句話,為汪守成感到深深的悲哀,他深謀遠慮,智慧過人,到頭來,卻栽在一個小丫頭的手中,在他死後還鬧出這麽大一場風波來。

這一天註定了不平靜,我白天瘸著腳東奔西走,傍晚又被吳老太傳喚到了汪家別墅。dna親子鑒定測試報告單出來了,法律上證明阿珩是小寶的生父。吳老太的神色很平靜,這樣的結果她早已料到,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

報告單是周湘親自送來的,吳老太留我和周湘在家裏吃晚飯。

我發現自從汪守成去世後,吳老太不似從前那般嚴厲和尖銳了,也許她也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兒子的一生造成了負面的影響,開始自我反思了。

“既然結果出來,我也就安心了”,吳老太目光深沈的望著我,“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低下頭去,幽幽地說:“還沒有打算,我也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

吳老太低嘆了一聲,“我看馮釗身體還硬朗著,沒那麽快死,就算他死了,也會對身後事做好周密的安排,不會讓他的孫女受半點委屈,你還是不要指望阿珩能離婚來娶你了。”

我對她淒涼的微笑了一下,無言以對。

吳老太深沈地說:“如果你要改嫁,我不會攔你,但是不要急於一時,免得被人說閑話。你就多照顧小寶兩年,等他再大一點,懂事一些……”

“我不會改嫁的”,我截斷了吳老太未說完的話,“不管將來我是去是留,我都會獨自一人撫養小寶,就這樣過下去。我答應過阿珩,要等他一輩子。”

吳老太頗有些動容了。“其實沒必要這樣苦了自己”,她的聲音悲哀而疲倦,“當年我的丈夫早逝,我青春守寡,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了唯一的兒子身上。我很愛他,為他付出、犧牲了太多,但也因此總想控制、獨霸他。結果導致他怕我,怨恨我,什麽心裏話都不願對我說,連生命快走到盡頭了,還什麽事都瞞著我,現在想想,我實在是個很失敗的母親。”

我怔楞住了,實在沒有想到,老太太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掏心掏肺的話來,這讓我一時間無所適從。

“其實,如果真為了孩子好,最好的辦法,還是父子相認”,周湘插進來說,“老太太您守寡,是遭遇不幸,無可奈何,但阿珩還好端端的活著,明明有父親卻不能相認,這對孩子來說,是多麽大的傷害。”

我等不了下輩子(一)

“那只能怨他投錯了胎,命不好”,吳老太註視著我,聲音裏有悲切,有責備,有傷感,還有無窮無盡的淒涼,“你愛上阿珩,就註定要承受比別人更多的折磨,連帶孩子也一起受累遭罪,至於將來能否苦盡甘來,全看你們的造化了。”

我握著筷子的手不自禁的微微痙攣了一下,默默將飯菜送入口中,和著淚水吞咽下肚。

臨走時,我懇請吳老太把dna親子鑒定測試報告單和之前我寫給汪守成的那封信交給我保管,我想留作紀念,吳老太同意了。

我揣著滿懷的苦楚回到家,洗過澡,僵臥在床上。我無法分析自己的情緒,可是,覺得有份淒涼,有份愴惻,有份莫名的、說不出緣由的沮喪。

我坐起身來,從包裏取出報告單和那封信,顫抖的手撫摩著報告單上的兩個名字——汪謹珩、鄢思澤,肯定父系關系=99.99%或更大的生父或然率(法律上證明是生父)。我將報告單緊貼在胸前,胸部劇烈起伏著,鄢思澤,小寶,你本來應該姓汪,叫汪思澤,那個你稱之為哥哥的人,其實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最親愛的爸爸。

隨後再度瀏覽了那封信,字字血淚凝聚而成。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屈辱、悲憤、心碎、絕望的遭遇,我至今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我的眼皮漸漸沈重起來,陷入一種混沌的狀態。我記不得自己是何時睡去的,連床頭燈都忘了關。我睡不安枕,頻頻因嘆息般的風聲而驚醒,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我在晨光微現中醒了過來,屋子裏一片天亮,像是天光,又揉合了朦朧的燈光。我一時間非常朦朧和迷糊,不知自己身之所在。玻璃窗在風中輕微的震顫聲讓我微微的張開眼睛,什麽地方吹來的風?我吸了口氣,翻了個身,又闔上眼睛,仍然睡意濃厚。

但是,有一些地方不對,風使我覺得雙臂微寒,擁緊了被子,風依舊吹拂在我的臉上。難道昨夜忘記關窗?可是,我清晰的記得睡覺前關好了窗子並拉緊窗簾。我在枕上搖搖頭,吃力的睜開眼睛,真的清醒過來了。

我的眼睛正對著那兩扇玻璃窗,霎那間,我吃驚的楞住了。玻璃窗是敞開著的,粉紅色的窗簾在晨風中飄蕩。曙色正從窗口湧入,灰蒙蒙的塞滿了整間屋子。使我吃驚的發楞的並非敞開的窗子,而是窗前正站著的人影,似真似幻的佇立在曉霧迷蒙之中。

那是阿珩的背影,他的臉向著窗外,背對著我。在曉風的吹拂下,他的頭發隨風飄動。我凝視著阿珩,詫異他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裏。我掐了自己一把,疼!這證明我不是在做夢。

我等待了一段長時間,阿珩並沒有改變姿態,仿佛全心全意都集中在窗外的某一點。然後,我的目光從上往下移動,落在了阿珩垂在身側的左手上,我的血液幾乎在一瞬間凝固了,他的手裏,握著dna親子鑒定測試報告單和信紙,報告單和那封信,他一定都已經看過了!

我覺得頭昏目眩,額上頓時冷汗涔涔。一時間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我就只能瑟縮在床上,終於,他動了一下,慢慢的回過頭,對我的床邊走了過來。

他停在我的床前,低頭註視我。我仰躺著,也睜大了眼睛註視他。他的臉蒼白、凝肅,烏黑的眼珠定定的停在我的臉上,神情很奇異,看不出是喜是悲。那張臉有股震懾人的力量,使我在他的眼光下瑟縮而無法發出言語。他那毫無血色的嘴唇也閉得緊緊的,我們就這樣僵持著彼此對視,誰也不開口。曉色在逐漸加重,室內光線也越來越明亮。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阿珩掉開了瞪著我的眼光,發出了一聲絞自肺腑的嘆息,他望著窗外,低低的說:“你打算瞞我多久,一輩子嗎?”

他的聲音喑啞,可是,每一個字都敲進我的靈魂深處去。我從床上坐起來,淚水湧進了我的眼眶,他的身影在我的面前模糊了。我只感到軟弱無助,不知該說些什麽。閉上眼睛,淚水沿著我的面頰滾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一只手在撫摸我潮濕的面頰。我張開眼睛來,於是,我看到阿珩滿眼淚水,迷迷蒙蒙的望著我。他的呼吸沈重而急促,他的手沿著我的面頰撫摩到下巴,那樣小心翼翼,仿佛我是紙做的,碰一碰就會碎掉。他低低的從嘴唇裏吐出幾個字:“你這個小傻瓜!”接著,他的胳膊圈住了我,他的吻開始強烈的落在我的面頰上、嘴唇上,帶著深深的顫栗的需索。他吻得那樣多,好像這一生都不會停止。

好不容易,我才喘過氣來,把零亂的頭發拂向腦後。我看他的眼圈紅著,面頰上淚漬猶存。他的聲音糅合著痛苦和酸楚,在我耳畔響起來:“葶葶,我欠你和小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我的心臟緊迫而酸楚,心臟痛楚的絞扭著、壓榨著,牽扯得我渾身每個細胞都痛,每根神經都痛。“這輩子還不了,還有下輩子”,我喃喃自語著,眼淚流了一臉。

回答我的是阿珩有力的胳膊,那手臂裏永遠是安全、溫暖而堅實的所在。我能感覺到他盡量抑制著激越的情緒,但擡起頭來,還是看到他眼中那種壓不下的、燒灼的熱烈神情。

他以那種真摯的、誠懇的、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語氣,一點一滴的滲透了我,“還不了也要還,我等不了下輩子,這輩子我一定要讓小寶光明正大的喊我一聲‘爸爸’!”

我逃避的轉過身去,軟弱的抗議,“我都還沒能讓他光明正大的喊我一聲‘媽媽’,你又有什麽權利……”

“我知道自己不夠格,但還是要努力爭取”,他繞到我面前,不肯放棄的緊盯著我的眼睛,“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行嗎?”

他的話撼動了我,他的神情令我感動,他的語氣使我沈迷,可是,我只能面對現實,“你打算怎麽補償?你現在的身份,如果沖動行事,不但辜負了你爸生前的一片期望,也會給我和小寶帶來災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已經見識過馮釗的厲害,我不能再讓他傷害小寶。”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小寶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眼裏的光芒照亮了我今後的整個人生,“其實,我早就懷疑小寶是我的兒子了,只是,有太多的障礙需要我去克服,在掃清重重障礙之前,我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去求證。

我的心臟在撞擊著胸腔,猛烈到使我暈眩的地步,“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我媽出車禍去世之後”,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沈,“在雲南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我媽整天唉聲嘆氣,還很傷心地對我說,她一心培養我出人頭地,卻沒有教會我如何好好做人。在我回英國的前一天晚上,她流著淚對我說,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過錯,對不起我,如果老天願意給她彌補的機會,哪怕付出生命她也在所不惜。後來,她為了救你和小寶身亡。我很了解我媽,她是個外表柔順,內心卻極其偏執的人,為了覆仇,她連我的婚姻幸福都可以棄之不顧。能讓她放下仇恨,放棄生命,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女兒,必定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原因。”

他緊緊攬住我,語氣傷感而淒楚,“但那時候我只是有所懷疑,真正讓我更進一步懷疑並基本確信的,是你和小寶的種種遭遇,馮釗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狠手,簡直滅絕人性,而我爸又這樣千方百計地維護你們,連立遺囑的時候,都為你考慮得這樣周全,如果只是因為我們兩人的情人關系,馮釗沒必要這樣趕盡殺絕,我爸也無須如此大費周章。

這樣想來,事情的關鍵點,便落在了小寶身上。只不過,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我得不到確切的證據。你守口如瓶,我知道不可能從你這兒得到答案。而我如果貿然調查,萬一驚動了馮釗,又會將你們推向苦難的深淵,我只能忍,我不斷告誡自己要忍耐,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倉促而震驚的擡頭,視線正好觸及他痛楚的雙眸。原來,他心知肚明,只是和我一樣,默默吞咽著苦果。我們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葶葶”,他哽咽的喚我,“再給我些時間,我已經查到,馮釗與官員勾結,非法進行權力交換,而且利用各種地下金融方式進行投資,領導黑社會性質的組織、非法持有槍支,這些罪行足夠他被判重刑了。那個胡聰明和他狼狽為奸,也該一起坐牢。等我把證據搜集得差不多了,就交給警方。”

我等不了下輩子(二)

“有件事情順便告訴你。當年你的媽媽確實參與了集資,但是那家小額貸款公司的法人代表根本不是她,她也不是主要負責人,不需要承擔那些債務,都是馮釗和胡聰明搞的鬼,將罪名轉嫁到了你媽媽頭上,目的就是逼得你走投無路”,阿珩憤然咬牙,“你等著,他們欠你和小寶的債,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我不要你為我冒險……我希望你能快樂……不要那麽抑郁……”我情緒覆雜,近乎語無倫次。

他再度將我擁入懷中,固執地說:“沒有你和小寶,我怎麽快樂得了,為了你們,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我要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用我餘下的生命,來彌補對你們的虧欠。”

我收束不住紛紛下墜的淚珠,也收束不住這十年來痛苦煎熬的心情,我終於崩潰的哭喊起來,用手捶打著他的胸膛,渲洩著心頭的萬般委屈,“都怪你,都怨你,你害得我好苦,這十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一動不動地任我打,待我停手才問:“手打疼了沒有?”

“阿珩……”,我被他溫柔真摯的語調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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